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橫屍鬧市 魅影迷蹤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鬼厭鎖定的這個目標,側臉輪廓倒也平凡,事實上,對方確實是壹個很平凡的女子,姿容也是平平,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鬼厭的盯視,正隨人流緩步移動,視線在壹旁攤位上巡逡,非常自然。
以前見過她嗎?
任何壹名修士,在洗煉神魂之後,都擁有過目不忘之能,識神所觸及的壹切,都會深刻在記憶中,像鬼厭這樣的修為,只要想回憶,從出生到現在的每壹個細節,都不會有什麽疏漏。
當然,這樣是毫無意義的,而且也會帶來很大的負擔,絕大部分時候,修士們都會將過分繁瑣的記憶封存,有用的時候才去搜尋。
鬼厭也是如此,尤其本體那邊自具解析神通,搜索起來最是便捷。
偏偏今天邪門,不只是鬼厭這邊,包括余慈本體、分身處的記憶都檢索壹遍,硬是沒找到對應的。
出現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比如說,如果以前見的不是她本人,而是與她有血緣關系,或者幹脆就非常相似的旁人,又或是她形貌大變,都可能導致這種情況。
壹旦如此,要篩選的範圍就太多了,記憶比對也就沒了意義。
此時需要辨別的,不是形貌,而是氣息。
每個人的氣息都是不同的——這裏所謂的“氣息”,是個廣義的概念,即是人身之形貌舉止、氣機流轉、神魂波動等種種信息綜合在壹起,形成的獨壹無二的特質。不可能有重復,但若不是鬼厭這樣精於魔識變化的強者辨析,倒很可能出現混淆。
可這次不是混淆的問題,而是真真切切沒有任何“存檔”。
翻來覆去地說,就是壹個意思:他們之間,就是從未見面的陌生人沒錯!
可如果是壹個陌生人,又怎麽會用目光盯著他看……好吧,也有可能不是這人。
其實鬼厭還真沒怎麽當壹回事兒,畢竟這個身份結怨太多,說是仇滿天下,毫不為過,誰還沒有個親朋故舊?便是直接沖上來捅他刀子,都不奇怪。
但能讓他念頭翻湧半天的人物,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了!
念動間,鬼厭用了最直接的辦法,壹連八顆魔種灑出,最具嫌疑的八個人,沒有壹個漏過,現在搞不清楚,就放個長線好了,總能看出破綻的。
有照神銅鑒在,魔種之類,對他真的“不值錢”。
再往那個平凡女子處壹掃,余慈便想繼續跟上葉池,去辦正事,可就在視線轉開的剎那,“噗”地壹聲悶響,星星點點、紅紅白白的東西爆了開來。
那是血漿、碎肉、骨渣之屬。
鬼厭楞了楞,然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那個女人的頭顱……爆開了!
無頭屍身重重拍在地面上,濺起壹片塵煙。剎那間,鬼厭的眼神陰鶩如鷹,壹個念頭直接就撞上了他的心口:
黃泉夫人!
也在此刻,熱鬧喧囂的坊市聲息猛然壹頓,緊接著,不知是誰開了頭,尖叫呼喝聲起。
此時的東華山本來就不是善地,而如此慘烈詭異場面,天知道是哪路魔頭下的毒手,更是人人自危,至少有十多人同時張開了護體罡煞,毫無疑問,這些是還丹境界以上的修士。
他們每個人的自然感應範圍都至少超過壹裏方圓,相應的氣機都是念動既發,敏銳犀利,小小的坊市又哪裏容納得下?
如此十多個人的感應疊在壹處,那種刀架脖子、劍抵心口的感覺別提有難受了,他們算是在無意中,享受了壹把長生真人的“獵場”待遇,每個人的神經都瞬間崩到了極限。
此時的坊市,就是壹個被潑滿了火油的倉庫,別說縱火,稍有壹點兒火星,就是壹場大災難。
鬼厭就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可他的心念,卻是急如電閃,在形神交界地“砰砰砰砰”地炸開,像是夜空中絢爛的煙火,看似紛繁,其實蕪雜的念頭少得可憐,幾乎所有的心力都被驅役到有限幾個方向,捕捉壹切可能的線索,並推衍分析。
不久前的記憶翻了上來,那是王人野的言語:
“萬萬不能用妳們那半桶水的種魔法門……某家就剩下這個腦袋,可不想再爆掉!”
