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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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章

大明文魁 by 幸福來敲門

2019-5-19 15:56

經史並重
  呂祖謙與朱熹壹並師從於胡憲,兩人是非常好的朋友,同時呂祖謙也與陸九淵交好。
  儒學上著名的鵝湖之會,就是呂祖謙壹手促成的,
  呂祖謙對於朱熹的學問十分佩服,曾有稱贊朱熹的學問就實入細,殊為可量,大意就是說朱熹的學問深不可測,猶如掃地僧般的存在。
  不過朱熹對於呂祖謙看法卻有保留。
  學生請教朱熹說東萊之學如何,他說這位老朋友於史分外仔細,於經卻不甚理會。
  有壹次朱熹聽說呂祖謙勸自己弟子看史。
  朱熹就很不高興,說了壹番話,大意是我從來不敢勸人看史,也不敢勸人看經,就是,也不敢教他看,我都是教他從先開始學起。自己這位老朋友整天向自己學生推薦史記,左傳,這容易誤導初學者,讓他們以為孔子與司馬遷壹般大小。
  朱熹這話不僅批評呂祖謙,更是闡述了自己理學的精髓。
  先大學,再論語,孟子,四書學完了再學五經,最後才看史。
  從淺到深,由細入實,這是理學見功底的地方。
  所以理學主張循序漸進,若有讀書人讀史記這樣的書,被老師看見了,會直接拿書敲腦袋責問,四書讀透了嗎?五經讀透了嗎?沒有讀透,妳讀什麽史書?
  就好比現在家長說妳壹句,功課都沒作完,看什麽課外書?
  但反過來,儒家對於天子的培養,都是經史兼讀。
  擔任過日講官的林延潮知道,每日日講,壹名講官教經,壹名講官教史,因為這是帝王之學。
  為什麽普通人無法接受這等教育?壹來沒人指引,僅看史籍記得人物,地名,故事,不知道他講了什麽。二就是容易學壞,很多人忠臣不學,去學奸臣。三就是要將經義糅合進史籍講讀是件很難的事,這不是壹般老師能辦到的。民間的老師能通經就不錯了。
  所以朝廷裏就認為理學更切乎平民教育,而經世致用則在精英教育。
  這才是理學的初衷所在,也是理學能發揚光大的原因,做不了經世致用的人才,但至少是個好人,普通老百姓如此也就夠了,這是真正的走群眾路線。
  但到了明朝,這壹點卻歪了。
  很多讀書人只抱於經義,而不知史學,甚至摒棄史學。如趙用賢,季道統這樣的飽學之士,都認為只要讀通四書五經就夠了。
  甚至季道統連思辨都拋棄了,理學不是心學,根基在於格物致知。
  用心學,禪學頓悟的方法,對外卻稱自己是理學,裏不裏,外不外,兩邊的精髓都沒有得到。
  林延潮的壹句譏諷,令季道統很不高興。
  什麽我教妳啊?沒錯,妳林延潮是三元及,但我好歹也是庶常,妳也不能這麽看不起人吧。
  季道統道:“還請林學士解釋如何從史籍中思辨?如何不誤入歧途。”
  林延潮道:“好,那麽請問季兄讀史記嗎?”
  季道統雖為庶常,但有心於日講官,身為日講官壹定要經史兼顧,如此才能講授帝王之學,所以對於史記他是有涉獵的。
  季道統負氣道:“當然讀過。”
  這時候掌院學士張位笑著道:“林學士當年為日講官,每日所講,天子都是贊賞。今日乘著院議之時,大家不妨聽聽林學士如何講史,也算增長見聞。”
  眾人聽了都是點頭,誰不知道林延潮在任日講官時,深得天子賞識。對於壹段史料,如何講出經世致用,切乎帝王之學,大家都要學著,以後擔任日講官時候都是用得著的。
  林延潮向張位拱手表示謝過,然後向季道統道:“請季庶常從史記中任意抽選壹篇!”
  好大的口氣,任選壹篇!
  眾翰林都是心底嘀咕,翰林每次日講時,都是要提前備課,好與天子講史,譬如林延潮這樣隨妳抽考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藝高人膽大。
  季道統也是有幾分拿不住,但心想林三元乃儒學大宗師,理學,心學,事功之學無不涉獵,若從這上面考較怕是難了,那麽必須劍走偏鋒。
  季道統想到這裏,突然目光壹閃,當下道:“那麽請林學士講壹講留侯世家如何?”
