第003章 心血共振 陰魔反噬

　　飛天蜈蚣倒是沒太在意：“妳要哪個？”
　　“就是這位了。”
　　色蘊款款行至靈矯身前，將她腳下仍是昏昏沈沈的樊清攙起，為其拭去臉上血汙，越看越愛：“根基圓滿，氣血純粹，心誌不是太強，也不太弱，正好為我補上那本命陰魔之位……這個美人兒我要了，反正賣出去那麽多，也不在這壹兩個的。”
　　盛桐面無表情，飛天蜈蚣猶豫了下，便笑道：“依妳，不過妳後手還要了結得幹凈些，不要以後運用之時，被人看出了底細。”
　　“既成陰魔，何來底細壹說？”
　　色蘊說得輕描淡寫，卻是決定了樊清的悲慘命運。《五蘊陰魔經》中的“五蘊陰魔”，是以壹件邪器為根本，專門虐殺有道行的女修，取其陰元精血並慘死後生成的兇魂厲魄，調和心魔煞氣，煉制而成。這般做法，自然抹殺此前壹切根底，不慮為人發現。
　　這只是壹個小插曲，既然盛桐和飛天蜈蚣都沒有意見，也就定下來了。三人的註意力依舊回到靈矯身上。
　　回憶剛才的激戰，飛天蜈蚣還是搖頭：“不愧是論劍軒的真傳弟子，身上的寶貝都是上佳，要不是計劃得當，又是在禁苑之中，說不定她還有可能逃脫……她身上那件丹霞法衣，實在是防禦至寶，若非我化入千毒龍精氣，又借以混毒之法，還破不開霞光呢，就沒人有興趣？”
　　“既然是真傳弟子，身上寶物再多，也都是招眼之物，不如就給那邊處理了吧。”
　　“也好。大夥兒做完這壹票，有壹段時間要避避風頭，價錢絕不能要低了。色蘊哪，妳和牽線的既然是姘頭，可要賣力些，抽頭也不要抽那麽狠！”
　　色蘊笑吟吟的，不置可否。
　　旁邊的盛桐實在見不得他們如此散漫，黑著臉道：“不要浪費時間，這裏可是東華山！常年都駐著十多個長生中人，劫法宗師也從沒斷過，就算位置再隱蔽，也不保險。且最近幾日虛空震蕩太多，說不定有什麽麻煩……”
　　色蘊和飛天蜈蚣對眼前這位長生真人，還是頗為忌憚的，當下齊齊應聲：
　　“盛師兄所言甚是。”
　　說著，二人又對視壹眼。在這壹撥“滄江匪”中，那些專門拿來充門面的死鬼可以不論，色蘊和飛天蜈蚣在北地時，就臭味相投，多年來很是聯手做了幾票，算是熟人，與盛桐的合作，則是在兩年前才陸陸續續展開，且是由這樁生意的中間人牽線搭橋，接觸不深，壹直都防備著。
　　如今事情暫時了結，按照“常理”，正是最危險的時候，壹個不慎，說不定就給當“後手”處理掉，由不得他們不謹慎。剛剛幫助盛桐抽離劍氣，其實也暗中做了些準備。
　　盛桐似乎也猜到他們壹些想法，面無表情，負手而立，盯著長藤纏繞下的靈矯，壹言不發。
　　此時，色蘊已經發動了巫靈禁苑，地上草葉層層翻卷，將遠處被盛桐擊殺又或禁制的巡防組成員纏著，直接拉入地層深處。巫靈禁苑的地底深處，正是禁錮之所。屍身會很快分解，化為叢林的養份，活人的精氣也在不斷流失，維持著半死不活的狀態。
　　而眼前的靈矯，還有數十裏外的顧執，也是同樣辦法，只不過靈矯受到的禁錮更為嚴密，長藤上的毒刺紮入其各大竅穴，稍有異動，都會做出處置。
　　看著靈矯被封入土層中，壹直沒受到幹擾，不管是誰，都松壹口氣。色蘊又打出靈訣手印，準備將這件異寶收起，壹時間，整個叢林都顫動起來，億萬枝條、草葉簌簌發聲，元氣激蕩，就像叢林本身具備著生命，此時正從沈眠中醒來。
　　飛天蜈蚣壹邊用余光盯著盛桐，壹邊漫不經心地說話：“也就是這壹點丟分兒。穹廬社的端木森丘有壹座‘青帝寶苑’，和妳的差不多，都是自成天地，操控草木精氣，演化種種神通，只不過，也沒聽說能夠形成界域。但那是隨身祭煉的法器、法寶，要比妳這個方便許多……收起來還好說，布置下去，竟需要整整十二個時辰，陰人可以，真碰到急事兒，足以被那些強人殺死幾百遍了。”
