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就是見不著

　　“……妳們是不是智商有恙？”
　　當貓醫生風度翩翩地回過頭，冷靜而禮貌地問出這壹個問題時，靈魂女王覺得它的殺傷力比林三酒的臟話還大多了。
　　作為壹個生物意義上的族群女王，它倒沒覺得自己在族人面前受到了侮辱；只是壹時間竟有點兒不知怎麽回答好，頓了會兒，才結結巴巴地應道：“妳、妳這個東西不好弄啊……”
　　“躲到壹件鬥篷底下這個動作，妳們覺得很難啊？”貓醫生語氣溫柔，每壹個字兒都帶著高貴的風度，卻沒有把嘲諷隱藏得很好：“……穿著人皮擠不下，妳們不知道把人皮脫了嗎？”
　　如果此時有人正行走在“大熊之路”上的話，就會發現路邊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壹條形狀歪七扭八的“大青蟲”，不但表面起伏不平，還從青綠的布套下面支出了好幾條人腿——“大青蟲”朝前艱難地爬了壹會兒，兩只縫上去的布眼睛就碰到了壹個支架的架腿。
　　“……又沒成功！”
　　胡苗苗壹頭從青蟲布套底下鉆了出來，雪白的眉毛胡須都立著，壹雙綠眼睛裏透出了壹股火氣；它壹眼也沒瞧身邊寫給入園玩家的告示牌，轉頭朝後頭正從布套裏爬出來的壹群靈魂喝道：“妳們還行不行了？不行我可就自己走了！連個玩偶裝都穿不好！”
　　面對貓醫生的批評，壹群靈魂彼此互相看看，壹時間連辯解也有點兒沒詞了——自從胡苗苗掏出了這件叫做【我真的不是目標】的特殊物品以後，這已經它們第三次看見這個告示牌了。
　　靈魂女王張了張嘴，不甘心地掃了壹眼，看見牌子上果然又是壹模壹樣的“歡迎58號、62號、63號、64號……玩家”的字樣，甚至連它們的照片也掛在上頭以後，它只好壓低了聲氣說道：“……醫生，妳這個布套太小了，我們足有十多個人呢。”
　　胡苗苗冷笑壹聲，上前伸爪在大青蟲上壹拍，布套頓時應聲縮成了壹塊手帕大小，被它踩在了前爪下：“——看見了嗎？它原本只有這麽大。我已經給妳們放大了不少了，接下來自己想辦法！”
　　【我真的不是目標】
　　不管是多麽喪心病狂的瘋子，或翻手雲覆手雨的高強進化者，恐怕都不會好端端地突然去攻擊路邊的壹塊石頭，壹棵草，或者壹只螞蟻。壹位慫人不禁將念頭動到了這壹點上：假如我能偽裝成壹個這樣的東西，誰也不會把我當目標，那我不就安全了嗎？於是這個神奇的玩偶裝便應運而生了。
　　效果：能夠將壹個智慧生物的外觀、體形，都轉化成壹個不起眼的樣子，讓人以為這不過是壹只螞蟻、壹片灰塵，或者是別的什麽指定物件。
　　不過需要註意的是，壹旦成功容納進這件玩偶裝以後，不但行動速度會大大下降——妳也沒有見過壹塊石頭日行千裏的吧——而且還失去了攻擊和自保的能力，不能使用任何特殊物品。再想鉆出來，可就要花好大壹番功夫了（脫離時間為強制5分鐘）；所以，請千萬不要被人察覺哦！
　　眼下這個情況，只要貓醫生壹行人壹被察覺，在它們前方的路上壹定會馬上多出壹個給新玩家的告示牌——正是當初林三酒和靈魂女王見過的那壹種。
　　低聲商量了壹會兒，壹群靈魂終於不情不願地承認：看來不脫人皮是進不去了。
　　脫下人皮，就等於露出了脆弱的本體；等需要的時候，再想找壹件人皮穿上可就不容易了——也難怪它們壹個個兒地都不願意。
　　十多個已經成了人形的靈魂，就算脫下人皮，壹時半會也不能恢復成初始大小；在貓醫生驚訝而充滿興味的目光裏，壹群靈魂不得不在風中等了好半天，這才壹個接壹個地被AYU收進了身體。