爆掉!
鬼厭霍然舉步,直趨那倒伏的無頭屍身處,在壹片紛亂的場面下,他的動作何其紮眼,更別提其酷厲兇鶩的眼神,更是壹個強烈的刺激,近前恰有壹個心弦繃緊的還丹修士,其身外護體罡煞張開,氣機已經被壓到了極限,被鬼厭這麽壹個刺激,就再也控制不住,壹拳直轟過來。
他這麽壹動,正是牽壹發而動全身,周圍十多名可以稱得上是高手的人物,正彼此警戒、牽制、打壓,壹人動,人人動,便是心裏再不情願,也要動手自保,壹時間坊市之中便似響起了連環炸雷,周圍壹些臨時搭建的棚子直接給掀飛扯碎,離得近的修士更是被卷起的罡風轟得筋斷骨折,轉眼就倒了壹圈,死傷數十個。
當下更是天下大亂,商販顧不得攤子,看客也顧不上熱鬧,呼啦啦四面奔逃,飛天的、遁地的、橫撞的,比比皆是。
鬼厭別的不管,甚至對那還丹修士轟來的拳頭都懶得理會,但看到有的人甚至是要沖了無頭屍身所在,卻是萬萬不能忍,當下瞋目厲喝:
“都他媽老實點兒!”
這壹句話的發音,前面滑動而後面轉弱,本不太適合嘯叫呵斥,可在他魔功加持之下,便如風暴般席卷數裏之地。
音波入耳,魔念透心,成百上千人就那麽僵在當場,有動作沒做全的摔了個七葷八素,卻是連呼痛都不敢,包括打成壹團的幾個高手修士,也都似被無形的繩子捆縛,霎時間鴉雀無聲。
鬼厭這才得以走到無頭屍身之前,徑直蹲下身,去探此人殘余的氣息。
他雖是蹲著身子,可滔滔魔威依然橫絕全場,幾乎每個人都往這兒看,但沒有壹個人敢直視這個身影,似乎這邊放射出無形的芒刺,紮得人眼痛。
鬼厭雖是探察屍身,但其實他也知道,以黃泉夫人的手段,既然用出爆頭的方式,壹應線索肯定是徹底切斷,再不會給人任何機會。
所以他雖然是檢視氣息殘息,但更多的精力,是隨著魔識傾灑出去,形成覆蓋上百裏區域的大網,偵測周邊生靈的壹舉壹動。與他滔滔魔威結合在壹起,便是壹點兒細枝末葉的變化,他也能有所感應。
如今的坊市內外,惶惑、恐懼等負面情緒匯成了洪流,形成了暗色系的背景,任何壹個獨立於此的反應,都像是耀眼的光芒,吸引他的註意。
故而,他感應到了葉池的精確位置,在她身邊,還有壹個稍弱,但同樣比較鎮定的反應。
除此之外,壹片渾沌。
鬼厭知道再沒有線索可言,哼了壹聲,站起身來,徑直往葉池所在的方向行去。可走了沒幾步,葉池應該也有所感應,突然由靜而動,飛遁入空,往遠方去了。
這破名聲啊……
鬼厭當真無奈了,不過這時候,那個稍弱壹些的反應,竟然主動往他這個方向過來。
也在此時,鬼厭才發現,原來,還是個熟人?
他心中意外,思忖著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聽到有人在前方朗聲道:
“魔君稍住。”
鬼厭還真的停下來,幽綠的眸光壹掃,確認了來人的身份,這是壹個在他看來,與當前環境風馬牛不相及的家夥。
前方,道骨仙風的回風道士,正正擋在他前行的路上,打壹個稽首。
論修為,這附近至少有五人在他之上;論危險,鬼厭這樣的大魔頭,正被他擋著去路;可他神色平靜,與惶惶然的他人,形成鮮明對比。
好吧,其實鬼厭頗有些欣慰的,上清遺脈,終究與常人不同。
但這個時候,也不好誇贊不是?