　　色蘊微微壹笑：“懷璧其罪……我又不是長生真人，又沒有穹廬社做靠山，拿那玩意兒去尋死麽？唔？”
　　她壹聲驚咦，讓心裏本就不怎麽平和的兩人都是壹驚。飛天蜈蚣差點兒將喉嚨裏的丹氣吐出去，盛桐也扭臉看過來。
　　“怎麽回事？”
　　色蘊臉上的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少見的陰郁凝重：“收不動了。”
　　“什麽意思？”
　　“我這禁苑虛空，似乎是勾著了什麽東西……”
　　飛天蜈蚣對虛空法門沒有概念，當即奇道：“妳這禁苑又不是布料，還能碰著釘子不成？”
　　說到這兒，他又想起什麽，臉上黃氣閃爍，層層疊疊，堆起了上百層，已是將壹身毒功催運到極致，看向盛桐的眼神，已是頗為不善。
　　色蘊搖了搖頭，還沒說話，那邊盛桐已經冷然道：“東華山這裏，受魔門那壹位的無上神通影響，將整個真界虛空都扭曲起來，更吸攝不知多少域外天地，彼此交錯，形成甬道，那些龐大虛空世界都能吸攝，妳這小小的巫靈禁苑，鋪在這裏兩年之久，確定沒受影響？”
　　盛桐所說，是長生真人層次，方能有所理解的秘聞，飛天蜈蚣聽得稀裏糊塗，色蘊倒很是明白，搖頭道：“鋪開時，已受人指點，位置很是講究，說是數年間可以避過吸攝之力。這段時間也是時常檢視，以免……”
　　話說半截，她又是壹頓。半晌方道：“死在甬道入口處的是哪個？”
　　在巫靈禁苑之中，所有的草木枝葉都是色蘊的耳目，只不過這種方式太過消耗精力，色蘊並不常用，而在此時，她不用也不成了。也因此，很快就發現了問題。
　　“入口？”
　　盛桐當即想起，那具很是詭異的屍身，面色更黑：“那不是妳殺的嗎？我看那模樣，有點兒像陰魔噬魂之癥……”
　　“大事當前，我豈會多此壹舉？”
　　兩人說到這裏，齊齊住口，因為此刻，有壹記沈重的震蕩傳導開來：
　　咚！
　　壹聲之後，余音散盡，再無其他。
　　盛桐等人彼此交換了壹個眼色，他們都感覺到了震動的源頭，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壹切的古怪，都是從那具不知什麽時候進入巫靈禁苑的死屍上來。
　　他們心中都十分警惕，飛天蜈蚣先是按捺不住，“哈”了壹聲，已在喉中吞吐多時的丹毒噴出口去。
　　飛天蜈蚣本就出身毒門，少時吃了壹顆蜈蚣內丹，化為半人半妖，精擅百毒秘法，後來與色蘊合作，在滄江兩岸獵捕修士，其間得了壹樁好處，在某種秘法幫助下，吞噬壹頭千毒龍的精元，毒功已臻化境，若能做好準備，完全有殺死長生真人的能耐。
　　色蘊與他合作慣了的，當下也展開巫靈禁苑的手段，將飛天蜈蚣的丹毒化入叢林草木之間，壹旦形成界域，便自然滲透毒素。之前他們正是用這種方式，暗算了靈矯，使其劍意流轉滯澀，最終擒拿。
　　至於盛桐，面上不顯，其實早將那壹件幾近十五重天的法器祭起，以秘法遮蔽。三人做好了準備，壹齊往那邊去，可沒走幾步，叢林簌簌發聲，有壹個人影，從交錯的枝葉樹藤中邁步出來。其身形還算高大，但搖搖晃晃，似乎是喝醉了酒，又好似是重病纏身。
　　盛桐看得清楚，那可不就是剛剛躺在地上，赤身裸體之人？此時這家夥依然是膚色發灰，如死人壹般，但已經睜開眼睛，眼神幽暗空茫，沒有焦點。
　　飛天蜈蚣將神意感應落在此人身上，裏裏外外透了個遍，卻是看不出半點生機，不由為之愕然：“難道是化成了僵屍？”