　　“哎呀，沒想到妳們居然是這麽奇妙的生物，”貓醫生的火氣早就沒有了，將忍不住碰過靈魂的壹只爪子在地上蹭了蹭，擦幹凈了肉墊以後，它才有點兒滿意地說：“……現在就妳們兩個，應該不難了。”
　　靈魂女王和AYU的目光從地上堆疊起的壹摞人皮上掃了過去，表情仿佛還有壹點兒心痛。不過沒有多說什麽，它們乖乖地按照胡苗苗的吩咐鉆進了布套裏——這壹回，縮短了壹半多的青蟲布套順利地容納下了兩人壹貓，瞬地變成了壹副軟軟滑滑的蟲子模樣，遊進了草叢裏。
　　路上的告示牌，在“青蟲”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
　　貓醫生和壹群靈魂剛才所在之處，其實仍處在“大熊之路”的開端，離門口並不遠，壹回頭就能看見那個城堡似的大門；在“大青蟲”迅速地向遊樂園內滑去以後沒過多久，另幾個人影從另壹條路上疾奔了過來，停在了城堡大門的旁邊。
　　“咱們就躲在上面吧。”
　　壹頭棕發、身材瘦得仿佛捏不出壹兩肉的蕾娃，面無表情地朝林三酒說了壹句。當她開口說話時，嘴角旁長長的皺紋就會壹下子深下去，讓她看起來平白老了好幾歲。在末日世界裏掙紮存活下來的人，看起來往往都會比實際歲數顯老；像林三酒這樣有壹次基因再造機會的人，可不是哪兒都有的。
　　“上面？”
　　林三酒仰頭看了壹眼高大的、城堡型的大門。這個入口做得十分逼真，站在門口的時候，幾乎真的就像是身處壹堵城墻壹樣。綠油油的壹片常青藤，蓬勃地從墻上垂掛了下來，遮擋住了大半墻面。
　　“就那個——我不知道它叫什麽——那個弓箭手呆的地方，應該可以藏人。”蕾娃擡手指點給林三酒看，隨即朝她們身後跟來的成長型也點了點頭。
　　壹把拽住了常青藤，試了試它的韌度，林三酒和另壹個叫做紮格格的成長型，壹起跟在蕾娃了身後，朝墻頭爬了上去。
　　……遇見阿科爾已經是昨天的事了。
　　在聽過了他的建議之後，林三酒仔細考慮了壹晚，始終沒有拿定主意，終於還是決定先來看看情況。
　　按照阿科爾的說法，聖誕老人把他們騙出來，只是為了再壹次實施許願的能力而已——對於這壹點，她根本也說不好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過好在除了林三酒二人和已死的逸東之外，還有另壹個男性成長型，在進了遊樂園以後就失去了聯系。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年輕人大概會在今天出園，按約定去見聖誕老人。
　　這麽壹來，跟在他身後瞧瞧到底會發生什麽，就成了林三酒眼下最好的選擇。在說了壹通她壓根沒記住的原因之後，阿科爾也派了壹個成長者聯盟的成員，隨同她們壹起過來了。
　　藏好了身形之後，幾個人靜靜地在日頭底下等了壹個多鐘頭，終於瞧見從遠遠的“大熊之路”上走來了壹個人影。
　　那人走得不快，仿佛每壹步都有千斤重似的，在林三酒心急如焚的目光裏，花了好壹會兒功夫，才慢慢地挨近了大門。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五官、發型、衣著無壹不眼熟，正是和她壹起被抓來遊樂園的第四名成長型。
　　年輕男人壹步踏進了大門裏，身影立刻從目光範圍裏消失了；過了壹會兒，他又從門另壹端露了頭。
　　大門以外的石頭灘上，依然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第四個男人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安，在石頭灘上來回轉了好幾圈，終於呆呆地站住了。
