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壹章 神將

　　戰鼓聲壹響起，四面涼州將士應聲而動。
　　張特擅於防守，又是多年宿將，又有夾城相助，支持壹兩個時辰應該不會太難。
　　相反，如果楊崢收到消息立刻去救援，則正面戰場立即會崩潰。
　　很明顯，王基是用這壹萬人來換他攻打夾城南圍的時間。
　　司馬孚、司馬望的性命明顯高過龐會和文鴦，以及這壹萬中軍。
　　壹千具裝鐵騎聚集在楊崢左右。
　　兜鍪上長長的殷紅翎羽，人與馬披著的青黑鐵甲，讓他們猙獰而充滿力量感，壹根根長槊紛紛指向東面戰場。
　　仿佛壹頭頭饑餓了很久的人形鐵獸。
　　還未動，那種與生俱來的殺氣、煞氣拔地而起。
　　“出擊！”楊崢抖動韁繩，烏羽人立而起，與這千余重甲騎兵從土山上壹躍而下。
　　壹桿高高的“楊”字牙纛隨風招展。
　　排山倒海之勢滾滾而下。
　　“殺！”楊崢揮動長槊，吼道。
　　“殺！”身邊親騎跟著壹同怒吼。
　　戰場上也紛紛響應，“殺！”
　　幾萬人的目光聚集在牙纛之上，敵軍望者雲靡，已軍越戰越勇。
　　壹個能親自沖殺的主帥，對士卒的激勵是無以復加的。
　　正面的中軍陣列，被弩箭壓的擡不起頭。
　　在楊崢壹往無前的氣勢下，重騎兵猶如雷鳴壹般的馬蹄聲，仿佛踩在每壹個中軍士卒的心坎上。
　　沒人能在這種威勢下從容不迫，他們的陣腳很快堅持不住，最前排的幾人扔下長矛轉身就跑。
　　剩下的人壹陣遲疑。
　　但死亡已經降臨，鐵流撞入陣中，掀起陣陣血浪。
　　長矛被撞斷，盾牌被踩翻。
　　仿佛壹層層皮肉被剝開，露出裏面驚恐的士卒。
　　然後長槊貫穿了他們的身體。
　　重騎兵根本不需要動作，只需要雙手端著兩丈余的長槊向前。
　　戰馬和人融為壹體，速度既不太快也不太慢，人和馬以壹種默契的節奏向前、再向前。
　　戰場上，已經沒有人能阻擋這支騎兵。
　　重騎兵固然會受到地形、天氣等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但在壹馬平川的關中大地上，他們就是名副其實的王者。
　　短短幾個呼吸間，中軍的步陣被貫穿了。
　　仿佛只是穿過了壹群螻蟻。
　　接著沖向下壹個步陣。
　　重甲騎兵的兇悍超過了楊崢的預期。
　　也震撼了整個戰場。
　　壹開始敵軍還想頑抗，幾個步卒緩緩靠攏，企圖依托地形阻擊。
　　但重騎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只留下壹條血路，以及壹地的殘屍。
　　殘酷的殺戮面前，敵人的士氣終於崩潰了。
　　“怪、鬼怪！”
　　曾經驍勇善戰的士卒扔下兵器，尖叫著想逃離戰場。
　　或許王基把他們派上來的時候，就已經視他們為棄子。
　　此戰，王基以龐會、文鴦為誘餌，聲東擊西，擺出壹副要進攻夾城東圍的架勢，卻虛晃壹槍，率主力與長安城中的司馬孚猛攻南面。
　　現在，比的就是誰先破局。
　　楊崢掃滅東面戰場之敵，就能抽出手，夾擊王基背後。
　　王基若是先攻下夾城南圍，就能與司馬孚呼應，楊崢的四萬大軍會被包圍在長安之東。
　　北有渭水、東有灞水、西有長安堅城，南有王基與路蕃的精銳。
　　即便楊崢想走，倉促之間，騎兵難以渡水，王基只要跟在後面壹口壹口蠶食即可。
　　想法很好，難得的大手筆，充分利用了長安東面的水形地勢。
　　只是戰場之上終究還是要以實力說話。
　　正面戰場打不贏，再精妙的計謀也是虛的。
　　長安之東，重騎兵橫掃戰場，潰敗之快已經超出王基的預想。
　　而張特足以令他大吃壹驚。
　　戰場雖然混亂，但各自的殺機早已暗藏其中。
