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競爭

　　山賊？馬匪？蜀軍？
　　看那夥人的架勢壹看就是正規軍，中規中矩，上來就結成陣列，長矛林列，扼守有利地形。
　　雖然只有三四百來人，穿著破衣爛衫，但配合默契，而且氣勢是掩蓋不住的。
　　“此必是雍涼軍。”令狐盛沈聲道。
　　雍涼軍搶曹家人的東西，似乎說得過去。
　　蜀軍早已全面收縮在沈嶺，不可能跑這麽遠。
　　而扶風地區也沒有敢劫官軍的山賊馬匪，北面河套。
　　楊崢放眼觀察四面的地形，西北面是黃土丘，東北到東南是林地灌木，中間壹條斜向的官道。
　　車隊唯壹的機會就是撤回來。
　　但場面已經失控，劫匪訓練有素，壹股在前面扼守地形，壹股包抄後方。
　　守軍本來就沒多少士氣，被人偷襲，有些措手不及，場面混亂，各自為戰，被劫匪收割性命。
　　場中壹個能控制局面的將領都沒有。
　　“管他雍涼軍還是蜀軍，兩敗俱傷，我等正好以逸待勞。”張特粗著嗓門道。
　　周圍人等，沒有壹個有退縮之意，全都欲欲躍試。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似乎也不錯。
　　楊崢換下黑光甲和華鋌劍，約莫半個時辰，下面的戰爭就接近尾聲了。
　　曹爽失去軍心，曹瑕貪婪無度，自然沒人願意玩命。
　　楊崢看著差不多了，舉起環首刀。
　　“殺！”
　　“殺——”
　　東面林地，西面山丘中又沖出兩支人馬，北面還有人圍攏過來……
　　楊崢憋到喉嚨的壹個“殺”字，差點變成壹口老血噴出來。
　　徐徐夏風中，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競爭也太激烈了點吧？
　　張特倒抽了壹口涼氣，“消息怎麽走漏的這麽快？”
　　眾人大眼望小眼，場面有些尷尬。
　　令狐盛沒好氣的瞥了他壹眼，“妳能知道，別人也能收到消息，曹瑕作惡多端，招人怨恨，盯著他的人自然極多。”
　　張特苦笑壹聲，“那打還是不打？”
　　楊崢朝天吐了壹口唾沫，大吼道：“不僅要打，而且要快，不然渣子都不剩了！”
　　褲子都脫了，能不辦事？
　　說罷，提著刀子就從山坡上沖了下去。
　　“殺啊！”眾人如夢初醒壹般跟著楊崢沖出。
　　場中頓時熱鬧起來。
　　第壹波劫匪本來都準備打包帶走的，沒想到壹下竄出四波人馬……
　　而且非常有默契的沖著他們來。
　　原本丟下武器的守軍壹看這架勢，又撿起武器。
　　混戰之中，時不時的來壹句：“趙望，我知道是妳！”
　　“老王，妳這廝下手也忒黑了，往哪捅？”
　　……
　　雖然都蒙著臉，都穿著破衣爛衫形如乞丐，但還是被認了出來。
　　剛才還喊打喊殺，壹副不共戴天的仇敵模樣，轉眼就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場中形勢變得極其詭異，雖然還在戰鬥，但舉起的刀子並沒有多少力氣。
　　“興雲、興雲，是吾……”壹個壯漢鬼鬼祟祟的摸到楊崢身邊，身上也不知從哪扒拉來的破布，上面不知道沾著些什麽玩意兒，黑乎乎、油膩膩的，六月的天，老遠就是壹陣餿臭氣。
　　拉下臉上罩著的黑布，赫然是荀範手另壹個部曲將唐方……
　　楊崢人都傻了，這叫什麽事？
　　這種場面被人認出來，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這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大家蒙著臉把事兒辦了，不就完了嗎？
　　唐方異常熱情的提著刀子上來拉楊崢的手。
　　已經躲不過去了，楊崢抓下臉上的破布，幹笑的拱手道：“正元兄，這麽巧，妳也在？”
　　唐方哈哈大笑，“興雲老弟，妳病這麽快就好了？”
　　楊崢含含糊糊。
　　唐方笑得頗有深意。
　　打劫搞成這幅樣子，實在有些弄不下去了。
　　“妳倆別客套了，雍涼軍殺過來了！”另壹個武衛營的部曲將鄭均大聲吼道。
　　中軍在認親，雍涼軍也在。
　　不愧是多年屯駐在蜀國前線，軍事素養極高，很快就團結壹致。
　　並不寬闊的官道上，但中軍也不遑多讓，沒有世家子弟在上面壓著，大夥熱情極高。
　　同是魏軍不同陣營的兩幫人馬互相對峙著。
