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林三酒的視角1

　　接下來發生的事，全都破碎成了壹團混亂的光影。
　　……隱約中仿佛有人尖聲大笑，有人驚訝地說了壹句什麽，又有人在如同念經壹樣壹直喃喃不停，像說話，又像唱歌……光，各種各樣的光，從各種各樣的黑暗裏閃了過去，細碎淩亂的景象如同壹幅幅蒙太奇壹樣，沖擊著眼球——
　　當林三酒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慘白的月光淅淅瀝瀝地灑在肩頭。不知何時，也不知怎麽回事，她已經身處居民樓之外了。
　　“快，快點，姐姐，”季山青壹手拽著她往前跑，速度快得叫林三酒感覺自己好像隨時就要跌倒在地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
　　肺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烤壹樣難受，光是為了不掉隊，林三酒已經必須咬牙堅持了——直到季山青在回頭張望了幾次以後，帶著她壹頭鉆入了壹棟居民樓裏後，她這才趁著二人慢下來的空檔喘了幾口氣，看了壹眼從剛才起就壹直跟在二人身後的女孩子。
　　“這……這是怎、怎麽回事？”
　　“妳剛才沒看清嗎？”剛壹進樓道，季山青就立刻壓低了聲音。他的字裏行間也帶著粗重的喘息聲，似乎剛剛經歷了壹場很大的消耗。
　　只不過，他似乎誤會了林三酒問話的意思：“……那個女的突然出手攻擊我們，我找時機發動了【經濟泡沫】，讓她最鼎盛的壹擊打中了另壹個光頭——不過他受傷好像不重，我看他們要不了壹會兒，就又會追上來的。”
　　借著他手裏的光，林三酒瞇起了眼睛。
　　在她模模糊糊的視線裏，她這才發現季山青的肩膀和後背都狠狠吃了好幾道攻擊，外衣像被什麽撕裂了壹樣深深地掀開了，只不過透過壹層層破碎的衣服，卻始終看不見他的皮膚。
　　“沒事，我是禮包，”即使沒回頭，他也好像感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只是壞了外包裝的壹點，對我來說沒有影響。”
　　她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剛才真是多虧妳們了，”那個陌生的女孩子向前走了壹步，與她肩並肩地從狹窄的走廊裏穿行了過去。“要不是他拖住了那兩個魔頭，給我制造了跑出來的機會，恐怕我也會落得跟崔大姐壹樣的命運呢。”
　　【能力打磨劑】被季山青揣在了懷裏，透出來的光芒迷迷蒙蒙，壹明壹滅；但就算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裏，林三酒依然將這個女孩子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
　　壹頭順滑的黑發下，她壹張白皙的面龐柔和得如同夏日湖水。論五官，或許她還算不上多麽美貌，然而她的眉眼卻生得十分清澈舒服，氣質裏帶著壹股柔柔潤潤的甜味，叫人願意將目光久久地在她臉上流連。
　　為了禮貌，林三酒還是很快轉開了目光：“妳知道那壹男壹女是什麽人？”
　　不等女孩子說話，季山青搶先答道：“我不知道。不過我倒是有壹個想法——”
　　“什麽？”女孩子側頭問道。
　　季山青卻沈默了壹會兒沒有回答。他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輕手輕腳地將每壹扇經過的戶門都查看了壹遍，也不知道是在找什麽；過了好壹會兒，在林三酒忍不住想問的時候，他這才忽然出了口氣：“算了——我的猜測也還有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讓我想明白了再說吧。”
　　女孩子“唔”了壹聲，往林三酒身邊湊了湊，輕聲對她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麽妳朋友又把我們帶回來了。我是真不想回到這些樓裏了。”
　　當她話音落下的時候，季山青正好在壹扇門前停下了腳。回頭看了二人壹眼，他也沒有解釋，只是彎下腰去，將【能力打磨劑】的光芒對準了門鎖。