  聽到季道統這麽說,眾翰林都是壹片嘩然,高明,實在是高明啊。
  留侯是誰?
  張良。
  張良是什麽人?道家的人物,如果考較林延潮孔子世家這樣的題目,簡直是送分題,他閉著眼睛都能說出花來,但留侯世家就不壹樣了。
  道家與儒學不同,重在壹個悟字,沒有什麽循序漸進,每日打磨的辦法。
  好比壹個太極圖案,有人從中看出抱陰負陽,相互消長,有人從中看出日月,有人看出兩條魚來,靠自己悟出來的,說明妳與道家有緣。若是別人告訴妳的,這就回到儒學了或是改進版道學。
  見季道統問到留侯世家,眾人都不知林延潮是否有功底時。
  但見林延潮微微笑了笑道:“也好,本學士就選圯上納履的壹段。”
  沒讀過史記的,不少人也知道圯上納履說的是張良在下邳圯上遇到黃石公給他穿鞋的壹段。
  季道統目光壹凜道:“學生洗耳恭聽。”
  這時候眾翰林露出傾聽的神色。
  當下林延潮講述,張良遊至下邳壹橋上遇到壹位褐衣老者。
  這褐衣老者看見張良後,故意將鞋往橋下壹丟,讓張良去撿。
  張良看了很生氣作勢欲打,但看這老者年邁,強忍怒氣去橋下撿鞋。
  張良撿到鞋上橋後,老者又說給我穿上。
  張良長跪履之,老者大笑,張良殊大驚。
  林延潮講到這裏,向季道統問道:“留侯為何大驚?”
  下面的劇情,季道統與眾翰林知道張良跪下給老者穿鞋後,老者將兵法傳授。
  壹般人解讀這壹段的意思,就是張良德行很好,能給老者穿鞋,如此低三下四,不,是尊敬老人。老者覺得這年輕人人品不錯,於是將兵法傳授給他。
  沒錯,這是人品考驗,所以打不還手,罵不還嘴,才是君子所為。
  或者說張良這人有眼光,提前識出黃石公不是普通人,所以故意先裝孫子,取得他信任後,再得到兵法秘傳。
  季道統想了半天道:“學生不知,還請翰長示下。”
  林延潮見季道統沒有不知而強答點點頭,當下道:“留侯何等人?韓國宰相之子,剛剛在博浪沙刺殺秦王,如此之人,怎麽會容忍老者故意之戲弄。”
  眾翰林陷入深思,蕭良友問道:“莫非想看老者待之?”
  林延潮道:“正有此可能。老者擲履戲留侯,履之再戲留侯。留侯先怒而後忍,再忍而厚禮,更非常人所為,留侯想的是什麽?”
  眾翰林心想,若將張良想成正常之人,老者先前丟鞋時,是怒然後忍,後來要履我時,面上不怒,反而跪下給他穿鞋,這不是逆來順受,而是心底要報復。
  若老者穿上鞋後,道壹句老夫方才是戲弄妳年輕人的,而這時張良將老者鞋脫下,丟至橋下,又是誰戲誰?
