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二入陰府，鬼王迎

　　知知……知……
　　知……
　　日頭照下炎熱光芒，夏蟬趴在垂下的松枝壹陣接壹陣的嘶鳴，遠處的廣場，壹幫孩子高舉著衣袍頂著炎炎夏日，專心聽著道人的說辭，隨風微搖的樹枝下，老驢側臥地上，瞇著眼，不時甩下尾巴。
　　女子壹襲白裙，端著冰鎮梅汁，飄過小樓給兩位老人遞去，裙擺壹轉，飄回房間，推開的門扇裏，是白發如瀑的老人闔目養神，抿嘴輕笑，腳步輕柔，酸梅湯汁輕輕放去，拿過壹旁的蒲扇，扇起絲絲涼風。
　　“蛤蟆師父，公子這有多久了？”
　　床榻上，架著腿彎的蛤蟆道人斜了下眸子，看著朝他偏過臉來的聶紅憐，哼了聲，聞到酸梅的氣味，翻坐起身，勾了勾蛙蹼。
　　“把酸梅湯端給老夫，最近湯水喝多了，發現壹種方法喝湯更方便。”
　　說著從枕頭下翻出兩根細小的竹管，啪的壹聲拼接在到壹起，放在口中，壹頭伸去湯碗，靠坐去床頭，悠閑的壹面抖著腳蹼，壹面將酸梅湯汁吸進口中，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感受劃過味蕾，淌過身體的剎那，蛤蟆道人愜意的瞇起了眼睛。
　　“蛤蟆師父，光知道吃、喝，要不就睡覺，也幫幫忙。”聶紅憐捏著手指，繡鞋踩著地板在書桌來回走動，語氣頗有些埋怨的意味。
　　那邊，蛤蟆道人嘿笑壹聲，睜開眼，舒服的取出口中竹管，看去那邊端坐入定的徒弟，搖了搖頭。
　　“老夫這徒弟，如今已經不需要幫襯了，老夫也落的壹身清閑，吃了睡好不愜意，小女鬼，妳過來，最近小纖做了幾件新衣裳，幫選選哪件好看。”
　　“才不。”
　　紅憐還像十六歲那般年紀，朝蛤蟆道人擠了擠鼻子，做了壹個鬼臉，轉身飄開，坐去圓桌那邊，撐著下巴，輕輕哼起曲子。
　　棲幽如今不在此處，自從陸良生走後，便不知跑去了那裏，紅憐有時候想起來，有個人鬥嘴也是好的。
　　房裏，香爐焚香縈繞，微開的窗欞間隙，忽然壹陣風吹了進來，燃過了的壹頭香柱上，灰燼無聲的斷裂落進爐裏，對面入定的身影緩緩睜開眼睛，後面唱曲兒的紅憐也停下聲音，起身飄來。
　　“公子，妳終於醒了，妾身給妳端來酸梅湯，妳嘗……咦，湯呢？”
　　陸良生笑笑，順著女子雙手捧去的書桌上面，空蕩蕩的，再看床榻那邊，兩只空碗擺放，蛤蟆道人鼓著肚子，正看過來。
　　“以為良生沒醒，老夫怕它涼了，湊合著就先喝了……嗝兒。”
　　“蛤蟆師父，妳！！”
　　氣得紅憐使勁跺了幾下腳，掀起壹陣陣陰風繞著房裏吹拂，聽著那邊吵鬧，陸良生笑著轉回目光，那斷裂的香火前，鋪滿桌面的米粒嘩啦啦壹陣響動，分出壹道道筆畫，顯出字跡。
　　——可再入陰府。
　　這是閻羅王韓擒虎傳來的訊息。
　　“果然，陰曹有自己人好辦事……韓柱國這麽快就在下面站穩腳跟了。”陸良生拂袖蓋過桌面，米粒掀飛，壹粒不落進床榻那邊的瓷碗裏堆滿，就在準備叫上紅憐去外面走走，耳邊陡然響起弟子宇文拓的聲音。
　　‘師父出事了！弟子馬上就到萬壽觀。’
　　聲音是用法力傳遞過來，陸良生微出蹙起眉頭，身旁響起女子“怎麽了？”的話語，也沒聽到，快步下了樓梯，來到外面。
