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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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大明文魁 by 幸福來敲門

2019-5-19 15:55

再諫張居正(兩更合壹更)
  
  此刻張鯨,張宏在隊伍中私議。
  張鯨道:“幹爹,為何慈寧宮不允陛下之請?”
  張宏瞇著眼睛道:“妳以為咱們太後糊塗嗎?太後也是猜得張先生恐命不久矣,原先是天家想收權,而收不得,眼下可收得,但這麽多年都忍過去了,就不必急於壹時,先讓張先生當著就是。”
  張鯨恍然道:“幹爹果然看得透徹。”
  張宏淡淡地道:“那是太後看得透徹,陛下的性子也太急切,妳也壹樣,壹心急得給陛下爭權,不就是想憑幸進之功,獲得陛下寵信。”
  張鯨聽了嘿嘿地笑著道:“幹爹,妳是明眼人。那這次我們去張府怎麽說?”
  張宏壹擺手道:“什麽都不要說,讓林三元去說,此番林三元兇險啊,這王錫爵都沒辦到的事,辦得不好,就惡了張江陵,趙用賢,吳中行是怎麽被廷杖流放的?就算辦成差事又如何,也惡了太後。”
  張鯨笑著道:“幹爹,妳的意思是,差事辦砸了,不幹我們的事,辦好了,我們也能跟領賞。”
  張宏嘆道:“是啊,可是林三元壹心為了社稷,皇上,卻反害其身,我實不忍啊。”
  張鯨點了點頭問道:“只要他規規矩矩轉達太後之意,走個過場,那麽此番不什麽事都沒有了?幹爹,要不我提個醒?”
  張宏聞言欣然道:“也好,種善得善,種惡得惡,妳提個醒,也算為將來結個善。”
  張鯨聞言驅馬至林延潮身旁說了幾句後,再回至張宏面前。
  張鯨回稟道:“幹爹,林三元似沒聽進去。”
  張宏道:“此子胸有溝壑,我們就不要管了,做好本分就是。”
  沒過片刻聖旨即到了紗帽胡同的張府。天子傳旨時早有人稟告張府。
  林延潮來至張府門前時,錦衣衛已是在張府門前護道,府上中門大開,府門外還搭了彩棚。
  張敬修,張嗣修,張懋修,張簡修等幾個張居正的兒子,女眷壹並在府外的大石獅子外跪迎。
  林延潮,張宏,張鯨等人也是下馬。
  林延潮是當今狀元,禦前講官,張宏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張鯨乃乾清宮管事牌子,都是天子最親信之人,來給張居正宣旨也表隆重之意。張府也是不敢怠慢。
  張敬修道:“天旨降府,家父本該出迎,可病臥床榻不能動身,還請恕罪。”
  林延潮問道:“無妨,本官自會與陛下交代,那元輔現在何處?”
  “在臥房靜臥。”
  “那就去臥房宣旨意。”
  於是張鯨捧著擱著黃綾包袱的玉盤,壹名魁梧的錦衣衛撐著黃羅蓋傘跟在其後。
  林延潮三人來至張居正起臥處,但見張居正在兩名丫鬟護持下,站在臥房外。左側是遊七等張府管家下人,右側是二十幾名太醫院的醫官。
  林延潮上前對張居正道:“中堂病中,何必強起,屋外風大,咱們入內宣旨吧。”
  張居正雖在病中,但仍十分執拗:“天子聖旨,老夫豈能不迎,此不勞中使費心,老夫還能迎旨。”
  林延潮哪敢違背,於是向張鯨點了點頭,張鯨將聖旨奉上。
  林延潮接旨攤開,張居正即拜下道:“臣恭請聖安。”
  張府眾人也是跟著壹並拜下。
  林延潮捧旨肅容答道:“聖躬安。”
  林延潮捧旨宣讀,除了宣旨外,還賜下不少藥材,金銀。
  讀畢張府呼完萬歲。
  林延潮連忙將張居正扶起,但覺手腕上張居正的手寒徹如冰,不由壹驚。
  張居正道:“臣風燭殘年,勞陛下與太後牽掛在心,得了這麽多賞賜,實是慚愧。”
  林延潮道:“陛下,太後之意,是請元輔壹定要保重身體,元輔輔政十年,四海升平,就算再多賞賜也不為過。”
  這不過是尋常的套話,但林延潮說來令張府之人臉上都很有光彩,沖淡了不少憂容。
  張居正見天子賞賜的綾羅綢緞堆滿了院中,示意下人搬走,然後林延潮道:“中使奉旨來探視老夫,必是有話要與老夫說,妳們都下去吧。敬修,嗣修妳們替我好生款待兩位內監。”
  張敬修,張嗣修稱是壹聲。眾人都退了下去。唯有太醫就住在左右廡屋中,隨時候診。
  林延潮攙著張居正進了他的臥房。
  臥房上仍是堆疊著成疊的卷宗,至於張居正的臥榻上則擺在壹張小幾。小幾上有筆墨紙硯,奏章堆放。
  二人坐下後。
  林延潮打量眼前的張居正,但見他眼窩深深凹陷,本是紅潤的臉上,卻已是焦黑,唇色蒼白,連保養甚好的五尺美髯也是失了光彩。
  林延潮見張居正半月不見,被病痛折磨至此,仍是忙於政務,心底對他頓生敬意,哽聲道:“中堂,妳怎麽病至如此啊?”