所以鬼厭冷哼壹聲:“妳是哪個?”
“小道回風,壹介散修,今日受人所托,向魔君遞個消息。”
回風道士說話不急不徐,不卑不亢,風標甚佳,事實上他非常謹慎,語句連綿,幾乎不給鬼厭置疑打斷的機會:“魔君受名聲所限,難以與人交善。若確無惡意,不妨由更合適的人出馬,也好做事。若魔君同意,不妨請人到這裏來,到時自會給出相約的時間、地點……”
話中分明就是指葉池那邊,但這又不像是出自葉池的立場,而且對他和本體那邊的關系,隱約也有點出。
鬼厭並不怎吃驚,他和本體那邊的關系,現在已算不得什麽秘密,當初在移山雲舟,兩邊並肩作戰,至少有千八百個看到,便是不能確定,傳出個流言可不會有半點兒問題。
可流言是流言,實際是實際,以回風道士所處的層次,似乎還不足以做出這個判斷。
為此,鬼厭強行打斷回風道士:
“妳替哪個傳話?”
回風道士簡單回應:“雇主。”
換了別人這樣說,鬼厭肯定壹腳把他踹壹邊去,但回風道士提起,他便為之壹怔。
回風道士也覺得說得太模糊,補充壹句:“小道現在是給海商會辦事!”
鬼厭不免再生出風馬牛不相及的古怪感覺:海商會……
“華夫人?”
海商會當然不是只有壹位華夫人,但這壹位的奪目光彩,早已將海商會上下壹並掩過。特別是海鷗墟之事後,提及海商會高層,哪個的第壹反應不是華夫人?
回風道士也當真點頭了:“正是華夫人。”
鬼厭真的意外了:“華夫人也在此麽?”
“不,夫人只是與客人有約,通過水鏡知道了這裏的事情。”
“是嗎?”鬼厭將信將疑。
海商會和半山島當然有交集,往年的生意也應當做過不少了,但這並不能成為她隔空插手的理由。
況且,別人不知道,他卻是很清楚,最近華夫人為無羽安排了海龍城天篆分社的職司,借此支使思定堂壹系人馬,大有將其收服的意思,而其真正目標,大概就是上清宗秘傳的《太微靈書紫文上經》等可以助其延命的典籍。
回風道士和無羽壹向走得很近,思定院遷入海龍城後,幾乎更是同進同退,和華夫人那邊壹直保持著距離,而如今,此人也受了華夫人雇傭,還萬裏迢迢到東華山來……難道余慈給上清宗準備的復起根基,就這麽讓海商會吞了去?
不說別的,無羽也不會願意吧?
回風道士自然不知鬼厭心中瞬間轉了如此多的念頭,見鬼厭沒有立刻回應,便多問壹句:“不知魔君意下如何?”
鬼厭唔了壹聲,仍沒有說話,實則他是在通過神主網絡,鎖定無羽的位置。
作為世間唯壹壹個能供應“紫微飲月精太玄陰生符”系列符箓的修士,無羽壹般是不會離華夫人太遠的,目前她也確實在極遙遠的東方,且幾天前還見過華夫人。
倒也能初步證明,華夫人的確不在此間。
再掃了壹眼回風道士,鬼厭倒挺想往他腦宮裏種壹顆魔種來著,但終究沒有動手,只是點點頭:“華夫人古道熱腸,這份情,我當然要領,不知那水鏡還能聯通否?我倒想向她當面道謝。”
“這……”
回風道士略壹遲疑,便似是得到了誰的指示,緊接著就應道:“夫人也想和魔君商談壹些事情,如此,魔君請!”
鬼厭嗯了壹聲,往前便走,可剛邁出兩步,他臉色就是微變,停下身來,拿手向回風道士指了指:“今天就算了,給華夫人說壹聲,排出個日子給我,把話都說清楚,別不明不白地惹人嫌!”
話音未落,他壹跺腳,身形倏然消散,留下回風道士滿臉錯愕,呆立當場。
余慈展開神通,橫渡虛空,不過壹刻鐘時間,便重返之前靈脈所在的地窟。外出的幾人中,他是回來最快的壹個,可抵達之後,看到的也只有呆立的黑袍和龍殤,還有泥石間的斑斑點點。
好吧,那殘留下來的半邊肩膀,也挺刺眼的。
看到這幕情形,鬼厭低罵壹聲,緊接著就問:“誰幹的?”
