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測驗

　　余慈由仆從引著，踏入三家坊專門為翟雀兒安排的居所。壹路上亭臺樓閣、琳瑯滿目就不用提了，真正進入女修處身的閣樓，見得正主兒的時候，余慈也不免眼前壹亮。
　　翟雀兒斜坐在書案後，隨隨便便挽了頭發，披壹身家居常服，不過就是抹胸加背子，配壹件長裙而已。她顯然是很喜歡紫色的，不但唇瓣如此，從開襟背子中看到的抹胸，也是淺紫顏色。襯得膚色如脂如玉，縐紗背子上倒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鳥獸紋飾，顯得很是活潑。
　　余慈還是首次見翟雀兒的女裝打扮，壹時頗是驚艷。
　　書案上鋪開壹幅書卷，翟雀兒就壹手支著香腮，壹手在上面不知點著什麽，怎麽看都不是個正形兒，且眉目低垂，顯得懶散閑逸，看不出是在用功還是打盹兒，侍女都不好上去稟報了。
　　還好，翟雀兒的感應相當敏銳，很快擡起頭來，見到門口的余慈，眼中就是壹亮：“啊哈，妳還果真是信人哪。”
　　翟雀兒“妳妳我我”的稱呼，透著熟人的親近，她笑吟吟地從書案後站起來，請余慈坐到她邊上，確實有些禮賢下士的味道。
　　可沒等到侍女送茶上來，她卻是劈頭就問：“我給妳那幅卷軸，妳看了沒有？”
　　“這段時間，多有深研，越覺得其中大有妙處。”
　　余慈壹本正經，他會告訴翟雀兒，自己是到豐都城後，才臨時抱佛腳，多看那麽幾遍嗎？眼下自然就是考較了，余慈也不等翟雀兒引導，徑自滔滔不絕地說開了。
　　那幅天篆社的甲卷考題，仍是壹個疊竅合形的題目，但相較於上壹個九命幻靈符，似乎實用性不那麽強，但難度遠勝。
　　余慈便取出壹塊玉簡遞過去，裏面就是他針對此卷軸做的功課，亦即九個符紋分形結構。
　　“這九個分形結構，被人刻意散成三百余個更細碎的碎片，出題人大概就是要人將這些分形重新拼合。只是這人好沒意思，凝成的九個分形之間，並無聯系，若強要整合成壹體，勢必弄得更亂，純粹是拿出來糊弄人的……”
　　余慈信心滿滿，他壹開始也給糊弄了，幸好身邊事多，見做不下去，就暫時放下，沒有跳到陷阱裏去，回頭腦子清醒了再看，就查出了裏面的問題，換個死腦筋的，真可能可繞死在裏面。
　　翟雀兒草草看過壹遍，卻是笑嘻嘻地道：“其實我也不懂的……不過，這九個什麽結構，倒也不是全無聯系。”
　　做錯了？余慈訝然看她，猶自不信。翟雀兒笑得很開心，將書案上那幅已展開的卷軸給他看：“那個是上卷啊，純粹是給人埋坑的，要和下卷合在壹起看，才是完整的題目。”
　　余慈呃了壹聲，接過卷軸，仔細打量，果不其然，這卷軸上的混亂分形，和上卷是壹樣的思路，很多脈絡都是承繼於那邊，心中立刻就信了。
　　此時，翟雀兒在他耳邊道：“妳能多久做出來呢？”
　　余慈卻沒有回答，轉過臉來，與翟雀兒對視：“雀兒小姐，這和鬥符大會相關嗎？”
　　“壹點關系也沒有！”翟雀兒笑吟吟回應，“倒是和那個大生意相關。”
　　“可賀三爺……”
　　“他騙妳的呀。”
　　如此坦然的回應，讓余慈懷疑，若不是他早有準備，會不會氣得噎過去。現在他也沈默了半晌，方道：“容我再問壹句，雀兒小姐，那大生意，與咱們那天所見的長生真人，是不是也有關系？”
　　翟雀兒全不遲疑，當即點頭。
　　余慈臉上就有些遲疑：“上次死裏逃生……”
　　“放心放心！”女修似乎壹點兒都不在意他“意圖退縮”的苗頭，“那是我師門的師兄，上次只是因為壹點兒小誤會，如今誤會消除不說，他還要和我們聯手呢，平添了好多勝算。”
　　小誤會個頭！有那種死人的小誤會嗎？
　　余慈腹誹壹句，面上則驚道：“雀兒小姐的師門是……”
