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六章

識破（壹更）
　　眾人臉色很難看，這位湯顯祖猶自不知，繼續在那喝酒吃菜。www.00kxs》。》
　　陳行貴斜了湯顯祖壹眼，當下道；“湯前輩壹個人喝酒，有什麽意思？來，我來敬妳壹杯！”
　　湯顯祖笑著道：“好，好，閩中的文風不怎麽樣，但酒卻不錯。”
　　當下湯顯祖隨意喝了壹口，陳行貴卻是滿飲，當下不快地道：“湯前輩，妳酒杯裏養魚啊，怎麽沒有飲盡啊？”
　　湯顯祖聽了陳行貴這不恭敬的話，不悅道：“妳這人說話怎麽這麽粗俗。”
　　但見陳行貴瞪著自己，湯顯祖嘀咕了壹句，將壹杯酒盡數喝下，面色更是漲紅。
　　陳行貴問道：“湯前輩，淡臺滅明當年在吳國講學，死後就葬在江西，妳居然不知？”
　　湯顯祖臉色壹變，勉強笑著道：“哈哈，我怎會不知，故意戲言，戲言妳知道嗎？”
　　於輕舟道：“淡臺滅明也就罷了，堯舜是壹個人的話，也能說出來，就是我閩中三尺孩童也不如汝這般無知。”
　　湯顯祖聽了握住酒杯，連忙道：“我方才喝醉了，故而聽錯了，堯舜乃是聖賢，我怎麽會不知道。”
　　陳行貴又斟了壹大碗酒給湯顯祖道：“妳醉了？我看還早著呢？給我滿飲這杯。”
　　“這我喝下去要醉死了。”湯顯祖為難道。
　　“妳方才不是說我們閩中文風不怎麽樣，酒卻不錯嗎？請妳喝，妳還不喝。”
　　見壹桌人殺氣騰騰地看著他，湯顯祖只能眉頭壹皺，強自喝下。
　　這壹杯酒下去，但見這湯顯祖已是在那晃晃悠悠。
　　“我問妳，淡臺滅明是壹個人，還是兩個人？”陳行貴瞪著眼問道。
　　“壹個人！”湯顯祖強撐著身子答道。
　　“嗯，壹個人？”張豪遠追問了壹句。
　　“不，不。是兩個人，堯舜才是壹個人。”湯顯祖立即改口。
　　“叫妳兩個人！”陳行貴壹掌往湯顯祖的頭上扇去。
　　“壹個人，壹個人。”湯顯祖壹臉畏懼地道。
　　“到底是壹個人，還是兩個人？”
　　“兩個人。不，是壹個人，”湯顯祖被打幾下，當下怒道，“我湯顯祖是堂堂舉人。名聞天下的大才子，妳們竟敢如此對我？信不信我拿妳們見官。”
　　頓時壹桌人都是怒了。
　　“湯顯祖會連堯舜壹人兩人都不知？”
　　“冒充湯顯祖來我們這騙吃騙喝，戲弄我等？”
　　“膽子不小啊！”
　　黃碧友罵道：“說妳到底是誰？”
　　“說了，我真是湯顯祖！”
　　“娘的，真不打不行了！”幾個巴掌下去。
　　對方才連忙道：“我說，我說，我是湯顯祖的堂弟，我叫湯家祖。”
　　“真的？”
　　“真的真的，肯定的真的。”
　　“我問妳湯家祖，是壹個人。還是兩個人？”
　　湯家祖哭著道：“當然是壹個人。”
　　“真的是壹個人？”
　　“是，是。”
　　“我看不對，劈成兩半，就是兩個人了。”
　　“大哥，我求妳別這樣好嗎？”
　　陳行貴說完幾個人又要上前去打湯家祖，林延潮攔住了道：“此人方才吟得那首詩，確是上佳之作，我以往沒有聽過，想來確實是湯臨川所作。此人不是他的親戚，也是有幾分關系。給他留幾分顏面吧。”
　　聽了林延潮這麽說，陳行貴才放開湯家祖。
　　湯家祖討好地看了林延潮壹眼道：“我確實是臨川湯家，出門至閩中遊學遭了賊，盤纏被偷盡。故而囊中羞澀，托了家兄之名到處招搖，騙吃騙喝，沒料到這位相公壹眼就識破了。”
　　林延潮點點頭道：“讀書人遊學四方，總有落難的時候，我是相信妳是出自臨川湯家。這有點錢妳暫且拿去用吧。不過不要再到處招搖，如此汙了令兄之名。”
　　說著林延潮拿了兩百錢出來，陳行貴道；“宗海，在我這裏，哪裏有妳花錢的地方。”
　　說著陳行貴對湯家祖道：“若是再讓我看到妳冒名招搖撞騙，就不是壹個人，兩個人了。”
　　說著陳行貴隨從拿了五兩銀子給湯家祖。
　　湯家祖聽了連連稱是，當下顏面離去。
　　安泰樓，樓上樓下的客人本是聽了湯顯祖的大名，都是要來壹睹其人，但卻見得被林延潮識破的壹幕。
　　眾人見林延潮這般處置這西貝貨，不由都是點頭，贊其厚道。
　　眾人心想雖是沒見到湯顯祖這樣的大才，但見到林延潮這位漸漸嶄露頭角的閩中才子，也是不錯。
　　不提十四歲的秀才，就是朝廷被授予賢良方正，以及那篇被社學選為作為儒童發蒙之用的為學，已足以令人別人重視了。
　　經過審湯家祖壹事，方才閑談的老儒，官吏，讀書人都是來到這壹桌，與林延潮相識。
　　壹人道：“林相公，以妳現在的名氣，眼下來個假的，真的也就不遠了。”
　　另壹人道：“林相公，我看妳的文章，假以時日，不會在這湯顯祖之下，待他日我閩中也出壹位大才子，湯臨川算什麽，林侯官才是。”
　　奉承者有之，提點者有知，還有幾名老儒也是對林延潮文章提出建議，甚至批評。
　　面對眾人贊譽，批評，林延潮也知這世道，不是與妳說好話的人，就真心為妳好，說妳不是的人，就厭惡妳的。
　　比起認同妳誇獎妳的朋友而言，諍友也是同樣難得，更多是壹種關心勸誡。
　　特別是這幾位老儒，其中不少還是與林垠，忘齋先生壹輩的讀書人，對於他們的批評，林延潮是虛心接受。當然也有幾個人存心搗亂，在他們眼底，老子的文章就是天下二，這樣的人，林延潮也是不去理會。
　　酒樓上大多數人，還是善意的，這是林延潮可以感受到的，無論是前輩的諄諄教誨，還是同輩間的激勵，都令林延潮很感動。
　　林延潮心想，閩中學風敦實醇厚，讀書人這麽多，若是我的尚書古文疏證，能得府中學子賞識，那麽就算不用身在兩京，蘇杭這樣文風鼎盛之地，不久以後，也能如王世貞，湯顯祖那般名滿天下。
　　正巧這時有壹人問道：“數月之後就是鄉試，不知林相公在讀什麽書？”
　　林延潮借過話頭道：“在下既是讀書，也在著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