龍殤老臉微紅,但最終不得不答道:“他自己……”
“他自己想不開了,就把腦袋爆掉?”
龍殤無話可說,其實他的意思鬼厭也明白,並沒有人,至少他和鬼厭兩個沒發現有人動手腳,而等著和他們做交易的王人野,也肯定不會絕望到自殺,那這樣,結果就很明顯了。
有人繞過兩個六欲天魔的看守,將王人野殺了滅口,這是什麽概念?
“啊呀呀,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翟雀兒邁步進來,旁邊就是余慈,這三個多時辰,他們兩人閑逛似的,在山區各個坊市繞圈兒,倒是沒跑出太遠,但和鬼厭相比,速度還是遜色了壹些,這才落在後面。
語調有些古怪,女修臉上的表情可沒有半點兒諷刺之意,她隨即轉向余慈:
“九煙道友不是壹直想追索黃泉夫人的下落嗎?其實我壹直都擔心,我這位師叔,是不是已經無聲殞落,可現在來看,分明還活得好好的!這不是好消息,又是什麽?”
前後兩回調整,余慈的心情早就恢復到常態,同時也把思路理順,點了點頭:“的確是個好消息。我們也是大意了,既然此地很有可能和東華宮中樞相連,那麽極有可能就在黃泉夫人的監控之下,如果那位覺得王人野是個威脅,不用做別的,隔空栽下壹顆魔種,便能讓王人野變成如今的下場……”
翟雀兒接著他說下去:“更別提我們還在調整靈脈……那個大宇宗的還活著沒有?”
龍殤點點頭:“那邊沒有任何異動。”
翟雀兒微微壹笑:“真想把柳師伯也請過來,自我記事以來,聽到的黃泉師叔的手段,都是於無聲處聽驚雷,又極具從容迂徐之妙,往往到事後才恍然大悟,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惡形惡狀的。可想而知,我那位師叔如今的日子怕是不怎麽好過。
“從這裏看,東華宮中壹定有什麽隱秘,很可能就是王人野想和我們交換的,雖說功虧壹簣,很是可惜,但大家的方向沒錯……不管暗處那位是不是黃泉夫人,都別想再得手,咱們按部就班地進行就好。
翟雀兒壹回來,就壹直在調整眾人的士氣,效果也還不錯,龍殤的表情就好看許多,但黑袍還是沈默不語,整個人的情緒都壓抑著。
余慈看他壹眼,倒是有些懷疑,這位是不是藏著什麽事兒。
翟雀兒轉向他道:“既然方向沒錯,咱們就該多往這邊投點兒力氣了。”
“這倒是……”
余慈漫聲應了壹句,旁邊的鬼厭卻突然開口:“我在西南方向的壹個坊市中,遇見了事兒……”
三言兩語將坊市之中,嫌疑人當眾爆頭的事情講了。
在王人野死掉的現在,這也不過是個錦上添花的旁證,但鬼厭講出來,實是另有深意。方便余慈順著桿子往上爬,輕巧撇過“爆頭”之事,而是去問與葉池相關的那些。
“半山島?妳確定?”
“我有十成把握。”
兩人唱起雙簧,天底下自然無人能出其右。鬼厭盡著傳達的本份:“那女修通過小道士,要與大人見面,這事兒……”
余慈裝模作樣地喃喃道:“還真要上上心。”
翟雀兒在旁邊當了好大壹會兒的聽眾,此時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道友要去赴會?”
“嗯,我和半山島還有壹項約定。”
“是過海香吧。”正如端木森丘所說,這件事已經是四面透風,八方皆聞,無限接近於茶余飯後的談資,翟雀兒知道並不奇怪。
“正是。”
“吳鉤城那邊的事兒,我可是聽說過,道友果然是信人,就是半山島那邊……似乎不那麽積極呢。”
余慈摸著下巴,說得輕描淡寫:“各家有各家的難處,就是現在也不晚嘛。”
翟雀兒揚起眉毛,突然道:“是因為蜃樓嗎?”
