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9章 手

　　“小酒，這邊，快！”
　　余淵遠遠地招呼了壹聲，林三酒立即轉過了頭。他剛剛從壹塊控制板上收回手；像是為了證實他所言不虛壹樣，壹處墻壁在嗡嗡機芯聲中徐徐打開了，從原本別無出路的甬道裏，露出了壹個昏暗無光的通道口。
　　自從幾分鐘前，聽見導師和神婆匆匆逃離了房間以後，林三酒急得早已顧不上這艘飛船是喬坦斯的財產了，當即叫出【金屬拳套】，將所有焦躁無奈都壹股腦地狠狠宣泄在了墻壁上。
　　飛船墻壁質料堅固特殊，雖然薄，破壞起來卻比普通墻壁困難多了；她覺得自己簡直花了能把半艘船都搖晃起來的力度，才總算勉強從墻壁上砸開了壹條長長裂縫。房間裏的燈還亮著，從門上裂縫裏，瀉出了壹線歪歪扭扭、彎彎曲曲的白光。
　　“退開壹點，”她回頭囑咐了余淵壹聲，“有了裂縫我就好把它踹開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余淵卻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叫了壹聲：“等等。”
　　“怎麽了？”
　　余淵盯著墻壁，慢慢問道：“導師他們剛才都逃了，是不是？”
　　“是啊，”林三酒壹邊說，壹邊下意識地也朝墻壁轉過了頭——就在這時，墻上裂縫裏的白光忽然暗了壹暗，隨即又重新亮了起來。
　　“那在裏面走動的人……是誰？”
　　林三酒轉過頭，與余淵的目光對上了。
　　“房間裏……”她才低低地開了個頭，余淵就點了點頭，以氣聲回應了兩個字：“快走。”
　　無數個念頭壹起交蕩在林三酒的腦海裏，當她和余淵匆匆掉頭重新跑進甬道裏以後，她依然不可自制地往後看了好幾次；甬道遠處墻壁上那幾線扭曲的白光，正離她越來越遠。
　　二人本是想找其他出口繞出去的，不料試了好幾個通道控制板，卻都像是木呆呆的模型壹樣，無論余淵用上什麽手段，墻壁就是不打開——第壹個真正依照命令為他們打開壹條路的，正是眼下這條走道。
　　林三酒擡腳邁進了新打開的那壹條昏蒙蒙的走道；身後燈光只能觸及眼下壹小段路，前方更遠更深的通道，陷在壹團漆黑中。
　　站在走道口處，余淵在墻上摸索了壹圈，壹無所獲後，回頭問道：“我找不到控制燈光的地方……喬坦斯給妳的手電呢？”
　　林三酒使勁閉了閉眼睛。她那時準備將關掉的手電還給喬坦斯，因此沒將它卡片化收起來，不想卻遇上了意外；而她自己的照明工具，根本就是消耗品，幾乎是用壹個丟壹個，早就沒了。“在……在最開始的房間裏。”
　　“……我只有壹只打火機。”余淵低聲說。
　　二人看著前方黑暗，不約而同靜了兩秒。
　　“這是通往哪裏的路？”林三酒問道，“我們得盡快找到導師他們才行。”
　　元向西最後那壹句“我離消散很近了”仍舊言猶在耳，若說她不焦心擔憂，自然是不可能的；不過令她心下稍安的是，導師頭腦不慢，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在自己走了以後，他壹定會根據情況作出合適決定，不會任元向西消散而無所作為。
　　“我也不知道，”余淵答道：“這艘飛船的內部構造，是‘組合板式’的，也就是說，大部分墻壁都可以完全收起打開，讓整艘船都連成壹或兩個巨大的空間……或者也可以根據需要，放下壹部分墻壁，形成新的通道，隔出不同的空間。”
　　林三酒怔了怔，忽然明白為什麽余淵會在此時此刻提起飛船構造了。
　　“妳的意思是說，因為放下合攏的墻壁不壹樣了，所以這艘飛船的內部地形……可能也和我們記憶中完全不壹樣了？”
　　“是的，”余淵簡單地說，頓了頓，忽然抹了壹把臉。“關鍵之處在於，假如我們的推測正確，從幻體裏被放出來的確實是……‘完整程序’，那麽對付活人的手段對它們應該是不起作用的。否則喬坦斯也不至於無聲無息，連壹點反抗都沒有，就變成了那副樣子。針對它們，我現在只能想到壹個解決辦法，就是再次拿到幻體，重新將它們收回去。但是我們不能回那個房間了，這壹點……”
　　他未說完的話，化作壹口焦熱吐息，消融在昏暗的走道裏。
　　此刻他們二人就像小孩壹樣，雙腳仍踩在有光的地方，眼睛直直望著前方黑暗，好像生怕壹轉開眼，黑暗裏就要產生什麽變化壹樣。
　　林三酒使勁揉了揉眉心。
　　“既然我們現在拿不到幻體，”她低聲說道：“那麽我們就先找人吧。他們好像正在被那些……‘完整程序’當成目標，也就是說，現在是壹場時間比賽了。”
　　“時間比賽？”
　　“嘆息丘大屋裏的活人，即使被那些東西接觸了，也不是馬上就……”林三酒想了想，找不到合適的詞，不過卻不妨礙余淵理解她的意思。“那些東西對活人的侵吞，似乎是需要壹段時間的，根據電影內的時間進度來看，是壹兩個月，但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妳看喬坦斯。而根據電影本身的時長來判斷，是壹個半小時。”
　　他立刻反應了過來。“電影雖是壹個半小時，角色們卻不是從電影壹開始就被侵吞的。”
　　“對，不算鋪墊、過渡等等情節，我想……”林三酒皺起眉頭，說：“真正侵吞的時間大概不會超過四十分鐘。”
　　“算壹算，我們已經沒了十分鐘，”余淵說道。
　　也就是說，他們要在三十分鐘內，從壹艘地形完全改變了的飛船中，要找到導師壹行人和喬坦斯；還要拿到幻體，將喬坦斯救下來。
　　“看來我們不得不走進黑暗裏去了，”余淵深吸了壹口氣，終於打亮了他壹直握在手中的火機，低聲說：“我們先從這壹部分出去，進入飛船其他區域……如果能夠再次看到飛船內部的廣播系統，那就好辦了，我們可以通過廣播與他們定壹個匯合地點。”
　　現在也只好祈禱那些東西聽不見，或者聽不懂人話了；至少在電影裏，它們對人聲似乎毫無反應。
　　林三酒“嗯”了壹聲，擡眼看了看黑暗。
　　“我們握著手走吧，”她低聲說，“這樣壹來，假如我們其中有壹個出了異樣，另壹個都會立刻發現……”
　　余淵沒出聲，將壹只手伸了過來。
　　打火機的光只是很小壹團，好像隨時都會被前方的黑暗給湧上來壓滅似的。映照得最清楚的，反倒是他的面龐：眼睛裏的墨玉色澤，額頭上的微微汗光，被胡亂攏上去的黑發。
　　壹路走，打火機的小小光團也在壹路轉來轉去，因為他們都希望能在通道內發現廣播系統、控制板……或者任何有用的東西。
　　林三酒掃了幾次，沒有發現，看著余淵的左側面龐，低聲問道：“妳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什麽？”
　　“腳步聲？”
　　“是我們的吧？”余淵說完，側耳也聽了聽。他們停了下來，壹切都安靜了。
　　正是這個時候，林三酒意識到了壹個問題。
　　余淵在她右邊，向她伸來的應該是壹只左手。
　　但是她手裏的那壹只手，從大拇指的位置來感覺，是壹只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