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真偽

　　來人身形瘦高，面容木訥，正是多日不見的解良仙師。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反正余慈之前的神魂感應，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余慈也看到，此時解良手上竟提著那只墜過山去的烏鴉。
　　余慈大奇，待解良飛至，招呼道：“解仙長安好，這是從天裂谷回來了嗎？”
　　解良嗯了壹聲，拿目光在他臉上壹掃，唇角抽了下，算是笑過：“我在天裂谷，於師兄恨不能壹日發壹信告知，妳貫氣法有成，催我回來授課。宗門傳訊飛劍，就是讓他這麽用的？”
　　余慈垂首，心下不知是好笑還是感動。
　　像離塵宗這樣的大宗門，遠距離傳訊有兩種方式。壹種是專門飼養的傳訊飛鷹，乃洪荒異種，可在萬丈高空長途飛行，速度堪比還丹修士全力發揮的水準。經過訓練後，可判別方位，送傳信息，雖說在無邊無際的修行界，未免顯得慢了些，但成本還算得上低廉，剛才李佑信上，便提到此物。
　　第二種方式就是傳訊飛劍。和傳訊飛鷹相比，這種方式要快捷得多，劍光壹閃，百裏便過，從修行界東頭沖到西頭，也就是幾個日夜的功夫。然而這法子比傳訊飛鷹也要麻煩得多，因為飛劍無法自動辨識方位，壹般是在兩個固定地點預設法陣，定點傳送，只用在兩地間的通訊上。若是要通知個人，只能通過預先綁定目標氣息和神魂印記，且距離還有很嚴格的限制，當然，耗費也是不菲。
　　若真如解良所說，壹日壹信這般發送，真不知於舟老道要有怎樣的花費。而且，很顯然，老道是壹直在關心著他的，對他的進度了若指掌，知道他貫氣法有成，便想著趁熱打鐵，請解良回來，助他壹舉將《玄元根本氣法》拿下。
　　對此，余慈什麽都不說，只在心裏記著！
　　同時，余慈也鬧不準解良是怎麽個想法，便將話題岔開，指著那死去的烏鴉道：
　　“這扁毛畜牲，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我看到了。”
　　解良將烏鴉提起，伸手翻開其眼瞼，只見內裏壹片紫紅：“它沾染了妖魔之氣，已是體質變異。最近，止心觀附近有妖魔出沒？”
　　“呃，不曾見過。”
　　余慈頗有些吃驚：“天裂谷的妖魔真的潛到這邊來了？”
　　解良嗯了壹聲，不願多說。轉而看他手中純陽符劍，點點頭：“妳的劍法相當不錯。”
　　能得到這位冷面仙師的贊賞，余慈頗有榮焉。笑壹笑，正要回應，面前壹暗，解良已是拂袖攻他面門要害。
　　面對壹位步虛修士的攻擊是個什麽滋味？
　　余慈不知道，因為在此時，他的腦子幾乎要被強壓擠爛了，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思考什麽會有這種變故，十幾年間生死磨練成就的本能反應已經驅使著他，壹劍上挑，刺向解良胸腹要害。出手便是半山蜃樓，劍氣如霧，以至於抹消了實體，連破空聲都不見，沒有半點兒留力。
　　下壹刻，腦際壓力驟減。思緒壹經流動，余慈發現不對：“怎麽回事？”
　　便在這困惑的當口，解良回手，抓住了他刺出的劍鋒，再壹抹，淩厲的霧化劍氣也都消失不見，解良便這麽輕描淡寫地化解了這兇厲的反擊，當然，拂向余慈臉上的那壹袖子，自是虛招無疑。
　　隨後解良便松了手，余慈忙收劍謝罪，這也只是意思壹下，他覺得解良會給他壹個解釋。
　　“且不說這入微入化的劍意之來歷，妳這身仿造的‘先天壹氣’又算怎麽回事？”
　　“仿造？”
　　余慈聽得稀裏糊塗。自從利用照神銅鑒，將壹身真息盡數轉化為“先天壹氣”以來，遭遇的高手也是不少，這裏面也包括像金煥、屠獨、於舟之類的還丹修士，卻從來沒有人會像解良這樣，如此肯定地判斷，他這“先天壹氣”是仿的，是偽造的。
　　雖然余慈自己也不能肯定真息經由寶鏡轉化，是否真的就變成了十成十的“先天壹氣”，可解良的這個結論，還是讓他心中不太舒服。
　　“這裏面有什麽問題？”
　　與解良交流，不用繞什麽圈子，不過解良看他壹眼，並沒有即刻回答，只道：“跟我來吧。”
