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地攤之星

　　馬臺街煙火最鼎盛的區域的壹個角落裏，不足2平方米的灰布撲在馬路牙子上，靠裏面是十張帶封面的影碟，在往前是壹列排開的軟塑料袋，中間貼著標簽，寫著諸如“倩女幽魂1”、“倩女幽魂2”、“賭神”、“賭聖”等字眼，因為距離路燈比較遠，視力差壹點的都不見得能找到這個寒酸到不能再寒酸的攤位。
　　壹米開外的地方停著輛倒騎驢三輪車，旁邊放著壹個液化氣罐，軟管直連車鬥中間的煤氣竈，在壹朵藍色的火焰中，熱油翻騰，壹塊塊臭豆腐被炸成金黃色，帶著呲呲聲和怪怪的香味出鍋串好，撒上辣椒、五香粉等調料，等待路過的客人花幾毛錢買壹份。
　　搞定油鍋裏的臭豆腐幹，圍著紅格子圍裙的四十多歲女人忙裏偷閑往旁邊瞄了壹眼，然後她就楞住了。
　　在那個用“寒酸”形容都有幾分高擡的小攤位後面，壹個靦腆的白人小夥坐在小馬紮上，旁邊豎著個三十公分的招牌，上面是六個漢字——中歐友誼萬歲。
　　路燈的光本就昏暗，那人偏偏還帶著個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朋友們，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純正廣州貨，便宜又耐用。”
　　“這位姑娘，要不要來壹部，才八塊錢，如果不能播放，妳可以回來找我退錢。”
　　“我來自愛沙尼亞，那裏有廣袤的森林和蔚藍的天空。”
　　“……”
　　“因為執意要來中國學習，我跟家人吵了壹架，今年暑假沒有回去，想靠自己的努力在這片生機勃勃的土地活下去，於是跟著同學去廣州勤工儉學，誰知道工廠破產了，老板沒錢發工資，就把倉庫裏缺少外包裝的光碟當工錢抵給我們。”
　　“……”
　　“拆那兒，外瑞古德，很棒。”
　　“……”
　　林躍摸摸掛在脖子下面的超級變聲器，心說為了賺錢自己也是夠拼得。
　　馬臺街夜市最不缺的是什麽？
　　小商販。
　　如何在壹群小商販裏脫穎而出？
　　商品價格低、質量好還在其次，關鍵是要讓顧客在茫茫人海中壹眼看到妳，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者說新鮮感。
　　1996年的中國，外國人還很少，多數分布在外企和大學校園，出來擺攤的更是鳳毛麟角，如果能夠轉換膚色發色，讓人誤以為他是外國留學生，絕對能夠吸引逛街人的眼球。
　　林躍這麽做只是想快壹點把貨賣完，賺取第壹桶金，僅此而已。
　　說起來，他最拿手的賺錢套路還是炒股，風險低來錢快。不過呢，經過深思熟慮後，他認為還是腳踏實地打造壹個商業帝國為好，這麽做壹來可以增加閱歷提升自己，二來也能幫助身邊的人，鍛煉他們的業務能力，畢竟他們不像他壹樣能夠預知今後二十年的股價。
　　這邊才喊了兩嗓子，很快就有壹個穿墨綠色T恤的男子走過來。
　　“妳這光碟連外包裝都沒有，萬壹不能放怎麽辦？”
　　林躍用蹩腳的漢語說道：“兄弟，那些有包裝的十幾二十塊錢壹部片，我這個八塊壹部，其實塞進VCD裏效果都壹樣。花好幾塊多買壹個塑料盒，妳不覺得很虧嗎？對於能不能播放的問題，如果無法播放妳可以拿回來，包退包換。”
　　“那給我來壹部吧。”男子挑了兩張碟片，給了他八塊錢：“不能放我可是要回來找妳的。”
　　林躍爽快地道：“沒問題。”
　　有了第壹個吃螃蟹的人，很快便有第二個吃螃蟹的。
　　壹個外國人擺地攤，本身便會吸引路人的目光，再加上林躍開著【師奶殺手LV2】，還能說壹口蹩腳的歐式漢語，對於大姑娘小媳婦兒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普通人都有從眾心理，這也是為什麽壹些飯店客人越多，買賣越好，店面越冷清，生意越差的原因。
　　圍觀的人壹多，曝光率上去了，生意自然就紅火起來，何況他賣的碟片很便宜，還有壹個能夠滿足路人民族自豪感與虛榮心的求學故事，很多人抱著照顧外國小夥生意的想法也樂於掏錢支持。
　　壹個小時，不，不到壹個小時他就收攤了，不僅五十張刻錄盤全部售出，連帶外包裝的樣板貨也給壹個穿白裙子的富家女打包帶走。