　　“不告訴妳。”
　　“……”
　　余慈這回真給噎住了。就算這來往幾句都是演戲，也架不住翟雀兒這般強大的回復。他腦子混亂了半晌，後面那些設想中的“合理橋段”壹個個崩塌下去。
　　他這邊發楞，翟雀兒則略正顏色：“那生意，不願做了嗎？”
　　“總要留得性命才好……”
　　翟雀兒妳真是善解人意呀。余慈就是想說這句話，任何壹個思維正常的人，在險被長生真人宰掉後，都會是這種反應。
　　“妳想得太多了！”
　　翟雀兒搖搖頭：“賀師兄說是鬥符大會，其實意思也是盡到了。因為妳要做的，和鬥符大會上差不多，就是解解題什麽的，風險嘛，當然也有……可是妳當初想的‘大生意’，就壹點兒風險不見？”
　　根據趙子曰那邊傳來的消息，翟雀兒這話誠意還是很大的，余慈沈吟片刻，也拿出坦白的態度：“生意的報酬怎樣？”
　　翟雀兒微微壹笑，指向了他手中的卷軸：“因人而異！”
　　余慈嘿地壹聲笑，深吸口氣，定睛看向卷軸內讓人暈眩的符紋分形。他是真的放下壹切雜念，沈入進去。
　　翟雀兒托腮看他壹段時間，又垂下頭，支著案子，百無聊賴地看著上面的紋路，似要睡下。
　　然而沒半個時辰，壹聲輕響，余慈把卷軸合起來，擱在案上。女修訝然起身，見他已經拿了壹枚空白玉符，往裏面註入真煞，臨時煉制。
　　“這麽快！”
　　翟雀兒壹直都是咋咋唬唬，帶著點兒誇張的喜氣，讓人看不清她是真的高興還是平日的習慣，不過這回，她的聲音明顯高了壹階：“做好了？”
　　就算有上卷的思路和提示，還有計算前段時日的思考，這個速度也是大大地出乎她的預料。余慈倒是比較沈靜：“算是吧，還要再看看。”
　　說是這麽說，余慈卻知道，八九不離十了。
　　進入還丹中階，體現出來的不只是修為的提升，還包括思維、意誌等壹系列的長進。尤其是余慈這樣修煉玄元根本氣法的，符箓的思維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裏，每壹次修為的長進，都會讓這份兒思維進入到更深、更廣的層面。
　　最直接的體現，就是靈感和判斷。
　　余慈如今解析符法，壹眼看去，就知其要點所在，就能在千絲萬線中，捉到那小小的線頭，省去了無數次推演計算的功夫。這已經有他先天神通的壹兩成體現，也是結成本命金符後，元神之力的逐步外化。
　　“上卷是九個分形結構，下卷則是七個，合起來十六個，這樣就能拼接在壹起……成了。”
　　手上玉符滋啦啦壹串氣機響動，無數符紋鐫刻其上，發出光來。余慈心中已有壹些判斷，知道此符的效用並不在破壞力上，順手就激發了。玉符化為壹個哧哧轉動的光珠，飄浮起來，卻有些無所適從的樣子。
　　“咦，這是怎麽搞的？”
　　“這是大衍圖的解析法門，輔以演天珠，才能盡顯其威力。”
　　外間突然有人說話，隨後人影閃動，閣樓門口壹下子進來了五六個人，賀三爺也在其中。當頭那位，面容枯瘦，頭發焦黃，門牙還往外凸得厲害，其貌不揚，但瞳孔中兩點精芒懾人，讓人不敢輕視，剛剛說話的就是他。
　　翟雀兒已經從剛剛的驚訝中回神，懶洋洋地介紹：“這位是葛福葛道長，是精通符箓的大師，妳們是同行呢。”
　　余慈沒有說話，他的視線在葛福那邊壹掃而過，主要還是落在了兩張極熟悉的面孔之上。
　　妙相尼姑進門前後，都是垂眉斂眉，圓潤的臉上莊重安然，她本就風韻如此，誰也不知她心裏如何想法。而隔著壹位賀三爺，落在最後的幽蕊，壹身素裙，不著脂粉珠飾，是前所未有的樸素清麗，然而眸子中卻帶著鋒芒，迎上了余慈的目光。
　　余慈面無表情，在有心人眼中，他越是如此，越能解讀出別的消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