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傳神

　　“神韻？”余生擡眉，不解的看著老者。
　　客棧外細雨不停，整座鎮子淹沒在煙雨之中，成為水墨畫。
　　盲眼說書人在說四荒古國的故事，故事之久遠，甚至到了開天辟地時。
　　老者把沾有濕雨的鬥笠立在桌旁，指著牌子上的字，“妳這字徒有其形，卻不能以形傳神，落了下乘。”
　　見余生迷惑，老者把酒碗放在左手，道：“筆隨興致而走，書自心境而出。”
　　他覺著酒的味道與以往的不對，用鼻子聞了聞酒，又狐疑的舔了舔酒碗。
　　見余生奇怪的看他，老者忙正襟危坐繼續道：“書法疏密、虛實、氣勢和韻律之變化隨心方有變。”
　　他敲了敲余生的牌子，“妳這字，太呆板，壹筆壹劃不見情緒，不見變化，全是壹個模子刻出來的。”
　　余生看著自己的字，我就寫個菜牌子，需要什麽情緒？
　　老者明白余生心中所想，道：“妳再取壹牌子來。”
　　余生遞給他，老者把酒碗遞給余生，接過毛筆在菜牌子上也寫下燉豬蹄幾個字。
　　以形而言，這幾個字寫的真沒有余生好。
　　但不知為何，余生看著這幾個字就浮想到了豬蹄的可口與美味。
　　“妳怎麽做到的？”余生好奇萬分。
　　老者不答，讓余生取壹壇酒來。
　　余生從櫃臺上又取壹壇，老者拍開泥封，暢飲壹口後反問余生，“妳可知字是怎麽來的？”
　　“是聖人盡觀奎星環曲，山川脈絡，鳥獸蟲魚，草木器具，羊馬蹄印，取世間萬物之形神而來。”
　　不待余生回答這十八輩祖宗都老掉牙的問題，老者繼續已悠悠的道出答案。
　　“字囊括天地萬物，只是尋常人漸漸只學其形，不能領悟裏面的神韻，是以失去了傳神的能力。”
　　他指著自己寫的字，“老朽的字，形雖不如妳，但神已具備，是以合在壹起能讓妳心領神會。”
　　余生略有些懂了，老者卻怕余生不懂。
　　他指著臥在余生腳邊的狗子，道：“我的字恰如這條狗，雖然醜，但壹看就是條狗。”
　　狗子茫然的擡頭，看老者指著自己，雖不知他在說什麽，但肯定不是好話，於是朝著老者汪汪叫起來。
　　余生正在領悟，拍拍狗子的腦袋止住它，“別叫，說妳長的像條狗呢。”
　　或許覺著這勉強是種表揚，狗子停住了。
　　它繼續趴在余生腳邊，耷拉著腦袋望著外面下雨的世界。
　　老者道：“形神具備是入道的第壹步，傳神為書法之道中最初也是最難的修行。”
　　“書法也有道？”余生問。
　　“道在天地間，壹朵花，壹棵草，壹片雲，壹池水皆有道，若能領悟，皆能成仙。”老者說。
　　余生仔細打量著老者，心說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老爺爺，專門來渡我成仙的？
　　“我就說我與眾不同。”余生在念頭之中洋洋得意。
　　系統冰冷聲音道：“系統任務完成之前，宿主不允許離開客棧方圓千裏。”
　　余生問候系統大爺壹聲，正要向老者討教，老者已開口了，“後生，想不想由書法入道？”
　　余生狠命點頭，他壹直覺著這壹世的自己在書法上有天賦。
　　他前世的字已不足以用“狗爬”形容，或許用狗子來形容才不過分。
　　但這壹世，那字寫的，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老者飲壹口酒，道：“妳的字雖然已經有形，但太過工整，妳得學會變。”
　　“書法之變幻，不是三言兩語能講清楚的。”老者從懷裏掏出幾本書來。
　　余生瞥壹眼，老者便警戒的避開去，躲著余生撿出壹本書，“這本。”
　　他向余生晃壹晃，余生見上面寫著《天書》
　　“這書有字吧？”余生說。
　　“廢話，沒字能叫書？”老者說，“這帖匯聚了百家之所長，窮盡天地之變化……”
　　余生要接過來看，被老者躲過了，“哎，雖說相逢就是緣分，但也不能白給妳不是？”
　　“要錢？”
　　“然也，兩貫。”老者點頭。
　　“那算了。”余生說。
　　“小子，我看妳骨骼驚奇，是萬中無壹的練字奇才，覺著埋沒可惜才出言指點妳的。”老者說。
　　“我還是萬中無壹的庖廚奇才呢。”余生說，“妳這天書皺巴巴的，好意思要我兩貫？”
　　“那壹貫。”老者說。
　　“成交。”
　　余生搶過那本天書，正要打開被老者壓住了，“錢呢？”
　　“妳手裏的那壇酒正好壹貫。”余生指著墻上掛著的牌子，“棪木酒，壹貫”赫然在目。
　　“不是壹家人，不進壹家門。”老者小聲嘀咕壹句。
　　他見余生又要翻書，道：“莫急，那本只是窮盡筆鋒之變化，這本才是傳神的入門。”
　　老者又從懷裏掏出壹本書來，余生只看名字就呆住了。
　　他壹字壹字的念道：“肚痛帖？這字寫錯了吧，應該是肚痛貼才是。”
　　“妳當藥方呢。”老者下意識訓余生壹句後細想壹下又道：“好像還真是醫治肚痛的藥方。”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帖子將啟發妳如何傳神。”老者說。
　　“真的？”
　　“真的。”老者說，“這帖子乃造字聖人之後在肚痛時親筆書寫的，故名肚痛帖。”
　　“肚痛？”
　　“不錯，書寫之人肚痛腹瀉著急之意躍然於帖上，觀帖之人很容易感同身受。”
　　老者很是得意的說，“這本堪稱書法傳神入門寶典，旁的帖子難以企及。”
　　“肚痛也能傳神？”余生驚訝。
　　“書寫者的情緒不能在筆鋒表達，又談何在走筆之間運使自己的道意？”老者說。
　　有道理，余生點頭，“不過妳這帖子真有這麽神？”
　　“妳先看看。”老者遞給他。
　　余生把這《肚痛帖》打開，他天生對字很敏感，只掃了壹眼就覺壹股滔滔不絕的瀉意撲面而來。
　　接著，放氣之音和肚腹轟鳴之聲在腦海回響，還伴著壹股子味道。
　　“啪”，余生急忙把帖子合住，“妳先等等，我去趟茅房。”
　　老者接過，飲了壹口酒，輕聲道：“還真是敏感，老余家後繼有人。”
　　他擡頭，見清姨在看他，舉起酒壇子遙敬她。
　　雖無代謝意，但余生還是在茅房待了片刻，這期間帖子上傳神的變化不時浮現於眼前。
　　余生坐在老者面前，“妳換壹本，這帖子殺傷力太強了。”
　　“這樣才深刻，讓妳知道如何下筆有神。”老者說。
　　余生道：“我怕我還沒寫字傳神，先拉肚子成仙了。”
　　老者沈吟片刻，在余生期待目光中緩緩道：“還真沒聽過拉肚子成仙的，妳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