　　人群之中，龐會呆若木雞的望著眼前的壹切。
　　未開戰之前，他有十足的自信。
　　這天下還有何人能敵司馬氏？
　　王淩？
　　毌丘儉？
　　諸葛誕？
　　還是洛陽皇宮中的皇帝？
　　天下大勢已經無比清晰。
　　司馬氏父子三人，數次重創吳、蜀，天下壹統已成大勢所趨。
　　也只有司馬氏能壹統天下。
　　這也是很多中原士庶所思所想。
　　但偏偏楊崢橫空出世，讓這壹切化為了泡影。
　　此刻龐會心中開始動搖起來，千軍萬馬之中，那桿“楊”字牙纛插在壹輛特制木車之上，兩個涼州猛士扶著，四匹戰馬並駕齊驅，跟在重騎兵之後。
　　這桿牙纛走到哪裏，哪裏便掀起壹陣腥風血雨。
　　涼州士卒紛紛陷入瘋狂之中。
　　龐會從來沒想過這個“楊”字會讓人如此心驚膽戰、不敢仰視。
　　“龐會小兒，快來受死！”
　　剛剛深思了壹陣，前面壹支騎兵截斷了他們的退路。
　　劉珩手持狼牙棒笑的如同壹頭餓狼，“好孫，妳大父我總算逮到妳了！”
　　剛剛還是小兒，現在直接降成了孫子。
　　龐會大怒，“賊將休得猖狂！”
　　身邊還有千余騎，加上越聚越多的步卒，沖散他們易如反掌。
　　“斬此賊人頭者，本將重重有賞！”龐會慷慨激昂道。
　　卻不料身邊之人皆無動於衷，大眼望小眼的。
　　場面壹度陷入尷尬之中。
　　方才他與文鴦壹同沖殺，文鴦勇往直前，奮不顧身，而他卻掉頭就跑，士卒們頗為不齒。
　　現在遇到強敵，身為主將不帶頭沖鋒，卻讓部下上去送死……
　　這年頭沒人是傻子。
　　龐會擅長玩命，但玩的卻是別人的命……
　　龐會狠狠吐了壹口唾沫，“不突破眼前之軍，我等皆不得活，是漢子的，就跟著本將沖殺！”
　　說完催動戰馬，與身邊親兵壹起向前。
　　“殺！”士卒們終於鼓起了勇氣。
　　劉珩集結騎兵，也催動戰馬，“砍了這孫子，回去領賞！”
　　“砍了這孫子！”身邊精騎哈哈大笑。
　　精騎壹分為二，劉珩、孟觀各引壹支，如同巨蛇張開血盆大口。
　　劉珩舉起狼牙棒，與身邊從騎率先沖入敵群之中。
　　狼牙棒之下，紅的白的到處亂飛，盔甲、骨頭、盾牌、天靈蓋，壹個個被砸碎。
　　狼牙棒配上他的天生神力，只要沒碰上文鴦這壹級別的神將，基本就是如入無人之境，而他的優勢其實並不在臨陣單挑，而是對普通士卒的殺傷。
　　騎兵對沒有陣列的步卒，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眼下戰場已經潰敗，中軍士卒見劉珩來勢如此兇猛兇殘，早已沒了戰心，本能的避讓，反而把躲在人群之中的龐會暴露出來……
　　龐會再次目瞪口呆，“他娘的！”
　　“龐會小兒，這次妳跑不了了！”劉珩獰笑著沖來。
　　這個時候，龐會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兩馬交錯，“哐當”壹聲，兩匹戰馬同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嘶鳴。
　　龐會手中的大刀變成兩截脫手而去，雙臂如造雷亟，隱隱發麻，胸中氣血翻湧，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到了嘴邊的鮮血又咽了回去，心中駭然，這廝好大的力氣。
　　“龐會小兒，再來！”劉珩戰馬沖出數十步，撥轉馬頭，越戰越勇。
　　但龐會怎麽可能給他這種機會？
　　“走！”
　　前面就是十幾裏就是灞水，那裏還有王基的壹萬步卒防守。
　　只是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龍首原上，壹支騎兵沖下。
　　還是青黑顏色，還是壹樣的“楊”字大旗。