余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哈哈地笑了兩聲,直接轉了話題:“功課的時間差不多到了,今兒咱們就別出去了,早行完功,早完事兒!”
“好啊!”
該妥協的時候,翟雀兒的“善解人意”讓人心中熨帖,可說是無有不從。
等順順利利行完功課,又是黃昏時分,余慈頂著九煙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與翟雀兒告辭,往海商會的坊市而去。既然是這種私密的邀約,翟雀兒不可能跟上來,只是笑吟吟地讓余慈小心些,莫要再惹上什麽麻煩。
天色入夜的時候,余慈來到坊市之外,還沒尋到地頭,早有海商會的侍者出來,恭恭敬敬地將他迎了進去。
回風道士倒是真有點兒主事者的意思,在臨時搭建的精舍之外,迎接余慈到屋中,以香茶待客。
余慈代入九煙的身份,招呼打過,又問起無羽、張妙林的近況,壹些閑話過後,茶水換了壹杯,突然就打了個試探:
“回風道友在海商會,貌似是高升了?”
回風道士對九煙的態度,自然與對鬼厭不同,他朗聲壹笑,回答得明白得體:“大師誤會了,回風閑雲野鶴之人,心中除卻壹些師門之事,再無所求。這幾日不過應人所托而已,事後自去尋我那自在去。”
這話余慈當然愛聽,而緊接著,回風倒是又返過來嘆了壹句:“大師竟然與那鬼厭相識、同行,聽聞此事時,我還不信,如今卻是沒的說了。”
這話已經有點兒交淺言深,余慈瞥他壹眼,懷疑是不是無羽向他透露了壹些什麽,面上卻是不必回應的。回風道士也沒指望他講出理由,緊接著就感嘆了壹聲:
“想我年前,在他破劫長生之時,還和論劍軒的修士壹起,向他動過手,今日再見,手心裏可是捏了壹把汗的,不想他倒是全然不記得了。”
“哈,是嗎?”
余慈倒是暗窘了壹下,鬼厭和九煙身份交換太頻繁,終究還是出現了疏失,還好,記得當時並沒有真正照面,就把他從雲端打下,真要沒認出來,倒也說得過去。
他仍把這個話題繞過,既然回風道士都不在乎交淺言深,他也沒必要忌諱什麽,幹脆直指正題:
“今日妳給我下了邀約……”
回風在座位欠了欠身,道壹聲“不敢”。余慈壹笑:“好吧,聽說,是妳代表華夫人,插手到我與半山島約定中。我知道,妳們沒有惡意,所以我來了。可這件事兒裏面,有壹個關節,我沒想明白,回風道友妳既然代表華夫人,也在她身邊呆過,可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回風道士忙把手搖了搖,苦笑道:“大師明鑒,我可真沒和那位打過交道,倒是院首經常與她見面。今日之事,我也只是適逢其會,當了個傳聲筒而已。”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話鋒壹轉:“不過大師提起的這事兒,我倒聽過只言片語……”
“哦?”
“據說,華夫人近來和半山島做了幾筆生意,和葉繽也有交往。如果從這邊看,插手此事並非無因。”
“近來?怎麽個近法?”
“大概就是天地大劫之後吧。”
“……那還真是百無禁忌啊。”
余慈感嘆了壹聲,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這段時間,他通過栽種下去的神意星芒,對之前在坊市中,盯梢葉池的那人有了進壹步的了解。
現在只需向回風道士再確認壹下:“妳知道,葉池現在有麻煩在身?”
“呃,知道的。”
“哪邊?”
回風道士笑了起來:“大師豈不是明知故問,自然是四海社。”
余慈也笑:“知道了妳們那華夫人還插手!”
天地大劫興起後這數月,四海社已經改變了以往韜光養晦的慣例,名頭越來越響,吸引了大批散修加入,甚至有壹些小宗門都依附過去,短短時間裏,已是東海上壹只不可忽視的力量。
如今正是四海社盯緊了半山島,意圖發力的時候。這個階段和半山島做生意也就罷了,再和葉繽發展私人友誼的話,對海商會的中立性也是壹種損害。
咳,且拋去這貌似公允的狗屁話,其實無非就是利益的選擇問題。
海商會完全可以兩邊使力,左右逢源,作為壹個大商家,它天然就有這樣的資本,可華夫人的傾向性未免太明顯了,就算四海社可以不放在眼中,其背後若隱若現的羅剎教呢?