  張居正察言觀色見林延潮此情非偽,有些意外笑道:“勞妳掛心,老夫十年宰輔,早已心力交瘁。只是病成如此,為何太後,陛下不允了奏章,讓不谷早日卸職。”
  林延潮道:“下官這壹次來,太後交代下官,轉告中堂,中堂是先皇臨終前以國運托付之大臣,堪為本朝周公,怎忍離太後而去,太後知先生鞠躬盡瘁,故而勞形,可先在府上調養,養好精神,省卻思慮,他日自然康復,如此可慰太後牽掛之意。”
  林延潮這番話說得懇切,但張居正何等人,壹聽即聽出林延潮只說太後挽留,不提天子態度,就知其中有蹊蹺。
  張居正喝了口茶,潤了潤火焦似的嘴唇,然後道:“自古天意高難問,宗海能為陛下心腹,必是揣摩至聖心壹二,陛下於此事如何看得?”
  林延潮答道:“陛下對元輔自是看重,其意與太後無二。”
  張居正撫須道:“宗海,妳我並非初次相交,有什麽話不妨直言。”
  林延潮沈默不語。
  張居正問道:“天子是否有讓老夫歸田之心?”
  林延潮方欲開口,張居正擺了擺手道:“老夫壹生榮辱已是不計,唯有新政之事牽掛不下。若是陛下能允堅持新政之事,任用這般跟隨老夫多年的主張新政的大臣,老夫即可放心。”
  林延潮心想,自己哪裏有資格替天子答允此事?就算小皇帝也未必會肯,眼下新政壓力那麽大,多少權貴都等著張居正死的那壹天,就推翻此案。就算小皇帝現在答允下來,也難保將來不迫於壓力被推翻。
  張居正見林延潮憂疑,笑著道:“宗海拿不定主意,就回朝與陛下商議,再來與老夫分說。”
  說完張居正壹副送客的模樣。
  林延潮心想,若是自己這樣被張居正趕出門去,那麽就鬧大笑話了,自己可是在皇帝面前將牛皮吹上天的。
  林延潮連忙道:“中堂三思。”
  張居正沈下臉來道:“怎麽宗海不答允了?那麽是想老夫人走政息?還是根本上就是反對新政。”
  林延潮拱手道:“下官不敢,下官在中堂面前,怎敢妄議國家大事,只是新政之事,可行不可行,非下官能過問,也非聖上獨斷,而在於將來之閣部與部堂大人。”
  張居正不容拒絕地道:“宗海別拿這話搪塞,別人不需管,老夫只問陛下。
  ”
  林延潮想了想,決定不能壹味防守,於是問道:“敢問中堂,新政之事為善還是為惡?”
  張居正答道:“於巨室而言為惡,然於天下百姓而言為善。”
  孟子有言,為政不難,不罪巨室。
  林延潮想到這裏道:“然也,新政之事,本無善無惡,但落在每個人身上,自有了善惡,如朝廷政令為百姓,則於巨室為惡,為了巨室,則於百姓為惡。”
  張居正道:“宗海,妳若是要以知足不辱,功成身退的話來勸老夫就算了。老夫既當這宰相,就不怕得罪巨室。”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中堂錯了,中堂不顧自身,而為天下百姓計,但吾也是從天下百姓記,中堂還記得王陽明除草麽?”
