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折服
　　三月十五日殿試。
　　閱卷三日，於三月十八日放榜。
　　在放榜前壹日，林延潮與盧義誠，林世璧去國子監領進士巾服。
　　進士巾服是明天士子們金殿傳臚時穿的。
　　林延潮來到國子監，面前是高大的牌坊，而壹旁則是雄偉的孔廟。
　　國子監，在古代稱為辟雍，乃天子所設的國學。
　　林延潮入國子監，順利領到了進士巾服。
　　禮服到手後，林延潮仔細看了下，所謂進士巾服，這可是天子讀書人夢寐以求的禮服。後面幾日，自己就穿著這壹套禮服，金殿傳臚，上謝天恩，再拜謁先師孔子、行釋菜禮畢，赴恩榮宴。
　　進士巾、用的是烏紗帽。在大明只有官員，以及及狀元，進士可穿戴。
　　烏紗帽上展翅有垂帶壹對，系以垂帶，整個帽子用皂紗作的。最顯眼就是帽上有簪花壹對，簪翠葉絨花，上面有銅牌，鈒恩榮宴三字。
　　至於進士禮服，則是深色藍羅袍，衣緣青羅，圓領大袖，與以往生員所穿的襕衫差不多。只是生員襕衫用玉色布絹所制，看起來顏色淺壹些。
　　在國子監領完進士巾服，自有下人拿著，壹路走出來，林延潮三人沿途談笑風生，指點江山。
　　而國子監裏的監生，都是爭相出來看新科進士的風采。
　　此刻陽光正好，微風不噪，在監生們壹片羨慕的目光中，林延潮走在國子監裏的林蔭道裏。
　　陽光撒在身上格外清爽，林延潮想起，大學返校拿畢業證時，那壹刻與學生生涯告別。最後看看校園景物，以及師弟師妹的情景。
　　而明天傳臚之日，即是自己釋褐之日。
　　授官之後，自己就不是士子，而是官員了，算是踏上職場了。
　　看著四面對自己羨慕不已的監生。林延潮主動大方地向他們拱手作禮，這些國子監監生也是回禮，壹並道：“前輩真厲害！”
　　“前輩，賀妳們平步青雲啊！”
　　林延潮不由笑著拱手，而盧義誠則是陶醉在這壹刻，平日沈默內斂的他，也是大聲道：“妳好生用功。將來也有如我等金殿傳臚的壹日。”
　　三人行至國子監門口。
　　幾名新科進士也是剛領完禮服走了出來，這幾人笑著道：“這位不是會元郎嗎？”
　　林延潮不認識，拱了拱手，這幾人自我介紹道，原來壹位是無錫顧憲成。另壹位是商丘魏允中，其余三四名是蘇吳的進士。
　　林延潮聽了立即道：“久仰大名，聽聞兩位曾來寒舍拜訪，當時醉酒失了禮數。請勿見怪。”
　　這位顧憲成自己可是如雷貫耳啊，歷史上東林黨黨魁。攪動天下風雲的人物。沒料到卻在這裏相見，還成為了自己的同榜。
　　壹旁魏允中謙和地笑著道：“豈敢，宗海兄乃真名士自風流，醉酒又何妨。我等二人當日能見那壹篇錦繡文章。已是不虛此行。”
　　壹旁顧憲成卻道：“宗海兄，真乃大才，方抵京時，閣下壹篇漕弊論，攪得京城風風雨雨不能寧，而後又南宮壹試奪魁，真令吾等慚愧不已。”
　　顧憲成的話裏透著鋒芒，魏允中怕林延潮不喜道：“宗海兄，顧兄說話壹向如此，請不要介意。”
　　林延潮笑著道：“魏兄，說我乃真名士自風流，我倒覺得顧兄如此坦率，才是唯大丈夫能本色呢，我倆真是絕配。”
　　這兩句對仗的很好，顧憲成不由壹笑，而魏允中笑著道：“不愧是會元郎，真才思敏捷。”
　　壹名新科進士道：“在下兩年前在蘇州書院讀書時，聽聞宗海兄有過目不忘之能，日誦百卷書。當時就想壹見，而今日能與宗海兄同榜，真乃我等之幸。”
　　顧憲成聽小夥伴們，都是贊林延潮，頓時又有幾分不服氣道：“是嗎？這世上，真有人能過目成誦？”
　　林延潮聽了笑了笑，沒說什麽，而壹旁林世璧素來知道林延潮本事，自己在他那吃虧好幾次。
　　林世璧唯恐天下不亂地道：“既是這位顧兄不相信，不妨壹試啊！”
　　林延潮白了林世璧壹眼心想，怎麽交了這位損友，平白替自己拉仇恨。
　　顧憲成負手道：“那麽正好，我有壹事不解，明日金殿傳臚，我等登殿朝見天子不說了。那麽在漢唐以前上殿朝天子，百官是否當脫履？”
　　壹旁魏允中道：“當然如此，古者以跣為敬，登殿朝見天子不得著鞋履。唯有蕭何那等大功臣或者是曹操，董卓那般的權臣，方才劍履上殿的。”
　　盧義誠也補充道：“此壹時彼壹時，漢唐時，器具不備，人都坐於地上，鋪壹張席，所以入室前必脫履。到了本朝，就不必了，太祖制曰，常朝儀時百官著鞋履覲見。明日金殿傳臚時，我等自當穿著鞋履，否則就是失儀。”
　　顧憲成掃了盧義誠壹眼道：“這些我當然知道，故而我說是漢唐時，入殿覲見天子。既是盧兄如此高明，那麽我就問妳，古人既脫履，復脫襪否？”
　　盧義誠聽了壹楞道：“禮書上只雲脫履，未說脫襪啊！”
　　“盧兄不知？”
　　盧義誠想了壹會，滿臉慚愧道：“這我真不知。”
　　魏允中也是道：“顧兄，這問得太偏，我也不知。”
　　顧憲成又看向林世璧，笑著問：“天瑞兄，如此好整以暇，想必是知道的。”
　　林世璧哈哈壹笑，壹副不屑回答樣子道：“我自是知道，但我不答妳，讓宗海來答就是。”
　　顧憲成冷笑壹聲，向林延潮拱手道：“那麽請教宗海兄了，若是妳身在漢唐，得以授官覲見天子，入殿既脫履，又復脫襪否？”
　　“勞顧兄相問，脫襪。”林延潮不假思索地道。
　　“典出何故？”顧憲成追問道。
　　“左傳！”
　　“何篇？”
　　林延潮朗聲背誦道：“衛侯為靈臺於藉圃，與諸大夫飲酒焉。褚師聲子襪而登席，公怒，辭曰:‘臣有疾，異於人。若見之，君將之，是以不敢。當日衛國大夫褚師聲子著襪登席，故而為衛侯所斥，顧兄以為我說得可對？”
　　顧憲成聽林延潮答了出來，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而壹旁魏允中，盧義誠等其余幾名進士對視壹眼，皆心悅誠服地道：“宗海兄真奇才，我等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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