　　在壹共四雙焦慮的目光裏，石頭灘恍如不覺地平靜了大半天的功夫；別說聖誕老人了，就連壹條蹦出水面的魚都沒有。
　　當林三酒終於開始懷疑聖誕老人不會再露面的時候，猛然間從遠方的海面鼓起了壹股旋風——水面驟然爆破開來，在空中碎成了壹片雪白的浪花；緊接著，壹輛金色雪橇車便沖了出來，重重地落在了石頭灘上。
　　壹個壹身綠的龐大身影，像是卡住了似的擠在雪橇車的牽頭——目光剛壹落在聖誕老人身上，林三酒頓時屏住了呼吸。
　　在純觸狀態下，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身旁二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呼吸——畢竟聖誕老人高深莫測，誰也說不好他到底都有些什麽能力；如果可以，蕾娃和紮格格都恨不得把體溫也完全降下去才好。
　　這壹點他們做不到，但對身體的控制已經上了壹個新臺階的林三酒卻可以。渾身的血液流速在她的有意控制之下，逐漸地慢了下來；沒過壹會兒，她臉上便泛起了青青白白的顏色，好像在冬天的戶外裏凍了太久似的，身上明顯地涼了。
　　或許是他們的努力起了效果，遠處石頭灘上的聖誕老人迅速從雪橇車裏鉆了出來，四周張望了壹圈，似乎壹點也沒有察覺到城堡大門上還藏著三個人。
　　“怎麽只有妳壹個人？”
　　第壹聲怒吼，透過聖誕老人特有的渾厚、卻滑膩的聲線，響亮地在石頭灘上回響了起來。那個男進化者好像說了些什麽，林三酒沒有聽清；只見他向前走了兩步，聖誕老人立刻擰過身子，朝他慢慢地歪過了頭。
　　每當他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聖誕老人那壹捧蓬松卷胡子後的人頭，看起來都仿佛要掉了似的詭異。
　　“他們在說什麽？”蕾娃忍不住用氣聲低低地問道，“……我壹點都聽不清。”
　　林三酒咬住嘴唇，沒有回答。在這個距離上，除了壹點模模糊糊的人聲以外，她幾乎也什麽都聽不見——唯壹能夠確定的是，不知道為什麽，聖誕老人的聲音忽然變得甜蜜滑膩了起來，連嗓門都低了下去。
　　遠遠地，只見那個男進化者忽然搖了搖頭，忙後退了幾步，從背影看起來仿佛有些倉皇。
　　高大肥壯的聖誕老人立刻朝前踏了壹步，依舊死死地跟住了他；壹蓬大胡子抖了幾抖，他仿佛笑了壹聲——
　　緊接著，那個男進化者突然轉頭就跑。幾乎可以說是慌不擇路，他壹眨眼間就撲進了遊樂園的大門裏，身影快得都虛了；然而聖誕老人卻沒有動，只在原地壹動不動地看著他。
　　正當那個男進化者壹頭沖向“大熊之路”，眼看著馬上要從視野裏消失了的時候，聖誕老人忽然動了。
　　那壹瞬間，他徹徹底底地化作了壹片綠影；聖誕老人速度快得仿佛已經跨越了空間的物理障礙，還未等林三酒反應過來，他已經沖近了男進化者身邊——在她悚然而驚的同時，那個男進化者的人頭已經遠遠地飛了出去。
　　——不是從腰中間炸開的死法！
　　林三酒渾身壹陣戰栗，說不上來此時是害怕還是壹陣解脫後的輕松。如果那個什麽許願能力仍然有效的話，聖誕老人何必非要換個方法殺人？
　　“太好了！”身邊的蕾娃也忍不住吐出了低低的壹句。
　　看來阿科爾說的都是真的……
　　林三酒暗暗地喘了壹口氣，目光仍然緊緊地盯在聖誕老人身上，不敢有絲毫放松。
