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河東

　　大地壹片雪白。
　　被鑿開的黃河水重新洶湧。
　　這給了東岸守軍不少信心，在他們眼中，這種天氣下出戰，無疑是找死。
　　不少人還暗自埋怨太守多事。
　　涼賊都沒招惹河東，河東反倒先去招惹他們。
　　風聲呼嘯中，似有隱隱雷聲由遠及近。
　　士卒們望向天空，卻只有壹片蒼白，幾片雪花飄落。
　　但很快，雷聲從三面而來，連大地都跟著震顫起來。
　　“騎兵！是騎兵！”幾個蒼發老卒歇斯底裏的呼喊著。
　　營壘之中的士卒不是端起長矛，而是驚恐的望著周圍，仿佛在確認老卒們的話是真是假。
　　心理上僥幸，讓他們措手不及。
　　為什麽會渡過黃河？又為什麽會在這麽冷的天發動進攻？
　　壹名騎兵逐漸在昏沈的輕雪中顯現出猙獰的身影。
　　長槊如同獠牙，青黑色的鐵甲兇相畢露。
　　人和馬嘴中都噴著白氣。
　　接著，越來越多的騎兵從昏暗和混沌中奔出，仿佛是洪荒中沖出的惡獸。
　　人和馬全都披著森然的鐵甲，殺氣、煞氣迎面撲來。
　　每向前踏出壹步，大地就跟著抖動壹下。
　　守軍們仿佛被鐵獸懾住了魂魄，呆呆的站著不動。
　　直到鹿角被推開，柵欄被撞破，大營中才爆發淒厲的慘叫，“涼賊鐵騎！”
　　但這叫聲為時已晚，數百重騎已經踏入營中，所有的壹切在它面前如同泥捏的壹般碎裂。
　　殘忍的屠殺由此開始。
　　鐵騎所過，血肉被剝離、撕碎、踐踏。
　　大地上，壹片雪白之中暈染開壹塊鮮紅之地。
　　楊崢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壹開始便將重騎兵堆了上去。
　　“逃！快逃——”
　　到處都是歇斯底裏的慘叫。
　　王卓集中了萬余郡兵、青壯布置的防線，連壹個時辰都沒抵擋住，便灰飛煙滅。
　　楊崢勒馬高坡之上，看著在雪地中逃竄的人群。
　　“這也太不禁打了，我都沒出戰！”劉珩怪叫道。
　　“君侯，可以縱胡騎追殺了！”彭護提醒道。
　　“不必，殺了他們也只不過多了幾條冤魂，若他們逃回城池，則會散播恐懼。”楊崢揮動馬韁，烏羽緩步向前，“跟在他們後面，我倒要看看還有哪座城膽敢反抗。”
　　看著劉珩壹臉的欲求不滿，心中壹動，“妳不是出戰嗎？”
　　劉珩眼巴巴的湊上來，“願為先鋒。”
　　“正好，蒲阪乃河東重鎮，非妳莫屬。”
　　劉珩大喜：“只要三千甲士，屬下定能攻破城池，提王卓人頭來獻！”
　　楊崢壹臉壞笑，“三千甲士攻城算什麽本事？還用得著妳這涼州第二猛將上陣？”
　　“那君侯給多少人？壹千甲士，不能再少了。”
　　楊崢拍拍他的肩膀，“妳壹個人去！”
　　“什麽？”劉珩差點沒從戰馬上摔下去……
　　數萬騎兵跟在潰軍之後。
　　壹些羌胡騎兵將屍體的人頭割下，掛在騎槊上，慘白的臉，仿佛這慘白的天地。
　　壹路上河東軍民望風而潰。
　　王卓還試圖據蒲阪城自守。
　　騎兵兵臨城下，劉珩壹馬當先，揮起狼牙棒指著城上，“呔，涼州劉珩在此，柱國大將軍引十萬鐵騎清討司馬氏，爾等抗拒王師，城破之日，雞犬不留！”
　　這廝力氣大，嗓門也大。
　　人高馬大的，提著狼牙棒站在城下，倒也威風凜凜。
　　而劉珩的名聲早已在並州傳開，從雲中壹直屠到定襄，殺人盈野，惡名遠揚，並州小兒聞其名而不敢夜啼。
　　劉珩的惡名，加上涼州軍的威勢，這座城早已成了驚弓之鳥。
　　“破城之日，雞犬不留！”
　　涼州將士發出海嘯壹般此起彼伏的呼喊！
　　城墻上守軍壹看劉珩的狼牙棒早就懼了三分，眼神閃爍的看著太守王卓。
　　壹炷香後，蒲阪城門就打開了。
　　王卓領著壹眾將吏出城跪迎，守軍們也跪了壹地，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凍的，還是被嚇的。
　　“罪下拜迎柱國大將軍！”
　　“王太守免禮，快快請起。”楊崢以手虛扶，沒有下馬。
　　如今的他也不需要玩禮賢下士這壹套，讓他們恐懼自己也不錯。
　　“不敢、不敢，罪下壹時糊塗，還望柱國大將軍恕罪！”王卓還是第壹個向楊崢投降的士族。
　　身為士族中人，自然知道如何妥協。
　　“守土安民本就是妳的職責所在，何罪之有？傳我軍令，大軍在城外駐紮，不得入內。”楊崢順坡下驢。
　　王卓也非常上道，“柱國大將軍之仁義曠絕古今，河東父老願獻出糧倉，犒勞王師。”
　　聰明人辦事，省心省力，讓雙方都維持著體面。
　　別人體面，自己就要體面，該要的臉面還是要的。
　　屠刀可以對著外族，卻沒必要對著自己的族人。
　　不過王卓給的還不夠，蒲阪這麽壹座重鎮，自然不可能讓壹個不牢靠的人守著。
　　“哈哈，王太守果然深明大義，吾待將士們謝過，姜將軍，妳引三千將士協助王太守，接掌府庫，安撫百姓，約束守軍。”楊崢笑道。
　　王卓眼神壹縮，低著頭不再言語。
　　姜伐野效率極高，壹個時辰後，城中便送出糧食、幹柴。
　　士卒們劈柴餵馬，就著東面城墻安營搭寨，躲避風雪。
　　小雪下了壹陣也就停了，寒冷猶在。
　　正忙的熱火朝天時，城中百姓卻自發出城，帶著煮熟的雞蛋、肉食等犒勞士卒。
　　楊崢出來混了這麽多年，靠壹手霸王硬上弓，“團結”了無數周邊部族，才有了涼州的今天。
　　蒲阪城弄這麽壹出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反而楊崢不適應。
　　不過想想也是，這年頭能破城而不入的寥寥無幾。
　　曹魏也是靠人脯、屠城起的家。
　　漢末大亂，董卓初死，三輔民尚數十萬戶，李傕郭汜自相攻殺劫掠，加以饑饉，二年間，民相食略盡……
　　“補些凍死、凍傷的馬肉，再開倉放些糧食，分給百姓，每戶壹石。”楊崢倒是樂於見到這種場景。
　　每壹屯都有宣義郎，每壹什都有宣義掾，讓楊崢的意誌無處不在。
　　河東郡本就富庶，府庫中清點出糧食四十萬石，錢帛難以計數，放出個幾萬石糧食，完全沒有什麽難度。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這本就是在攻中原的人心！
　　司馬昭竭澤而漁，自己反其道而行之！
　　再說這本就是在慷司馬昭之慨，何樂而不為？
　　壹個多時辰後，城中到處響起歡呼聲，“謝柱國大將軍！”
　　聽著這呼聲，楊崢才感覺自己這個大將軍有了幾分莊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