　　盛桐對此人的身體情況早已了然於胸，此時再探，以他真人修為，甚至已經用上界域壓制，也沒有探出什麽差別。依然是那些信息——生機破敗，肌體寒封，仿佛是被陰魂厲魄格殺。
　　沒有出現差別，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壹具死屍，與壹具走動的“僵屍”，怎麽可能會壹樣？
　　色蘊低聲道：“誰認識他？”
　　沒有人回應，只是看著“僵屍”越走越近，觀其行進方向，分明就是朝著他們來的。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飛天蜈蚣只覺得心裏發毛，不自覺也壓低了嗓子：
　　“是不是感覺到咱們身上的陽氣，想著吞掉什麽的？”
　　色蘊覺得有些道理，催動巫靈禁苑，將壹個禁錮在地層深處的俘虜提出來，擺在“僵屍”前進的路上，哪知“僵屍”直接跨過俘虜所在，繼續前行。
　　三人又對視壹眼，向不同方向散開，而“僵屍”的前進方向依然不變，根本就不是對著他們任何壹人。
　　“古怪，當真古怪。”飛天蜈蚣喃喃自語，話音還含在嘴巴裏，忽地心中生寒。
　　壹轉眼，就見到那“僵屍”莫名停下，扭轉頭顱，幽深空洞的眼睛分明就對著他，在最深處，竟是有兩簇火苗微微晃動，光線暗弱，但正是這暗弱的光線，穿透無邊黑暗，形之於外，可謂“神明之光”，決非僵屍之類所能具備。
　　飛天蜈蚣只覺得頭皮發炸，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而下壹刻，“僵屍”再轉身，視線直指色蘊。遠處，女修臉色凝重，周邊叢林枝葉簌簌而動，將要形成界域，又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蜈蚣，是妳的丹毒發作了！”
　　“原來如此……不好！”
　　此時巫靈禁苑之中，壹切毒素的流轉變化，都在飛天蜈蚣感應之中，便在兩人交流之際，他已發現，那些流布在空氣中、滲透進樹藤枝葉之內的劇毒，不知受到什麽因素的刺激，變得極其狂暴。這些毒素都與他的法力息息相關，引得他氣血翻騰，壹身毒功直有逆行倒灌之勢！
　　飛天蜈蚣壹時間驚得魂不附體，想歸攏壓服氣血，卻是險些又岔了氣，不用說，這定是那“僵屍”帶來的古怪，忙呼救道：
　　“快動手！”
　　幾乎與他的話音同步，虛空中又是壹聲震蕩：
　　“咚！”
　　這壹回，色蘊正處在直面僵屍的角度，當下就看清了，震蕩的源頭，分明就是“僵屍”胸口，這是“僵屍”的心臟在震動！
　　“咚！”
　　再壹聲震音，色蘊的心口同時壹跳，而這壹記震蕩之後，再無休止。
　　“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心臟的跳動的節奏，其實並非是多麽清晰，但強勁而有節奏的震動，卻是使得她全身氣血都為之共振，反將自己的節奏迷失，壹時間呼吸都不順暢，氣血運轉更是受制於此，她試圖強行扭轉，卻發現壹身修為，在沖折變化中，不知不覺就給壓落三成。
　　色蘊只覺得脊背生寒，當下周邊枝葉盤轉，化種妙道天成的符圖文字，遮蔽半邊天空，巫靈禁苑界域已成，將自身護持，饒是如此，氣血的沖折迷亂現象依然存在，她的修為也只回升到八成多壹些，壹旦動手，影響之下，實際效果恐怕還要給壓低。
　　她扭頭看盛桐，只見那位長生真人早將重槌法器祭在頭頂，界域全開，覆蓋十丈方圓，面沈如水，顯然也是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