　　為了追殺目標而壹頭沖進了遊樂園的聖誕老人，此刻站在無頭屍體的旁邊，看起來像是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畢竟對於非成長型來說，星空遊樂園可是壹個有死無生的地方……他謹慎地、壹步壹步地朝“大熊之路”走去，在即將脫離林三酒的目光範圍時，頓住了腳。
　　壹個告示牌不知道何時立在了聖誕老人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這個告示牌上寫了什麽，林三酒可是熟悉得很。
　　眼看著聖誕老人低下身子，讀起了告示牌上的文字，她隱隱約約地不知怎麽開始有點兒心慌起來了。
　　好像忘了壹個事……
　　“玩家，玩家！”正當她渾身不舒服的時候，猛然從遠處爆發起了壹個如同槍炮似的怒吼，在聖誕老人“啊啊”的憤怒叫喊裏，含混不清地混著幾個字句的片段：“……妳們成長型！好好！等著瞧我的——”
　　在這壹秒，林三酒渾身汗毛直立，頓時明白自己忽略了壹件什麽事——
　　下壹秒，她以最快的速度掏出了那個聖誕帽小磁鐵，用盡全力將它朝石頭灘的方向遠遠扔了出去。
　　幾乎是與此同時，遠處聖誕老人的身影猛然化作了壹道綠光消失在了空氣裏；緊接著，從還沒落地的聖誕帽小磁鐵上的半空中，豁然爆出了壹個龐大的人形。
　　“快走！”
　　林三酒朝身邊還沒反應過來的蕾娃二人吼了壹聲，轉身就朝墻後的彈射了出去。
　　明明剛才石頭灘上還沒有別人，但轉眼間自己用於定位的聖誕帽磁鐵卻從半空中落了下來——聖誕老人雙腳還沒落地，已經意識過來了是怎麽回事，登時壹雙眼漲得血紅，怒吼聲從城堡大門外震耳欲聾地炸響了。
　　林三酒的壹顆心幾乎都快撲出了腔子。在這種心神不寧的狀態下，她的純觸自然是早就已經退了出來；在這壹刻，她什麽也不敢想，只能將全副心神放在腳下，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在進入第壹個場館以前，她都不能算是安全的！
　　肺裏的空氣早就稀薄得灼人了，林三酒壹頭撲向了來時的青蛙之路，在即將沖入“碰碰車”場館之前，她掙紮著回頭看了壹眼——
　　當屬於聖誕老人的壹只大手幾乎碰著她的後背時，林三酒壹個縱躍，合身撲進了場館大門裏。
　　……與此同時，在大熊之路上，壹條毛青蟲正不急不忙地遊走在路上。
　　在遊樂園的眼中，這條毛青蟲是壹個外來的、毫無智慧的生命，因此壹路上連壹個遊樂項目的場館也沒有出現——倒是幾乎把貓醫生給走得無聊了。
　　“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可沒有見過這麽多奇奇怪怪的生命體。”跟在它身後爬行了壹路的靈魂女王，在貓醫生開了個話頭以後，忍不住開口說道：“……不光是妳這樣擁有智慧的動物，就連剛才那個從咱們身邊路過的男的，也是個以前沒見過的物種。”
　　“什麽？”貓醫生撇了撇耳朵，歪頭回想了壹下。它們剛才的確跟壹個男進化者擦身而過了，對方也看見了這條大青蟲，不過他果然連眼皮也沒擡壹下，就繼續前行了——不管怎麽想，那個人看起來都只是壹個平平常常的人類進化者而已。
　　“不不不，”靈魂女王似乎很高興貓醫生也有不明白的事，噝噝地低聲說道：“……那樣的人，我之前也見到過；似乎原本是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人偶。哎，我們也不能吸食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