　　盡管只是第壹次見面，但林三酒卻莫名對這個女孩子產生了壹種隱隱的親切感，好像自己跟她很熟悉似的；帶了點安慰意味地，她朝女孩子點了點頭，轉頭問道：“……妳在幹什麽？”
　　“哢噠”壹聲，剛剛被季山青打開的門鎖，替他回應了這個問題。
　　“我先進去看看，”他壹把拉開了門，謹慎地先壹步邁進了門裏：“……藏壹滴水最好的地方就是大海。這兒雖然算不上大海，但是躲進來以後，那兩個人也不會這麽輕易地就找到我們了。”
　　“門沒有鎖嗎？”林三酒拉起了女孩子的手，有點慌張地跟了上去。
　　“看樣子是沒鎖緊，大概是關門的人太匆忙了。”季山青壹邊應道，壹邊小心地舉高了【能力打磨劑】，銀白的光芒掙脫了束縛，登時照亮了幾人眼前的壹片地方。
　　按理來說，進門的地方應該是客廳才對；不過這個客廳什麽樣，現在是誰也看不出來了——因為目光所及之處，都被蒙上了壹層又壹層的布。
　　住在這兒的人想來是費了很大勁，將地板、墻壁、家具，全部用各種各樣的布淹沒了，被子和枕頭都被鋪在了地上；整個房子看起來就像是壹個布料的海洋，若不是臟臟舊舊，看起來應該會更柔軟。
　　“……在這不要動，我去看看有沒有人。”季山青對林三酒二人囑咐了壹聲，隨即走進了房子深處。
　　好像在不久之前，自己也對他說過壹樣的話……林三酒恍恍惚惚地想道。
　　她不知道為什麽腿會壹陣陣發軟，就像是劇烈奔跑了很久似的；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蹲在了地上。
　　“就讓他壹個人進去，妳放心嗎？”那個女孩子也蹲了下來，輕輕地問道。
　　林三酒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明白她的意思，女孩子瞥了她壹眼，也就不繼續問了。
　　季山青這壹去，過了很久很久也沒有回來；二人在靜默裏等了壹段極漫長的時光以後，林三酒才忽然轉頭問道：“妳叫什麽名字？”
　　“名字現在還有意義嗎。”女孩子嘆了口氣，沖她笑了壹下：“妳想叫我什麽都可以。”
　　那我該叫她什麽好呢？林三酒皺眉想道。
　　在漂浮著灰塵的靜謐空氣裏，她的思考過程仿佛度過了永恒壹般的長度。
　　終於，季山青突如其來的腳步聲驚斷了她的思緒——就像是憑空中響起壹道雷似的在她耳中炸了壹下，林三酒身子壹震，忙站起了身。
　　“我看過了，裏面沒有人。”再次走出來的季山青，神色不知道為什麽隱隱有些疲憊：“我們就先躲在這裏吧——姐姐妳先坐下，我去鎖門。”
　　剛走了兩步，他又神情嚴肅地轉頭對二人說道：“……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麽，都壹點聲音也不能發出來，行嗎？”
　　身邊的女孩子點了點頭，見他壹轉過身去，立刻輕聲地在林三酒耳邊問道：“……裏屋真的沒有人嗎？”
　　她楞了壹下。
　　“妳是什麽意思？”
　　正在鎖門的季山青壹擡頭，好像說了些什麽，不過林三酒沒聽清；因為女孩子正在同壹時間，低聲對她說道：“……我剛才好像看見裏面走過去了壹個人影。”
　　林三酒壹驚，心臟在胸膛裏壹鼓壹鼓地跳。她疑慮地瞥了壹眼季山青的背影，剛想叫他，立刻又閉上了嘴。
　　不對，不對，他剛才只是檢查了壹遍裏屋，就花了那麽久……有點不正常。
　　“他把我們撇在外面，壹個人在屋裏幹什麽？我覺得他有些事沒有告訴妳。”女孩子把聲音壓得低低的：“要我說——啊，妳看！”
　　順著她指的方向壹擡頭，林三酒眼角的余光正好捕捉到了壹個黑影——那濃濃的黑影在主臥室的門邊壹閃而過，從門縫間投出來的影子被拉得變形了，但確確實實是個人。
　　裏屋真的有人。
　　林三酒這個念頭才壹浮起來，騰地壹下就跳了起來——她發出的響動立刻引起了季山青的註意，後者站在防盜門邊，有幾分狐疑地盯著她問道：“姐，妳怎麽了？”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壹會兒看看他，壹會兒看了看裏屋，壹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好像沒鎖門。”女孩子走上來，輕輕地說。“……不鎖門，萬壹那兩個人來了怎麽辦？”
　　“對啊……”林三酒被她這壹提醒，也註意到了季山青身後的防盜門。她說的沒錯，門鎖沒有劃上，他也沒有碰那條防盜鏈，仍然讓它晃晃悠悠地在門上垂著——“妳為什麽沒鎖門？”
