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章
大明文魁 by 幸福來敲門
2019-5-19 15:53
初次見面
拜門是官場陋習。¤,
如壹名官員位列重臣後,就會發覺門前車馬如市。
北宋時蔡京為相權傾壹時,無數官員欲私下拜謁於他。有壹名官員每日都趕在壹個,站在蔡家門口等候接見,經年累月,此人每天給蔡家看大門,上上下下都混了個臉熟,於是被蔡京提為大臣。
故而門無私謁,稱贊的就是壹位官員高尚的操守。
譬如剛剛因病歸籍的前次輔呂調陽,就是壹個很有清操的官員。自入閣以來,從不在家宅見門生,官員,首輔張居正贊呂調陽為西漢名相丙吉,做到名字裏‘律呂調陽’四個字。
若是申時行是呂調陽壹樣的官員,林延潮就要吃閉門羹了。
林延潮當下把帖子給門子奉上,再送上壹沈甸甸的門包。
門子將門包納入袖內,看了帖子後,溫和地道:“原來是閣老的年家子侄,請稍待,我替妳通傳壹聲。”
林延潮當下就在門口等了壹陣,不久這門子出來道:“公子,這邊請。”
於是林延潮跟著門子從側門走入申府官邸。
繞過影璧,穿過壹屏門後即是長長的夾道,左右兩側都是粉墻黛瓦,往前看去竟有幾分走不到盡頭的感覺。
待走了壹盞茶功夫,來到壹左右立著抱鼓石的垂花門,林延潮跟著門子跨過幾乎有膝蓋高的門檻,裏面是壹個四合院。
大門兩側是抄手遊廊,北面是五開間的中堂花廳都帶著耳房,還有東廂西廂,倒座房,院子中間是十字鋪著臨清地磚的甬道。
院裏栽著石榴樹,立著太湖石。擺著魚缸,門子將林延潮領至花廳道:“閣老上朝還未回府呢,公子在這坐壹會,這裏是內宅,有什麽事喚壹聲,左右都有人答應。”
“多謝。”
林延潮稱謝後。即是坐下,這花廳外面看得樸素,裏面卻十分精致。
窗上糊著高麗紙,遮住早上的陽光,屋裏最顯眼是壹顆比人高的青松盆景,梅花插絲琺瑯瓶,八仙過海的象牙隔扇……
林延潮不敢嘆道:“這生活真奢侈啊!真有品味啊!”
隨即婢女上來送上了糕點,清茶。
林延潮當下靜靜地坐著,日頭壹點壹點的偏西。午飯的飯點過了,申時行還沒來。
糕點吃了壹塊,沒有多吃,清茶也是喝了壹半。門外不時傳來奴仆婢女走過,衣裳掠動的聲音。
午時已過,申時行此刻應是已回府了吧。不過他眼下在忙什麽自己不知,對方沒告訴自己,自己也無法過問壹位閣老現在在幹什麽?
但良久的讀書生涯。將林延潮磨練出了耐性。
讀書人讀書求靜,林延潮微微閉目。耳朵卻聽著八方,就把靜坐作日課。
待足足等了三個時辰後,天色已是開始暗了下來。
這時候,壹名四十多歲管家打扮的人走來道:“林公子久候了,老爺這才剛辦完事,這邊請。”
對方說話壹口地道的蘇州口音。想來必是申時行從老家帶來的家人。
林延潮沒有壹絲躁色微笑道:“多謝。”
林延潮起身跟著這管家,從院子旁角門裏,又走到另壹進院子裏,待至北屋的垂簾外,管家停下腳步。林延潮也是跟著停下。
但聽得垂簾內,有人擺放碗筷聲音,中間夾著壹兩句不清晰的說話聲。
過了壹陣,垂簾挑起,壹名穿著雲雁補子官服,腰掛牙牌,面上帶著憂慮的官員走了出來。
此人不是申時行,穿雲雁補子官服的是四品官,而申時行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掛的是正二品銜。
見了對方,林延潮與管家壹並行禮。此人看了壹眼門外林延潮,就撇了過去,然後笑著對管家點點頭,當下大步離去。
壹旁自有下人給他領路。
“林公子,裏屋請。”
管家道了壹句。
裏面的下人給林延潮拉開垂簾,林延潮邁步入內。
屋子分內外兩間,外屋有六七個人垂手候著,林延潮走到裏屋,但見壹名五十余的老者坐在炕上,旁邊有仆人伺候,炕桌上碗盤陳列,擺著十幾樣的菜,每樣菜分量不多,也不是盤盤都山珍海味,但卻十分精細。
這老者坐在金線紋的被褥上,用壹象牙筷子夾著菜,幾樣菜上略略動了幾筷。
而壹旁的仆人則是拿著壹封奏章攤開,這老者邊吃著,邊瞇著眼睛看著。
這老者斷然是申時行無疑,見他穿著燕服,五十多歲了,但保養得很好。
見林延潮入內,申時行擺了擺手,讓拿著奏章的仆人退下,笑著道:“還沒用飯吧?來坐下,與老夫壹起。”
壹口地道的蘇州口音。
就這樣與當朝二品官同桌吃飯?
見了壹桌子精致的菜,林延潮說肚子不餓是騙人,到了吃晚飯的點了,中飯還沒吃呢。
不過初次見面,斷不能貿然,禮數上壹句話多是客套,不可以當真。
林延潮道:“回閣老,晚生吃過點心,肚子不餓。”
申時行笑了笑,沒有再開口,看來心底確實沒有叫林延潮陪他吃飯的意思。
仆人給申時行乘了碗湯,申時行拿著調羹道:“老夫入閣後事務多忙,方才還不得空,年兄他身子安好?”
林延潮回道:“蒙閣老掛念,老師他身子壹貫清康,以往受知之時,老師多次盛贊您的學問和德望,讓晚生入京定需上府拜會。”
申時行聞言微微笑了笑,將調羹放下道:“哪裏,貞耀兄總喜歡把老夫捧到天上去,對了,妳既入京趕考,棲身在哪?”
“暫且住在會館。”
“會館人來人往,能否靜心讀書?要不要老夫替妳張羅的地方?”
林延潮道:“會館甚好,有同窗共學交流,也可與今科舉子切磋,多謝閣老的好意了。”
申時行點點頭,這時壹旁管家遞上壹物,林延潮瞧見正是自己送禮的禮單。
申時行看了下禮單,微微笑著道:“從閩中千裏迢迢給老夫捎來這些東西,實是有心了。”
“回閣老,裏面不少是老師囑咐晚生帶著,都是老師心意,還有些是晚生自己琢磨的,也不知閣老會不會喜歡。”
申時行聞言呵呵地笑了起來道:“看來貞耀兄收了好弟子啊。”
說完申時行拿起禮單看了壹眼,突然問道:“妳的名字叫林延潮?”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