　　說完，他轉身便走，並沒有馭氣飛行，讓余慈也跟得上。
　　余慈跟在他後面，往止心觀的方向走。走了約半裏路，解良便開口道：“妳身上的問題，妳要我解釋為什麽，我也很難回答。不過，有壹點是可以肯定的，只有在還丹修士身上才有‘先天壹氣’、才有真罡真煞，沒有這個先決條件，其余的壹切，不管是怎麽相像，也沒有意義。”
　　余慈完全不明白。
　　解良不是口舌便利的人物，他也需要壹段時間調整，來組織語言，又沈默片刻，他道：
　　“還丹修士與前面氣動、長息、明竅、通神四境界的最大不同，就是這類修士始終是壹個內聚無漏的勢子，精氣神渾然壹體，相合相抱，全身生機，都受‘還丹’的統馭，絕無疏漏散逸。
　　“這是壹種境界，也是壹種持續不斷的狀態。此種狀態下，不用刻意著力，舉手投足都是罡力，周身遍行都是煞氣，只有這樣，才稱得上是‘先天壹氣’，才能和前面幾個境界區分開來。
　　“我不知道妳有什麽機緣，能在還丹之前，便使得真息質性更進壹步，但這卻是憑壹條腿走路。妳在這裏先走壹步，後腿卻還沒跟上來，元氣質性與形神並不融洽，除了那霧化劍氣之外，妳還有能完全驅動體內元氣的方法嗎？”
　　余慈只能搖頭。
　　解良停下身形，回頭盯著他看：“妳那霧化劍氣的運使心訣非常高明，完全能將仿制的‘先天壹氣’威力全部發揮出來，比尋常的通神修士強許多，可身體的負擔也相當沈重……最近有沒有感覺？”
　　余慈本想繼續搖頭的，可是念頭壹閃，忽然想到，在天裂谷時，他運“先天壹氣”，力量、速度、感知、爆發力、回復力都有大幅度的增長，但是在耐力壹項上，反倒有點兒不如從前，使用半山蜃樓時也就罷了，可跑出十幾裏路便感覺疲憊，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他低頭沈吟，解良卻也沒有壹概否定，轉而又道：“雖然有些弊端，不過這仿造的‘先天壹氣’生成流轉均非常自然，雖是倒置因果，卻也能由此反推出壹些還丹境界才有的感應。
　　“妳能迅速把握貫氣法，在‘知竅’壹節上，悟性是很好的。而在‘通竅’上，除自身努力，這仿造的‘先天壹氣’應該也幫了不少忙。許多人雖然是明白畫符需知竅的道理，但在形成‘竅眼’後，如何使神意元氣在裏面交匯融合，卻是壹個大難題，而妳有‘先天壹氣’精氣神交融的經驗，想必沒有這個困難。”
　　見解良純憑推導，便有如目見，余慈只有嘆服。
　　“此外，妳剛剛的神魂感應很不錯，非常不錯。”
　　解良難得加重了語氣：“我在旁觀察妳的氣機變化，雖是經過很長時間孕育，但在巔峰時，烏鴉從五裏之外飛過，便能初步感應，並相應變動，這很了不起，同等狀態下，山門內還丹境界以下的弟子，也不會比妳做得更好。當時，妳的感覺如何？”
　　這位冷面仙師幾句話裏連用了“不錯”、“非常不錯”、“很了不起”等幾個贊語，倒真讓余慈受寵若驚了。他定定神，也抱著請教的心思，將此前的感應狀況盡可能清晰地表述出來。
　　解良聽了，沈思半晌，方道：“以神魂感應為根基，利用五方通靈符擴大感應範圍，是精通符法的修士經常用以鍛煉神魂的方法，沒什麽出奇。可難得妳在感應天地、收納外界信息之時，識神運轉層次清晰，循環有序，元神靈光不昧，判斷精準，又有仿造的‘先天壹氣’溝通形神，隨機反應……”
　　說到這裏，他頓了下，反問道：
　　“妳可知，那是壹種什麽狀態？”
　　難得見解良賣個關子，余慈又是驚奇又是好笑，也很配合地搖頭。
　　“那是還丹修士神意圓融無瑕，壹顆金丹虛空懸照，映徹大千時的狀態！”
　　解良面色嚴肅，非常認真：“尋常人剛接觸這‘全景式’感應的時候，往往需要調整很長壹段時間，而妳卻能在短短幾日之內，使元神、識神各司其職，運轉有條不紊，數裏方圓的情形變化，有如目見……現在或許還很稚嫩，難以像還丹修士那般時時懸照，無有死角。可這條路，妳是走對了！”
　　余慈心頭壹熱又壹暢，受到他人的肯定，尤其是受到壹位嚴謹認真的步虛仙長的肯定，無論如何都是壹種成就。
　　同時，解良所說的“全景式”感應的困難，他也沒怎麽覺得。
　　照神圖上五十裏方圓的“全景式”空間，他早就熟得不能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