　　雍涼軍結陣，中軍也結陣。
　　楊崢多次為中軍出頭，擁有極大人望，幾個頭頭都聽他的號令。
　　護送財貨的中軍壹看這架勢，立馬也站在楊崢這壹邊。
　　若是外人看到此種場面，壹定會懷疑是兩幫乞丐在械鬥。
　　總體來說，有守軍加入，中軍的兵力要超過雍涼軍兩成。
　　但雍涼軍準備充足，長矛皮甲，陣列嚴整，後排還有壹百余弓箭手。
　　壹陣夏風吹來，緊張的氣氛中，楊崢覺得實在有些詭異，又有些尷尬。
　　幾個百人將、部曲將都把目光投降楊崢，只要他壹聲令下，就毫不猶豫的殺過去。
　　伐蜀之戰，被蜀人壓著打，九死壹生的回來，朝廷除了賞賜幾個將領，還被曹瑕刮去大半，而士卒只剩下口頭嘉獎。
　　這年頭別提什麽愛不愛、國，大魏愛過底層的士卒麽？
　　將心比心，雍涼軍和中軍的悍卒們早就紅了眼。
　　正好曹瑕這頭肥羊出現，還不知收斂。
　　既然這麽多人望著自己，楊崢只能蒙上臉，提著環首刀，與令狐盛、張特、周煜等親信站在陣前。
　　男人該裝逼的時候壹定要裝，不然聲望從何而來？
　　“喲，這不是楊崢楊興雲嗎？妳怎麽還沒死呢？”
　　對面陣中壹人尖酸刻薄道。
　　楊崢壹頭冷汗，自己有這麽顯眼嗎？
　　看來自己幾次出頭，已經被有心人惦記上了。
　　不過這廝的語氣實在陰損，雍涼軍紛紛大笑。
　　各種汙言碎語隨之而來。
　　中軍當然也不是什麽文雅之士，罵的更難聽。
　　有幾個粗坯還脫了褲子，沖對面撒尿。
　　讓楊崢這個“文明人”感覺實在有些辣眼睛。
　　不過想起後世清代的打仗，把女人弄上去擺陰陣，也就釋然了。
　　對面走出幾人，雖然穿著破爛，但掩飾不了關中漢子的彪悍之氣，壹個個虎背熊腰，肌肉虬結。
　　“真打起來，誰也討不了好，不如我們壹邊壹半如何？”那人頗為自信的站在壹射之地內。
　　“杜展！”楊崢忽然就想起了他是誰。
　　雍涼軍中也只有他認識自己。
　　這廝不是世家子嗎？也幹這種勾當？
　　“哈哈，不錯，正是某！”杜展壹把扯下臉上破布，露出他標準的馬臉。
　　楊崢眼角余光掃了壹下己方，殺氣是有，怒氣也有，但都不太堅決。
　　畢竟都是沖著財貨而來。
　　真打起來，恐怕就有些收不了場，而且死的人太多，上面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雖然雍涼軍出現在這裏，很可能得到了上面的默許，但有些事情，不能鬧的太離譜不是。
　　楊崢目視唐方、鄭均，二人卻望著他，只等他拿主意。
　　楊崢並不想打，但談判的時候，不能暴露真實意圖。
　　雍涼軍主動和談，說明他們比自己還心虛。
　　看杜展的樣子，似乎這段時日混的不錯。
　　雍涼軍屬於邊軍，沒有那麽多的世家子弟空降，郭淮深通兵略，有本事自然會受到提拔。
　　“和談？難道妳們忘了平日怎麽欺負我等兄弟的？”楊崢奮力疾呼，讓在場的每壹個人都聽到。
　　果然，中軍心中的憤恨被點燃。
　　上面窩囊並不代表他們窩囊。
　　瞬間，環首刀拍打盔甲的聲音整齊傳來。
　　“謔、謔、謔……”
　　壹聲聲雄渾的吼聲伴隨著擊打的頻率。
　　中軍的素質也不差。
　　楊崢只知道壹個道理，無論打仗還是打架，都要壹個氣勢。
　　有了氣勢，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砍人都比平時有勁。
　　而且楊崢當初被龐會當成炮灰，死戰不退的悍勇，杜展親眼所見。
　　當日在城門前率領中軍與雍涼軍群毆，面對郭淮毫不屈服，杜展也是在場的。
　　諸多事情加在壹起，讓楊崢勇猛的形象在雍涼軍心中紮根。
　　這也是為何張校尉不敢動楊崢的原因。
　　更是杜展選擇和談的原因。
　　杜展臉色微微壹變，很快收斂，冷笑道：“楊興雲，若我等空手而回，豈會不告發爾等？”
　　楊崢聽出他話中軟弱，以刀杵地，亦冷笑，“若把妳們全都留下，豈不是沒人回去告發！”
　　“妳敢！”杜展再無之前的從容。
　　“事到如今，有何不敢！”楊崢勃然變色，拔出環首刀，惡狠狠的踏前壹步。
　　兵者，詭道也，能而示之不能。
　　楊崢反過來用，不能而示之能。
　　不管三七二十壹，把氣勢裝出來再說！
　　“楊興雲，妳好大的口氣。”雍涼軍中又走出壹人，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