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激勵

　　還未入枹罕城，張特就帶著百來人出城十裏迎接。
　　“將軍！”百余人中壹大片跪在楊崢面前哭哭啼啼，搞得像送殯壹樣。
　　楊崢壹臉郁悶，定睛壹看是趙登。
　　這廝瘸著壹條腿，在兩人的攙扶下站起身，而攙扶他的人，手臂或者腳也是斷的。
　　原來是武功城的傷殘士卒來了。
　　“昨日杜斌把他們帶回來的，兩百三十多人，有些不便出城。”張特解釋道。
　　楊崢點點頭，對眾人道：“今後此地就是妳們的家了，只要我還活著，就餓不到妳們。”
　　朝廷不要他們，就只能自己收容了。
　　畢竟是戰場上壹起浴血的袍澤，但凡有壹條活路，他們也不會來這西北前線。
　　而他們來投奔，也是出於信任。
　　這年頭四肢健全的青壯尚且生活艱辛，失去勞動能力的他們，更加無力維生。
　　“謝將軍。”哭啼聲越大。
　　剛到城門下，就聽見城墻上杜斌的大嗓門，“賊廝，誰叫妳們偷懶的！”
　　被他喝罵的人也是大嗓門，但說出來的卻是羌言。
　　兩人就在城墻上妳來我往的對罵，也不管聽沒聽的懂，越罵越兇。
　　引得其他人頻頻側目。
　　以前聽到杜斌的聲音，總想揍他，現在卻感覺有些親切。
　　楊崢咳嗽兩聲，“不要吵了。”
　　“妳算哪根蔥？”杜斌火氣挺大。
　　場面頓時尷尬起來，有人憋著笑意，有人則為杜斌默哀。
　　“楊將軍回城，妳好大的膽子！”身邊親兵呵斥道。
　　杜斌從城墻上伸出腦袋，看到騎在馬上的楊崢，“哎喲”壹聲，連滾帶爬的跑下來，和壹個羌人漢子壹起半跪在馬前，“末將杜斌拜見楊將軍！”
　　“妳什麽時候成了末將的？”
　　臉皮厚成這樣，倒是讓人嘆為觀止。
　　杜斌伸手向城內壹招，呼啦啦的跑出五十多人，人人盔甲鮮明，裝備齊全，也跪在楊崢面前，“拜見將軍！”
　　“這是……”這麽壹出倒是讓楊崢迷糊了。
　　“這是我杜家精銳部曲！”杜斌壹拍胸脯道。
　　難怪這麽膨脹，原來是杜家在背後撐著他。
　　想來也是，從武功到枹罕，幾百裏的路，這年頭可不是什麽路不拾遺的盛世，沿途少不了馬匪路霸，沒有武力護持，肯定走不到這裏。
　　“行，妳今後就是屯長了。”楊崢隨口道。
　　杜斌卻壹臉不樂意，“屬下文武雙全，精通兵法，胸中有萬人敵之術，當個屯長豈不是大材小用了，將軍也忒埋沒人才了……”
　　楊崢差點壹口老血噴他臉上，就這貨色，還文武雙全萬人敵？
　　上次這廝還被氐人少年齊萬年活捉……
　　“妳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再不走開，屯長也沒有。”
　　“屯長就屯長。”杜斌嘀嘀咕咕的帶著部曲退下。
　　張特眼神古怪道：“有他在，以後枹罕怕是不寧了。”
　　楊崢哈哈大笑。
　　看在杜預的面子上，以後不讓他領兵出戰就是。
　　現在就差令狐盛和周煜，也不知他們怎樣了。
　　“妳是何人？”楊崢盯著馬下的羌人。
　　“稟、稟將、軍，小人余胡。”
　　“此乃投奔我們的羌人頭領。”張特補充道。
　　羌人是個非常廣泛的概念，從青海至川西，有冉駹、燒當、白狗、青衣、牦牛、白馬等等諸羌，壹部分接近漢地，受漢文化影響，成了熟羌，取漢名也不奇怪。
　　南安郡中就有壹股姚姓羌人，首領名叫姚柯回。
　　“妳為何跟他爭吵？”
　　余胡臉色壹陣漲紅，“他、他欺負我。”
　　楊崢估計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怎麽欺負也沒興趣問。
　　剛要離去，余胡忽然雙膝跪了下去，重重了磕了個響頭，“我部仰慕將軍威德，求將軍收留，不要趕我們走。”
　　這話顯然在他心中醞釀多時，說出來極為利索。
　　楊崢笑道：“妳大可放心，只要老老實實過日子，以後枹罕就是妳們的家鄉。”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余胡連連磕頭。
　　有了盔甲軍械，賨兵的熱情明顯高漲。
　　楊崢還將夏侯霸賞賜的財帛分賞諸軍，雖然落到每人手上只有三瓜兩棗的，但好歹也是壹片心意。
　　巡視諸軍，賨兵穿了盔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剽悍之氣噴薄而出。
　　四百騎兵還是壹副精銳之相，比賨兵多了幾分沈穩。
　　四十三個孩子也自願列陣壹隊，西北的風沙，倒讓他們的身骨健壯許多。
　　就連那兩百三十余傷殘士卒，也站成壹隊，仿佛風沙中的壹株株胡楊樹。
　　身體殘了，只要誌氣沒殘就行。
　　他們本來就是戰場上九死壹生的勇士，生在這個時代，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榮譽，還被棄之如履。
　　所有目光都望著高臺上的楊崢，讓他心中忍不住熱血沸騰，他們就是自己與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聯系。
　　“段達、尹春、周放、袁效！”
　　“在！”四個騎兵屯長驅動戰馬，緩緩上前。
　　“龔飛稚、羅虎子、鄂山石、樸進、杜河！”
　　“在。”五個賨兵屯長雄赳赳氣昂昂的應聲而出。
　　“劉珩、孟觀、蘇泓！”三個少年從孩子隊列中走出。
　　這三人是楊崢從孩子群中挑選出的可造之才，性格堅韌，頭腦靈活。
　　“守土保民，乃我輩職責所在！有人欲奪走壹切，諸位當如何？”楊崢朗聲道。
　　“戰！戰！戰！”
　　吼聲如雷，直沖雲霄。
　　騎兵舉起了環首刀，賨兵舉起盾牌，孩子們舉起了拳頭。
　　“將軍何以忘記我等？”趙登在兩名殘卒的攙扶下走出。
　　“妳們……”雖然士氣可用，但這些殘卒如何上的了戰場？
　　“我等身雖殘，但猶可與敵死戰。”幾名殘卒軍官站出來，跪在楊崢面前，眼神堅決。
　　他們更需要的是尊嚴。
　　楊崢收留他們只是為了讓他們能生存下去。
　　自己投之以木桃，他們報之以瓊瑤。
　　人心終究是不辜負的。
　　這讓楊崢心中湧起巨大的自信。
　　仿佛在重重黑暗中，窺見壹絲天光。
　　不管上層的達官貴人們如何狗血，但在這底層蕓蕓眾生永遠不缺英雄氣。
　　“人心可用，將軍不可挫傷他們誌氣。”張特在身邊低聲道。
　　“好！既然妳們有此心，我不辜負妳們的心意。”楊崢感慨道。
　　“多謝將軍！”殘卒們吼聲比剛才還要響亮。
　　楊崢心中實有千言萬語，但有些話註定在這個時代說不出口。
　　只要把握住時代的脈搏，星星之火為何不可燎原？
　　楊崢本想激勵他們的士氣，卻被他們激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