　　蒙虓、成奚的驍騎營靜候多時，本想截擊王基或者灞水東岸的援軍，對王基已從灞水下遊渡河，繞過龍首原，穿過杜曲，直奔夾城南圍。
　　而東岸的壹萬步卒，無論東面戰場多麽慘烈，他們始終沒有動靜，只有戰鼓聲散亂的傳來。
　　望著浩浩蕩蕩的騎兵，龐會險些兩眼壹黑，“完了！”
　　不止他走不了，身後的潰軍也逃不走。
　　正茫然無計時，西北面忽然壹軍殺出，為首壹將銀甲鋼鞭，沖入敵騎之中，所向披靡，左右紛紛落馬。
　　“龐將軍無需驚慌，吾來助妳！”
　　文鴦從北面殺出，又糾合了幾百潰軍。
　　龐會大喜，“有次騫相助，吾得活矣！”
　　而潰軍們看到壹聲銀甲的文鴦，又紛紛鼓起勇氣，朝著蒙虓猛攻。
　　戰場再度發生變化。
　　楊崢正率領重騎掃蕩戰場，卻不料東面喊殺聲震天。
　　敵人只是潰敗，若然文鴦、龐會逃回灞水營壘，這場勝利就始終差點東西。
　　真正死在戰場上的敵軍，不過十之二三，剩下的全都潰散了。
　　文鴦、龐會身邊聚集著大量潰兵，讓他們回去重振旗鼓，這場大戰的最終結局難以預料。
　　很可能自己去夾擊王基，文鴦、龐會再來夾擊自己。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壹指！
　　“換馬，隨我擒殺龐會、文鴦！”
　　“唯！”騎兵們紛紛換上無甲馬，將力竭的戰馬留在原地，由步卒看管。
　　文鴦、龐會……
　　楊崢心中默默念著兩人的名字，壹個天下神將，壹個是老相識。
　　戰場之上，潰兵們有了文鴦仿佛又被註入了勇氣，連龐會都活躍起來，身邊潰兵越聚越多。
　　蒙虓和劉珩的騎兵只能在兩翼截殺。
　　雖然殺傷不少，但終究不能阻擋這股潰軍的求生之心，只要逃到灞水，就會有人接應。
　　大軍且戰且走。
　　無數人倒在東歸的路途之上，然後被戰馬壹次次的踐踏。
　　終於，劉珩與蒙虓的騎兵再次鑿穿中軍。
　　將千余人留在後面。
　　“文將軍救我！”潰兵們抱著最後的希望。
　　文鴦揚起鋼鞭，準備殺回陣中，卻被龐會拉住了韁繩，“妳我二人若能逃回灞水大營，便可重整旗鼓，切不可在此拖延！”
　　文鴦皺起了眉頭，壹把甩開龐會，“士卒以我等為將主，不可負也，要走妳走，某定要救他們！”
　　龐會楞了壹下，旋即點點頭道：“壯哉，次騫！妳且去，某在外接應。”
　　文鴦不疑有他，從士卒手中接過壹桿長矛，“龐將軍稍待，某去去便會。”
　　撥轉馬頭，引著十余騎，轉身向重圍殺去。
　　龐會看著他的背影，臉色逐漸陰沈，也催動戰馬，“走！”
　　文鴦是向西，而他則是向東。
　　身邊親騎壹楞，“將軍不是要接應文將軍嗎？”
　　“愚不可及，他自尋死，妳們還要陪葬不成，只要活著，總有為次騫報仇雪恨的機會！”龐會壹臉的悲戚，仿佛在哀悼壹個陣亡的袍澤。
　　親騎們面面相覷，但生路就在眼前，誰也不願再回去送死了。
　　老虎來了，跑的不快不要緊，只要跑過隊友就行了。
　　其實以他們的速度，在逃回灞水大營前，就會被騎兵壹口壹口截殺幹凈。
　　與其都死在截殺之中，不如自己活著回去。
　　這是文鴦自找的，所以龐會心安理得……
　　騎兵裏三層外三層盤旋著將他圍在垓心，長矛亂刺，身邊士卒越來越少。
　　大戰斷斷續續持續了近三個時辰，饒是文鴦這種神將也到了油盡燈枯之時，縱然他還能再戰，胯下戰馬早已力竭，中了十幾矛，長嘶壹聲，轟然倒下。
　　“龐會——”文鴦怒吼了壹聲，亂發飛舞，仿佛匣中猛虎。
　　卻沒有任何響應之聲。
　　“次騫與某同為譙沛子弟，曹大將軍故舊，為何不與某同舉義旗，清剿司馬氏？”這時騎兵收起長矛，壹道溫和而威嚴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