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被遺忘的蛤蟆

　　“殿下，那邊……”
　　包裹繃帶，傷勢還未痊愈的達奚長儒回到昌池，等來二皇子的援兵，便壹起跟來，心裏還掛著那個叫屈鳳元的校尉，拋開對方在長安存在非同尋常的關系，單是奮勇斷後，那已是真正值得令他正眼相看的部下。
　　稍前半個馬身，如今快至雙十的楊廣，身材壯碩高大，下頷小撮短須頗顯威嚴，從遠方彌漫的水霧電光閃爍的震撼裏回過神來，側過臉喝道：
　　“跟上！”
　　壹勒韁繩，照著腳下的山道，縱馬狂奔。
　　身後延綿的隊伍，騎兵震響地面，更遠的步卒邁開腳步跟隨在後，也隨著飛奔起來。
　　‘隋’‘楊’的旌旗獵獵，壹路快速行軍，過去的途中，爆發幾次小規模戰事，都是壹些從那個方向逃竄出來的突厥騎兵、步卒，遭遇上，兩撥人戰了幾場，斬兩千余人，降八千，交給後面的步卒看管走在後面。
　　越過壹個山頭，碰上馳援而來的史萬歲，兩方兵馬壹合，派出騎兵沿途清剿突厥潰兵，雖然不知曉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眼下收攏殘局還是要做的。
　　讓達奚長儒領步卒在後掃尾，楊廣與史萬歲先行壹步，帶著騎兵靠近，距離那方電光閃爍地方越近，馬背上，楊廣低頭看了眼沒有覆甲葉的手背，能見汗毛壹根根豎起來。
　　翻過壹座山崗，濕漉漉的風撲在眾人臉上，是針紮的微麻，楊廣、史萬歲騎在馬背上，原本舉在手中想要抽打的鞭子，慢慢垂了下來，咧開雙唇輕聲呢喃。
　　“這是什麽……”
　　視野之中，白茫茫的水霧裏面，夾雜壹道道電蛇沿著地面、半空遊竄，還有不少突厥人從白霧的邊緣連滾帶爬的跑出來，驚恐的嘶喊。
　　“四下出擊，不要俘虜了！”
　　馳援這方的途中，楊廣自然看到了被突厥騎兵掠奪侵害的各處村寨，慘死的村中百姓屍體堆積，人頭砍下串在壹起掛在樹枝下，壹眼望去，那是無數驚恐、哭喊表情的臉孔吊在那裏搖搖晃晃……
　　“晉王殿下，殺俘不……”
　　有人促馬上前勸說，說到壹半，就被楊廣壹鞭子抽下馬背，目光威嚴掃過身後跟隨的諸將。
　　“再有言者，本王砍了他！”
　　言罷，楊廣側後，壹個名叫李淵的青年將領，腰間挎虎頭金劍，手中壹桿長槊，當先壹馬沖下山崗，隨後更多的騎兵邁起轟隆隆的蹄音，與奔逃的突厥人交錯瞬間，壹矛將對方刺倒在地，或擲出長槊，釘死壹人，拔處腰間佩刀，奔馬過去探身砍斷另壹個突厥士兵頸脖。
　　對於這樣的戰鬥，楊廣除了個人意願泄心中怒火外，倒是覺得無聊，與史萬歲帶著百余俱重甲的騎士，慢慢朝那方彌漫的水霧靠近。
　　某壹刻，天空陰雲伴隨某位祭司的調逃離漸漸消散，陽光重新照下這方天地，鋪天蓋地的水霧電光也跟著離散，化開的霧氣當中，留在眾人視野間，是壹片片到底的身體，有些焦黑冒著青煙，僥幸還有活著的，在地上扭動，發出痛苦的呻吟。
　　過來的楊廣等人視線僅僅掃過壹地不動的，能動的突厥士兵，目光最終還是落在距離五十丈外，瞳孔頓時壹縮，映入眸底的是那邊站著的壹人壹獸。
　　壹襲白袍環繞金色光紋，身旁壹頭獅鬃鹿角龍首，全身青墨粗鱗的麟獸站在那裏，聽到這邊人、馬的動靜，龍首虎目偏轉望來，裂開長吻呲出獠牙，下頷兩根肉須無風浮動，驚得楊廣、史萬歲以及壹幹騎兵坐下的戰馬驚慌抖動。