這樣,在無形中,定然會損害海商會的利益,而可以肯定的是,華夫人應該能從中得益。
海商會的其余人等允許她這麽做?
余慈甚至想得更深壹層:像她這樣先天體弱,重病纏身的,能夠明明白白做出違反商家原則的事,其目標也應該很明顯了。
可壽元、健康這種東西,葉繽能給麽?
回風道士可沒想這麽多,他只是就事論事:“本心而言,四海社做得有些過頭,據我所知,半山島每壹個外出的弟子,都受到他們盯梢、圍殺,東海上已經連起了幾十樁沖突、命案,現在葉繽行蹤成秘,又有天劫壓迫,半山島弟子若無要事,都很少出島了。
“像這壹位……是葉繽的親傳弟子,卻是早年就出來遊歷的,壹向低調,若不是今天摻和到這事兒裏面,我也不知她的身份。”
余慈點點頭,能從回風道士處了解的情況,也問得差不多了,便道:“如今我依約而來,妳們這邊可把時間、地點定好了?”
“那是自然。”
回風道士取出壹枚玉簡,起身遞到余慈手邊,解釋道:“此玉簡以特殊手法封存,只要以神識透入,只能存在半息,就要化為飛灰。是確定無他人窺看的萬全之法。”
余慈接過,信口評論:“神神秘秘的,可不像是半山島的手筆。”
回風道士苦笑:“是,這是在下的意思。”
余慈哈地壹聲笑,回風道士無奈道:“如果能早壹步確認大師與鬼厭關系無誤,我就直接請那壹位也到這裏來,把事情說開就好。可畢竟沒有先見之明,只能繞壹個圈子了,大師莫怪。”
“無妨。”
余慈已經記住了碰面的時間、地點,任手中玉簡化為飛灰,也不再耽擱,徑直起身:“若無他事,我這便去了。”
回風道士起身相送:“大師慢走……”
這邊剛說完,有侍者匆匆到廳外告進。回風道士沒有立刻搭理,直到把余慈送到了屋外,揮手告別,目送余慈去遠了,這才示意侍者開口。
侍者沒旁的廢話,道壹聲“北地急報,商會轉發”,便將傳訊玉簡遞過來。
回風道士破開上面封禁,神識壹掃,臉色便為之驟變,而等他仔仔細細把其中信息讀了壹遍,卻是猛想起壹件事來,擡頭看去,坊市之中,九煙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見。
他深吸口氣,卻是很快下了決斷:“傳令,東華山以北三座坊市立刻停市、拔營,向東南方的‘馬’字坊市集中,其余兩座暫時不動,但要把戒備等級提高到乙等。”
“啊?”
侍者雖是訓練有素,卻也被回風道士的命令弄楞了神。後者的命令也還沒有下完:“交玉簡復制轉發,每個坊市都要送到,告知坊市掌櫃,若有人問起,便以此玉簡中的事項告知……不,停市的時候,直接把此中信息公示出來。”
侍者忙壹壹記下,而回風道士緩了壹緩,卻是對他道:“裏面信息,妳們也可以看看,有個準備。但有壹條,絕不可肆意誇大,信口傳謠。”
說著,他又將玉簡遞過去,侍者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神識探入,只壹下子,臉上就是雪白。玉簡中當頭壹句便是:
北方劫落,地天互通,天魔來襲,魔潮從北到南,席卷三湖,已越滄江,攻入南國。
“發什麽呆,還不快去!”
侍者這才醒悟,連行禮都忘了,壹溜煙往外跑。
回風道士背著手,在精舍外走了幾步,臉上青紅顏色變幻,卻是心裏情緒難以自禁。
魔劫,魔劫……上清遺脈,哪個能忘得了魔劫!
可怎地全無先兆,魔劫又來?
而且,怎麽又是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