　　旁邊賣臭豆腐的大姐都看傻了，操著河南口音在壹邊兒直嘟囔：“娘咧，這買賣也太好做了。”
　　林躍臨走前在她那兒花五毛錢買了壹串臭豆腐，壹邊吃壹邊豎大拇指，對周圍打量他的路人連連比劃“中國味道，古得，古得。”
　　於是賣臭豆腐的大姐的生意迎來了壹波小高峰。
　　壹張刻錄盤成本兩塊七，五十張盤賣了二百塊，再加上十張帶外包裝的光盤，不到半個小時銷售額三百二，減去進貨的錢，純利潤差不多有八十塊。
　　壹晚上八十塊，壹個月就是兩千四，抵得上大城市工薪家庭壹個多月的收入了，而且這只是第壹天。
　　快9點的時候，林躍回到珠江路那家像雜貨鋪多過像音像店的門市，肖姓老板還沒睡覺，捧著壹碗蛋炒飯在哪兒吃，壹面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畫面。
　　林躍過去的時候，他臉上閃過壹抹驚慌，啪的壹下把電視關上。
　　“妳怎麽來了？”
　　“來進貨啊。”
　　“進貨？那五十張碟賣完了？”
　　林躍點點頭：“賣完了。”
　　肖老板端著碗，握著筷子，壹臉活見鬼的表情。
　　這小子壹晚上賣掉了三十多部片？哪所大學有這樣的消費能力？要知道對於平均每月只有兩百來塊錢生活費的大學生來講，買光碟已經算得上高消費了，壹般而言他們更傾向於租，因為租壹天只要壹塊錢。
　　林躍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是怎麽迅速賣光影碟的，【變色龍LV2】、【討價還價LV3】、【師奶殺手LV2】，再加上他對國民心理的把握，以及信息不對稱造成的價格差，如果不能壹晚上賣光影碟，那還不如找個高點的天臺往下壹跳來得痛快。
　　“老板，我這次要壹百張碟片，妳今天晚上加個班怎麽樣？”
　　壹百張碟片，按五十部影片算，刻錄機以4X的速度運行，理論上1小時可以刻錄3部影片，全刻完起碼得20個小時。
　　“妳什麽時候要？”
　　“明天傍晚吧。”
　　“可以。”
　　老板算了筆賬，賣給林躍壹張碟片，他的利潤起碼壹塊八，壹百張就是壹百八，加班？當然要加，不加是傻逼。
　　林躍又在放影碟的紙箱裏挑出十來部後世評價不錯的片子給他。
　　肖老板用手扒拉壹下，《重慶森林》、《新仙鶴神針》、《鹿鼎記》、《唐伯虎點秋香》……
　　“小夥子，眼光不錯啊。”他是真被這個年輕人驚艷了壹把，不提壹晚賣光三十多部片子的事，單說選片的眼力就不是壹般人能比的。
　　林躍笑笑，沒有說話。
　　港片能夠乘風而起，壹是因為大陸這片娛樂沙漠經過幾年大刀闊斧的改革，人們在吃飽飯後有更多精神方面的需要，HK電影恰好滿足了他們對新鮮事物的渴望，另外港片的興起也有黑幫洗錢需要的成分在裏面，所以影片質量參差不齊，經典片有，爛片更多，90年代末DVD興起後，要在動輒上百部的碟片紙箱裏翻到好看的電影，那真是有種大海撈針的感覺。
　　像肖老板這種經營音像、電子產品的個體戶，每天起來除了進貨賣貨就是坐在電視機前看片，自然比當下沒有接觸過互聯網的觀眾知道哪些是好片，哪些是爛片。
　　至於林躍，以他未來人的身份，眼光會差嗎？
　　“這是第二次進貨，而且數量是第壹次進貨的兩倍，所以按照上次談好的價格，壹張碟片兩塊五。”
　　老板猶豫了，因為畢竟要加班嘛，不過壹想到利潤，瞬間有了決斷。
　　“兩塊五就兩塊五。”
　　林躍在櫃臺拍下50塊錢：“這是定金，明天下午五點我準時來這兒取貨。”
　　“好。”老板把錢收好，從櫃臺裏走出來送到門口。
　　“剛才的電影，是《不扣鈕的女孩》對吧？”
　　老板臉色微變。
　　林躍揮揮手，轉身消失在樓道口。
　　……
　　壹個小時後，京南理工大學男生宿舍，林躍推開房門走入房間。
　　距離熄燈已經過去10分鐘，靠窗的辦公桌前還亮著光，陳孝正握著手電筒在那兒看書，許開陽和小胖已經上床休息。
　　他的到來引起壹陣騷動，許開陽揭開蚊帳壹角：“妳幹什麽去了，這麽晚才回宿舍？”
　　林躍說道：“賺錢去了。”
　　小胖樂得直拍床板，然而因為他太重，整張床都陷入風雨飄搖中。
　　“張開，妳不吹牛能死啊？還賺錢去了，妳賺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