  張居正奉心學為宗,對於傳習錄早就讀了無數遍,至於這段王陽明與薛侃的對話,早就耳熟能詳。
  薛侃為了除去家裏花圃裏的雜草,不由向王陽明抱怨,為何天地間善易培,惡難去。
  王陽明道,天地間事物何嘗有善惡之分,只是妳作花圃欲賞花時,故草為惡,當妳欲作草坪時,花即為惡了。這是由妳私心而起,草與花何嘗有對錯之分。
  這只是尋常道理,而之後的對話才是至言。
  薛侃問道,那這麽說,無善無惡,與佛家有什麽區別?
  王陽明道,佛家是講既無善無惡,什麽都不要做,不要治理天下,要反問內心。但我們儒家聖人講不要有善惡之心,認為己善為善,認為己惡為惡,而去治理天下。
  事功不事功,作為與不作為就是佛家與儒家的區別。
  林延潮拿這番話諫張居正言下之意,張居正不怕得罪巨室,權宦,為了老百姓匡扶天下,這壹番勇氣是儒者所為,值得我們敬佩。
  但此舉好比視如花如百姓,巨室如草,妳張居正不站在官宦,而站在老百姓的立場上,固難能可貴。
  但視百姓為善,巨室為惡。這好比站在巨室立場上,認為老百姓是妨礙,這二者同樣是不對的。
  張居正嗤笑道:“宗海妳什麽時候,不談事功之學,改與老夫談心學了?汝難道不知當今之天下雜草叢生,已害花之不殖,若不除草,花無以為生,如之奈何?”
  林延潮答道:“那自是要除草。”
  張居正笑著道:“那還不是以百姓為善,以巨室為惡?”
  林延潮答道:“若草有妨礙到中堂賞花,去了就好,但若強分善惡,將草除得壹個都不剩,即可謂累心了。”
  “如新政之事,自是有利於天下百姓,但時也易也,中堂之後,天下還有誰可及中堂?若強行為之,萬壹事敗,巨室反撲,那麽中堂被清算不說,新政壹派官員得到株連,那麽後世天下到了要行除草之事時,哪有大臣敢於為之?”
  聽林延潮的話,令張居正露出深思之色:“宗海之言,吾有所得。”
  林延潮道:“此乃下官真心之言,冒昧之處,還請中堂見諒。”
  張居正道:“老夫自知,宗海方才之言出自肺腑,頗令不谷意外。”
  林延潮誠懇道:“中堂壹人撐著這大明江山,下官對元輔心底只有敬佩之意。”
  張居正哦地壹聲,反問道:“那老夫兩度差點將妳奪職罷官,妳不怨我?”
  林延潮連忙道:“是下官無知放肆,還請中堂大人海量。”
  張居正搖了搖頭道:“不,是老夫對不住妳才是。當初老夫願以為妳怕被我牽連,故刻意與老夫政見不合,以免禍事,但眼下見來妳才是真正要蕭規曹隨,匡扶天下之人。正因欲蕭規曹隨,故而妳在執天下之柄前,才不能讓人生出防範之心來。”
  林延潮苦笑道:“但在中堂心目中,陛下才是曹參不是嗎?”
  張居正聞言放聲大笑,但隨即牽動肺部,重重的地咳了起來。
  林延潮連忙手撫張居正之背道:“中堂請保重身子。”
  張居正緩過氣來,笑著道:“無妨,宗海妳真乃聰明人,與妳說話可省卻不少氣力,老夫有壹不情之請,老夫身後,妳可否看顧老夫家人?”
  林延潮聞言不由猶疑。
  張居正見林延潮臉色,笑著道:“妳人微言輕時,老夫不會要妳作什麽,若有壹日妳為宰執,權傾朝堂,言盈天下之時,那麽替老夫恢復名位,照顧老夫之家人,應是不難。”
  林延潮聽了張居正之言,似對自己身後下場早有預料,不由淚盈眼眶哽聲道:“中堂,陛下非薄情之人,何有此說。但若下官真有為宰執之日,定為中堂恢復名位,看顧子孫,保張氏壹門不衰。”
  張居正聞言露出欣然之色道:“我知宗海乃壹言九鼎之人,如此老夫就可放心了,既然如此,我就將此富貴贈妳。”
  說完張居正從袖中取出壹奏本來。
  林延潮滿臉驚訝地接過看來,但見奏章上寫著乞骸歸裏疏五個字。
  林延潮滿臉懵逼,原來妳剛才是在耍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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