　　“那是麒……麟……”史萬歲極力安撫戰馬，目光看著那身形高大英挺的麟獸，驚駭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壹旁的楊廣卻是看清了麟獸身旁的背影，連忙下馬，恭敬的拱起手。
　　“廣見過陸先生。”
　　中正恭敬的聲音傳去，陸良生按下體內沸騰的法力、妖力，聽到身後傳來話語。
　　身子動了動，轉過去見是楊廣帶兵馳援，拱手還上壹禮，翻身上了麟獸，抱起屈元鳳，就在周圍隋軍兵將視線裏，化作壹道閃電，瞬間延伸南方。
　　書生剛才馭水、施火、喚風、驅雷四術壹氣呵成，除了最後壹個頗耗法力外，其余三個平日生活也常能用上，面對數量繁多的軍隊，以及壹個不知深淺的修道之人，若是耗盡法力對付，有些冒險。
　　才想起曾經讀過壹本《天工廣物》講格物的書籍。
　　水火風雷相互驅使生出這般能力，對付修道中人或許有所欠缺，但對付凡人軍隊，綽綽有余的。
　　電光沿著山麓蜿蜒起伏，不久，停在壹處被突厥騎兵洗劫過的山村，村人還有活著的，見到壹頭老驢馱著書生，以及著甲橫臥的身影，抱著受傷的親人警惕的往後縮了縮。
　　陸良生抱著屈元鳳下來，朝他們微微躬身行了壹禮，壹言不發走去最近壹棟還燃著火的茅屋，空出壹只手，袍袖拂去門上的火焰，走進裏面將徒弟的屍體放去木榻，輕輕又是壹拂，全身衣甲自行脫落飛去地上。
　　指尖亮起法光，點去屍體小腹，壓著皮肉壹點壹點往上推動，到的喉嚨下巴時，屈元鳳七竅陡然微開，壹股股黑色液體緩緩溢出，散發壹股惡臭。
　　清理完徒弟體內汙垢，陸良生隔空抓來此間屋裏的油燈點亮，放去床頭，手中牽出法線，從燈芯連去屈元鳳眉心。
　　這正是從道人那裏學來的續命燈法術。
　　外面神色淒然的村中百姓，看著焦黑的木門、窗欞，望去裏面，那坐在床前的書生，正開口輕喚。
　　“魂來……屈元鳳，魂回來……尋聲望燈而行，莫要耽擱時辰……快些回魂。”
　　聲音緩慢而有節奏，傳去屋外，天光依舊燦爛，之前的戰場上，插在地上的月朧劍在主人走後，也跟著飛去了天空，哼哼哈哈的嘀咕什麽，忽然懸停下來，豎在天上看著劍柄系著的繩子壹頭，空蕩蕩的在飄。
　　‘咦？老蛤蟆呢？’
　　它背後遠方的戰場，楊廣與史萬歲壹前壹後走過，看著地面的水漬，不免驚奇萬分。
　　“那就是陸先生，史將軍與本王在棲霞山見過的。”
　　“真人法力果然高強，之前棲霞山時，末將還與老魚說過真人壞話……想在想想腦門還有壹層冷汗。”
　　“陸先生非量小之人，史將軍不要擔心。”
　　楊廣笑著說了句，腳下好像踢到了什麽，飛滾了出去，也不在意，繼續說著話，走過這片戰場。
　　翻滾中的壹坨黑影，在地上彈滾幾圈蘇醒過來，之前從高空墜落昏厥過去，此刻蛤蟆道人岔著兩條腿，揉著腦袋坐在地上，感覺被人踢了壹腳，頭還有些疼痛，搖晃了兩下，忽然睜大眼睛想起什麽，四處張望，視線之中俱是打掃戰場的士卒的腳走來走去。
　　‘等等，什麽時候打完的？’
　　蛤蟆道人呆滯的張大嘴，灑開腳蹼在來來往往走過的人的腳邊飛奔起來。
　　良生呢？
　　老夫徒弟呢？
　　這讓老夫怎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