　　能夠壓制真人界域的……唯有界域！以心臟的跳動，形成界域，以她的見識，實不知是何種法門，何種層次方能如此。
　　至少，盛桐這個長生真人做不到！
　　大劫法宗師如何？地仙如何？
　　旁邊忽地傳壹聲變了調的慘嘶，色蘊壹驚回眸，只見另壹邊的飛天蜈蚣抱著腦袋，面目扭曲，似乎腦子裏頭有頭妖蟲在啃食腦汁。
　　而下壹刻，色蘊便看到，他抱著腦袋的雙手，以至於全身各處，竟然開始融化，連肉帶骨，轉眼化為暗黃汁液，又蒸騰起霧。霧氣中騰起壹頭千毒龍的虛影，那是飛天蜈蚣尚未完全吸收的毒素真元所化，但就是這虛影，也是劇烈掙紮，發出無聲的嘶嘯，但最終還是催化成煙。
　　至於飛天蜈蚣本人，早就化為壹攤膿汁，什麽不滅法體、陽神，都銷蝕壹空。
　　“糟透了！”
　　色蘊猛然想起另外壹節事項，環目掃視，但見周邊叢林，果然是大片大片地枯萎，那些毒素失控造反，先是反噬了飛天蜈蚣，然後就作用到整個巫靈禁苑中來。
　　盛桐獨眼大睜，死盯著“僵屍”，在其身外裏許範圍，原本茂密的叢林已經化為壹片焦土，飛天蜈蚣壹生修煉毒功，又吞噬千毒龍的真元，其所蘊毒素壹旦失控，赤地千裏並非是誇張的形容。也就是巫靈禁苑，來歷非凡，這才將其控制在有限的範圍內。
　　不過，叢林形成的界域，主要是以草木為載體，如此壹來，這片區域就等於是廢了。另壹邊的色蘊見勢不妙，掉頭便走，速度直若飛鳥，轉眼沒入叢林深處。
　　盛桐心中也有退意，可他的眼力終究比色蘊高出壹籌，能見出更微妙的層面，他看到，這壹片虛空之中，分明有壹種極為恐怖、邪惡之物在擴散，但又似是被別的東西遮掩，只露出壹鱗半爪。就這樣偶露崢嶸，已讓他心頭揪緊，氣血流轉不暢。
　　至於“僵屍”的心跳節奏，只不過是那恐怖邪物的外化，或者是節奏上的配合共振罷了。
　　色蘊壹退，那不可名狀的邪物便受到刺激，便如同壹個無形的幽魂，將其惡念追攝過去，如附骨之疽，緊緊鎖定。
　　“這具‘僵屍’定然是積年的老魔，說不定就是血獄鬼府的妖魔所化，或者是天魔染化的眷屬，方能有這種‘純粹之惡’。而如此模樣，大概是在封魔防線上，被各宗強者禁錮打殺了，才落得身化僵屍的下場。”
　　如果盛桐沒有對靈矯等人下手，還是巡防組的壹員，此時應對起來，要簡單許多，自覺不敵的情況下，只要放出消息，請封魔戰線的強者過來斬妖除魔就好，可如今，他已經親手把這條後路斷去。
　　盛桐又想：色蘊的修為差得遠，但巫靈禁域神妙無方，總能發揮些作用，如今當務之急，還是禍水東引，當然，絕不能像色蘊那般毛糙，需要想壹個萬全之策……
　　念頭未落，腳下陡顫，這是整個巫靈禁苑在晃動。
　　盛桐驚回首，只見遠處未被毒素浸染的茂密叢林中，無數根長藤便如飛天的巨蟒，撲殺出來，在天上地下蜿蜒遊動，伸縮不定，而更遠處，還有數不清的林木直接化妖，在枝葉摩擦的雜音中，拔出根須，向“僵屍”所在推擠而來。
　　更上方，無數符咒靈光不再依附於草木，直接顯形，在夜空中排列分布，形成壹個穹頂似的結構，又如天羅之傘，垂下道道精氣，覆蓋這壹片區域，將其封閉，而原本鋪展了數百裏的叢林面積，正急劇縮小，將更為濃厚的草木精氣輸送過來，層層加固。
　　色蘊的聲音就從厚重的屏障後面傳來，已經削弱得模糊不清：
　　“盛師兄，我助妳壹臂之力！”
　　助妳大爺！
　　盛桐只覺得壹股戾氣直躥頂門，忍不住破口大罵：“神憎賤人，鼠目寸光！妳以為這就能免禍……”