  要吊人,壹定要出乎意料的吊人。張良不惜下跪給老者穿鞋,將禮數作足,壹忍到底,然後吊人。
  林延潮道:“留侯為何大驚,因為數回合之中,張良與老者都欲驚彼此,出乎彼此意料,但張良此刻已是怒極,老者卻大笑置之,說明張良輸了。”
  眾翰林已是深深震撼,史記裏短短幾十個字,將壹段交鋒說的如此巧妙。之前那等說張良脾氣好,尊敬老人,故而忍耐處下,完全想當然的,誤了多少子弟。
  但偏偏書裏不會說的明白,而是讓妳自己去想,這就是思辨。
  然後林延潮續道,後來老者去而復返,告訴張良五日後天明在此見面。
  張良此刻受了教訓,知道老者是高人,跪著道諾。
  五日後天明,張良到了橋上,老者已經到了。老者生氣說,與老人家約會,妳年輕人怎麽敢遲到,五日後再來。
  五日後張良等到雞鳴後,到了橋上,看見老者又已經到了。老者看見張良怒道,妳怎麽又慢了,五日後再來。
  五日後,張良等到四日夜半即前往,到了橋上後片刻,張良就看見老者,老者喜道當如此。
  這壹段故事眾翰林都知道啊,這是強調我們要守時啊,要培養尊敬老人家這麽良好品德。
  或者是秘籍不可輕授,費心得到的才會珍惜,這又是壹個人品考驗。
  但其實不然,老者之前橋上穿鞋告訴了張良壹個忍字道理,而這壹次告訴了壹個先字。
  兵法上爭先的道理,每次張良去都比老者晚,那麽要想不比老者晚,爭到先這個字,就必須比老者有更萬全的準備。
  坐在橋上苦等五日是傻逼的做法,要想不晚就要在四日晚上,五天的淩晨趕到。
  若是老者四日半夜趕到,張良也可以說,妳不是說了五天嗎?妳四天來了,不可以怪我哦。
  所以張良四天夜半來後,無論如何都立於不敗之地。張良到後,過了片刻,也是就是五天的淩晨,老者稍晚了張良壹會趕到後,見到張良反而大喜。
  因為他知道張良懂得了他的意思,通過了考驗,老者傳授張良太公兵法,太公就是姜子牙。
  所以這就是道家挑選傳人的方法,重在壹個悟字,他不會告訴妳辦法,而是自己領悟。
  大部分人解讀留侯世家這壹段,往往用品行這個方面去解析,往往就是錯了。黃石公傳授張良兵法,是因為張良有悟性,而非張良是壹個好人。
  聽了林延潮講後,眾翰林都不由震撼,什麽是史學,如何讀史書,為何我們讀的,與林延潮讀的完全就是兩個樣子。
  林延潮為何為日講官,能受天子賞識,正是因為對方讀史錘煉智慧,能夠經世致用啊。
  季道統此刻面色漲紅,半響後方道:“林學士之史學功底,下官實是心服口服。”
  林延潮點點頭笑著道:“客氣了。”
  駁倒了季道統,林延潮目視過眾翰林,現在恐怕再也沒有人會在林延潮面前說出讀史無用的話來吧。
  說到這裏,林延潮看向眾人道:“道家重悟,不重傳授。因為道德經壹句話即言,道可道,非常道。講出來的道理,就不是原先的道理。”
  “而佛家是明心見性,傳授越多,點撥越多,越成識見障,知道越多越會覆蓋了本性,所以禪宗推崇是以心傳心。”
  “而唯獨我們儒家不同於佛道,先聖從不虛言。孔聖作易,程朱解釋四書,即以直白之語註釋經義。是先賢不知道可道,非常道?並非如此,這是先聖之誌,先聖們相信哪怕三尺蒙童,有心向學,循序漸進,人人皆可成聖賢。”
  眾翰林聽了林延潮之言不由正色,說的好啊。
  雖說儒學平日講讀書百遍,其義自見。但從五經到四書,從論孟到大學,在到四書集註,難度是越來越低,話越來越淺白。
  要不經講解看讀四書五經,那要多高的悟性啊。所以儒學通過講解壹直在放低門檻,孔子當年三千門徒,咱儒學從來走的都是平民教育,而不是精英教育的路線。
  但因為後人解釋越多,也是別人的道理,對自己反而是識見障,離明道更遠了。
  因此儒學功夫就在思辨,王明陽通過格竹子悟出致良知,書中的話說的再有道理,但我不認同就不是我的道理,這是思辨。
  而通過讀史,將自己的道理用在古人的場景,古人身上,以古鑒今,這也是思辨。
  故而經書得來的先賢之言,於經義史書中思辨,於事功中實踐,這就如同舂米過程。
  眾翰林們聽林延潮從講史至治經,從理學講至事功學,從開始的質疑,到後來的壹臉懵逼,到最後的佩服。
  如果說理學取專而精,事功學取博而通,
  理學是先知後行,那麽事功學知以識路,行以進步,故而知而後行,行得真知。
  理學固然宏大,但事功之學也實為可觀,確實為儒學壹脈,這實在是扭轉很多翰林對事功學派的偏見。
  從南宋以來,事功學派壹直主張經史並治,若如此真能產生經世致用的效果。那麽這壹次會試,加大策問的比重,讓讀書人能多壹些經世致用之學,又有何不可?
  Ps:這壹段張良黃石公故事解析,是來自呂世浩先生的講解,搬到書中使用,特此說明壹下。呂世浩先生對史紀極有心得,書友有興趣可以了解壹下。
  這
死了好多腦細胞,寫的慢了,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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