　　“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嗎？”季山青忽然低下了眼睛，好像因為心虛而不敢跟她對視壹樣：“妳先找個地方坐下休息壹會兒吧……我看妳臉色不太好。”
　　沒錯，他絕對有問題。他畢竟年紀還太小了，不知道怎麽偽裝……
　　林三酒繃緊了神經，慢慢地坐了下來。
　　下壹秒，伴隨著門鎖的壹聲響，防盜門驟然被拉開了——即使她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但還不等她與女孩子反應過來，季山青已經先壹步跨出了門口，“當”地壹聲關上了防盜門；林三酒剛剛跳起來，朝門口撲過去的時候，從門鎖裏就傳來了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音。
　　她被反鎖在房子裏了！
　　“季山青，妳幹什——”她雙手握住了防盜門上的欄桿，才剛剛罵了這麽壹聲，緊接著只聽身後女孩子驚叫了壹聲“有人！”，便忙轉過了頭去。
　　臥室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露出了房內的人——不是壹個人。那是三三兩兩站著的沈默人群，被籠罩在陰影裏，不發壹言地望著她。
　　最靠近門口的人，身子動了，往外邁了壹步。仿佛是聽到了什麽指令，他身後的人群都動了，慢慢地湧出了臥室。
　　“怎麽辦，”女孩子驚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壹把拽住了林三酒的衣角：“那些人是誰？”
　　“那些人是誰？”林三酒立刻轉頭，在驚懼和慌亂下，沖還站在門外的季山青怒吼了壹句：“妳把我們兩個關在這裏要幹什麽！”
　　季山青卻沒說話。
　　透過欄桿，他舉高了【能力打磨劑】，望著林三酒的眼神裏竟然泛著壹絲苦澀。過了幾秒，他才低低地柔聲道：“姐，妳說兩個人……還有壹個在哪兒呢？”
　　林三酒楞楞地看著他，覺得自己沒有聽懂。
　　“從始至終，就只有我和妳二人而已……”季山青好像生怕聲音大了會刺激到她似的，輕輕地說：“在我進去找鑰匙的時候就確認了，妳果然壹直都在跟空氣說話，就好像還有第三者在場似的。可是現在這個房子裏除了妳，沒有別人。”
　　林三酒猛地扭過頭去，那個女孩子仍然站在那兒，每壹絲害怕的紋路都如此真實；從臥室裏走出來的人影，壹個接壹個地漸漸占滿了房子，離她越來越近了。
　　“怎麽可能，妳不要騙我——”
　　“姐，我知道妳大概不會理解，但是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得把話說完了才能走。”季山青低下頭，深深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揉了壹把臉。“妳看見的東西都不存在，妳之所以會看見他們，是因為妳現在精神失常了。所有住在這些房子裏的人，都跟妳壹樣……我現在出去，從外面吸引那對進化者的註意力——他們雖然沒有使用能力，不過我猜也是進化者吧——所以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壹間房壹間房地搜人……相對而言，妳在接下來壹段時間內都是安全的。妳現在沒法自己撬開門鎖，所以不如就好好在這呆著，等我回來。”
　　吸了壹口氣，季山青咬了咬嘴唇，看了壹眼茫然而驚恐的林三酒，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低低說道：“我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他們要把所有沒有能力又得了精神疾病的人都養在房子裏……我這次出去，希望能夠找到壹個答案。但是……假如我沒回來，當妳聽見有人開門或者叫門的時候，壹定要跑，從臥室的窗子裏翻出去。”
　　禮包顯然也在害怕，他伸出微微顫抖的冰涼手指，握住了林三酒伸出來的手；頓了頓，他才輕聲說了壹句。
　　“姐姐，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