　　他咒罵之聲，轉眼淹沒在枝葉摩挲的雜音裏，此時此刻，這壹片區域已成為了禁錮盛桐和“僵屍”的牢獄，更確切的說法是，壹個供雙方博殺的鬥獸籠。而受到強烈的外在刺激，那具“僵屍”終於止步站定，似乎是發了會兒呆，然後，直接將視線移轉過來。
　　在其幽暗深沈的瞳眸中，那兩簇火苗，已化為兩團滾動燃燒的炭石，熾烈兇暴，讓盛桐頭皮壹緊，不自覺就擺出了防禦的架勢。
　　可這時，完全超乎想象的意外情況發生了：
　　“妳是……盛桐？”
　　“妳認識我？”
　　盛桐脫口而出，心中甚至跳出喜悅之情，那“僵屍”唇齒啟合，發出幹澀模糊，但意思明確的聲音，莫不是哪位故人？
　　但下壹刻，再看到對方的眼神，盛桐臨將出口的招呼和詢問忽地就噎住了。喉結上下滾動幾次，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
　　那火炭壹般的瞳孔中，滿滿的都是惡念。
　　那有絕大恐怖的邪物，雖只露出壹鱗半爪，卻是讓人為之顫栗。如此純粹之惡，足以抹殺壹切。而如今，卻有這麽壹個意識，能夠在其包圍碾壓之下復蘇，並反過來施以控制、駕馭，那這個意識又該是怎樣的層次？
　　他不說話，“僵屍”卻是主動套起了近乎：“原來真是故人當面。當年壹別，盛真人別來無恙，這些年，又在做什麽營生？”
　　盛桐還是開不了口，對方的眼睛也沒有緊盯著他，而是四面遊移，他隱約間能夠感覺到，這處叢林中的壹切，都被其目光洞徹，包括還沒有處理的死屍，包括還在禁錮中靈矯等人。
　　由此回溯數個時辰，或者更遠的時段，巫靈禁苑中所發生的壹切，恐怕都被此人掌握，沒有半點兒遺漏。
　　但在此刻，秘密暴露反倒算不得什麽了，因為隨著“僵屍”的言語，他心底正有壹塊陰影擴散開來，不知不覺已經覆蓋了他絕大部分意識，恐懼、煩躁、仇恨、猶疑……無數的負面情緒就在裏面翻湧折騰，等到他反應過來，陰影已化為猙獰的惡獸，大口大口嘶咬著他的心防。
　　盛桐成為長生真人以來，第壹次覺得手足打顫，不克自制。然後，他猛地伸手，頭頂祭起的重槌落下，被他緊緊握住，發力前沖：
　　“啊啊啊啊啊！”
　　盛桐咆哮著沖擊上去，在心底的惡魔將其徹底吞噬前，向那已經主宰了他心靈的真正魔頭，發起最後的沖鋒。
　　絕望的嘶吼掙開了四面有形無形的障壁，傳入外圍色蘊耳中。只不過，音波已經非常模糊，辨識不清，只讓女修無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四面看看，卻不知其發端。
　　色蘊看著眼前茂密的森林屏障，十分頭痛。
　　如今她暫時將盛桐與那“僵屍”困在壹起，爭取了時間，最安全的考慮，就是不管不顧，舍棄壹切，掉頭離開。可巫靈禁苑是她近些年來，最大的造化所在，也是日後成就長生的依仗，她怎可能拋棄掉？
　　不如再等壹等，看裏面交戰，能不能將鉤住禁苑虛空的“釘子”拔掉……
　　心裏轉著這樣的念頭，往復來回，忽然某壹刻，靈光驟閃：這是迷了哪壹竅啊！既然使了手段，不管誰勝誰負，都沒有我的好，禁苑虛空明顯也攝不住他們，留下來是等死嗎？
　　她能夠頂著“神憎”的惡名，在北地橫行多年，也是有決斷的，當下壹跺腳，轉身便走。可就在此刻，叢林簌簌而動，分開壹條小徑，有人影從中踱出來。
　　也在此刻，她耳畔似乎傳來壹聲妖鬼的低笑，倏然化風，消逝無蹤。
　　看著那人影，色蘊雙膝莫名發虛，壹個恍惚，已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