　　天光艷艷，山門前的石階，宇文拓提著袍擺快步上來，來到房檐外，拱手行了壹禮，陸良生虛擡壹下手，問起剛才他法音發訊的內容。
　　“出什麽事了？”
　　“今兩日外面不停快馬傳報，各地陸續出現造反的動靜，陛下怒極攻心，發了不小的火。”
　　說罷了，從袖裏翻出抄錄的消息，陸良生展開紙條，上面匯總了最近壹段時間傳入長安的內容，先是之前瓦崗李密、程咬金等造反之人進攻洛陽，到的三日後，洛陽王世充造反，匯合瓦崗賊軍，壹路馬不停蹄的揮兵函谷關向長安而來。
　　五月底，馬邑劉武周造反，兵襲太原，越太行山南下，就近抵抗的隋軍速度驚人的崩潰，眼下已入晉地，與同樣夏州造反的梁師都合兵壹處。
　　六月初二，竇建德出河北壹路勢如破竹過洛口倉，沿黃河北岸準備繞潼關，過涇河兵指長安。
　　各地突如其來的造反消息，伴隨八百裏加急瘋狂沿途傳訊，百姓更是倉惶混亂，拖家帶口逃離即將成為戰場的家園，百官連夜起床，穿戴整齊跑去皇宮，原本知曉真實情況的皇帝楊廣，看到這些雪花般接踵而至的戰報，仍舊：“啊——”的暴怒，壹腳將龍案蹬倒，整個人變得恍恍惚惚。
　　……
　　白雲如絮，遊過蔚藍的天上。
　　惱人的蟬鳴聲裏，陸良生垂下這份紙張負去身後，擡起臉深吸了壹口氣，那些神仙托身降世的目的達到了，引著叛逆的軍隊攻伐壹座座城池，根本不在於占領，留下壹片狼藉和廢墟，城中大亂下，百姓面臨的是，失去秩序的城市，各種各樣的慘劇，都會發生。
　　“……婁金狗李密、角木蛟竇建德、昴日雞王世充、奎木狼孟海公、翼火蛇梁師都，二十八宿裏，倒是不少托身各地反王，還有其他各部神仙，看來要大鬧人間長安了。”
　　樹隙陽光斑斑點點閃爍，呢喃的聲音裏，陸良生壹拂袍袖，轉身走去閣樓，話語響起來，叫過那邊廣場的孫迎仙。
　　“老孫！”
　　後者偏臉望來：“什麽事？”
　　“布陣，下陰曹！”
　　舉步走進樓裏，回到房間壹抓麒麟氅，披到身上穿好，拿過早已備好的三柱陰魂香，重新下來大廳，擺在聽中的數張桌椅吱吱嘎嘎的挪移，自行讓出壹片空地出來。
　　“要不要叫回老豬護送妳下去？”
　　道人抖開壹卷黃布滾去地上，顯出五方五鬼之陣，立上旗幡說了句，那邊陸良生點燃了長香插去香爐捧在手裏，盤坐陣眼。
　　“不用了，妳們護在身邊即可。”
　　此去陰曹，又不知要過去幾日，不再耽擱，言罷雙眼壹閉，身形浮起神魂輪廓牽繞著焚香化作壹道金光沈去地下。
　　相比之前的不適，重新來到幽冥界，陸良生已經能適應了，手中壹攤，壹柄古舊的紙傘懸浮半空罩著他的身形，往鬼門關的方向飄然而去。
　　隱約能見通天徹地般的城墻輪廓時，遠方忽然傳來壹聲戰馬嘶鳴。
　　唏律律——
　　昏暗之中，赤紅的馬匹揚蹄人立而起，陰風吹來，上方抖開壹卷綠袍。
　　壹員身罩外袍，內置金甲，須髯長飄，面如重棗的將領，手握壹柄龍刀立在那裏，瞇眼頷首也在打量傘下的陸良生。
　　片刻，緩緩擡起手來，握刀重重壹拱。
　　“下界鬼王，關雲長見過大隋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