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7章 定位（八）

　　我已經有了預感，所以當車燈熄滅，周圍陷入黑暗的時候，我沒有驚訝，等到車燈亮起，這些人又出現在了完好的車中，我也沒有覺得意外。
　　那四個大人中，趙先生和趙太太都是從噩夢中驚醒的模樣。前排的申先生、申太太則是壹個激靈，申先生猛踩了剎車，將車停在了路中間。
　　路上沒有那輛令他們恐懼的面包車。可他們也沒有因此冷靜下來。
　　女孩還在睡覺，腦袋靠著車門，睡顏恬靜，沒有被這詭異的氣氛給驚醒。
　　“我說，我剛才，我剛才好像……”趙太太先開口，但幹笑了兩聲後，看到了自己先生的表情，就閉上了嘴巴。
　　又是壹陣長久的沈默。
　　“我們，我們快走吧。”申太太不安地說道。
　　這提醒了車內的其他人。
　　申先生發動汽車，立刻就將車速提到了最高。
　　申太太在旁又不安地說道：“妳別開那麽快，慢壹點。”
　　趙先生在後頭也說道：“是啊，開夜路，慢壹些，萬壹再遇到也……”
　　“呸呸呸！妳這烏鴉嘴！”趙太太生氣地拍了他壹下。
　　趙先生不服氣地說道：“我是說，萬壹遇到其他人啊、車啊的，可以有時間反應。”
　　“唔……”他們說話聲響了些，小女孩醒過來，揉著眼睛，看著車內的大人。
　　車內四個大人瞬間都不說話了。
　　小女孩迷迷糊糊地問道：“媽媽，還沒到嗎？”
　　申太太沒有回答，幾乎是屏住了呼吸。
　　我就在擠在車內，有些行動不便，勉強轉動腦袋，看向車內的四個大人。他們顯然是對小女孩有了恐懼。哪怕是女孩的親生父母，這會兒也害怕了。
　　小女孩壹無所覺，湊到窗戶邊，看看窗戶外的景物。
　　過了壹會兒，她輕輕啜泣。
　　車內還是很安靜。
　　小女孩說道：“媽媽，我剛才做了個噩夢。”
　　我聽到了幾個大人倒吸氣的聲音。
　　“我夢到車子翻掉了……我……我們逃出來……”小女孩低著頭，“我好餓，好餓啊……天壹直不亮……天永遠都不會亮了……”
　　“妳閉嘴！”趙太太忽然吼了壹聲。就坐在小女孩身邊的她狠狠推了壹把小女孩。
　　女孩的腦袋撞在車玻璃上。
　　申太太叫了壹聲，“妳做什麽！！”
　　“她被鬼上身了！她壹定是被鬼上身了！不能讓她跟著我們！”趙太太歇斯底裏地喊道。
　　女孩壹動不動的。
　　“妳別胡說！乖乖，妳沒事吧？”申太太轉過身，要看看女兒的情況。
　　女孩側過頭，露出了流血的壹邊額角，眼睛冷冷盯著趙太太。
　　“妳這是什麽眼神！”趙太太呼喊起來。
　　“乖乖，妳流血了！停車，妳先停車！”申太太也叫起來。
　　女孩還是歪著頭，盯著趙太太看，視線又掃過了趙先生。
　　“被鬼……上身？被哪個，鬼，上身？”女孩的聲音變得詭異，“那個，被妳們，撞死的，女孩嗎？”
　　吱——
　　申先生踩下了剎車。
　　車內，只有趙太太結結巴巴的聲音。
　　“什麽……妳……胡說什麽？”趙太太抖若篩糠，額頭上都是冷汗。
　　趙先生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妳們，忘了嗎？五年前，妳們，壹塊兒，旅遊。在壩山，壹個高速路，路口，晚上，撞死壹個，小女孩……那個女孩子，被壓……妳們，開走了……沒有看……沒有，回頭……”女孩陰測測地說道。
　　我沒有接收到小女孩的任何意識。她說的這番話顯然不是出於她自己的意願。
　　那四個成年人已經嚇傻。
　　“不可能的……不可能有人知道……不可能……妳們告訴了她？”趙先生急忙伸手，抓住了前頭申先生的肩膀。
　　“沒有！怎麽可能！”申先生吼了壹聲。
　　女孩咯咯咯地笑起來。
　　申太太眼中流出淚來，“乖乖……”
　　女孩猛地轉頭，“我不是妳的乖乖！”
　　她的臉倏地變化，成了壹張青白的恐怖面孔。額頭上有鮮血流淌而下，胸骨凹陷，看起來就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撞擊過。
　　趙先生和趙太太怪叫著，急忙從另壹邊的車門跳下車。申先生和申太太也慌裏慌張地下車。
　　他們四個往前跑著，還時不時回過頭來看。車燈照著他們的臉，能看到他們驚惶不安的駭然表情。
　　我忽然覺察到壹絲不對勁。
　　這個鬼選的受害者似乎很有深意。他給受害者安排的死法，也不是完全憑空決定。
　　車內空下來，我身邊的女孩移動到了後排的中間，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著奔逃的四個人。
　　車子自動行駛起來，慢吞吞地追著那四個人。
　　他們四個跑得不快，都腳步踉蹌，根本沒有集中精神逃跑。
　　壹個、兩個……他們被車子撞到，碾壓在車輪下。
　　轉瞬，跑在最前面的申先生也被壓倒了車下。車子在這時候停下來。
　　車燈壹閃，熄滅後，又亮起，壹切回到了原點。
　　女孩仍然是在睡夢中的狀態。蘇醒過來的趙太太壹把掐住了女孩的脖子，發狠就要掐死她。申太太哭喪著，想要阻攔，卻被趙先生擋下來。
　　“她被鬼上身了！她要殺掉我們啊！”
　　“乖乖根本不知道那件事，根本不知道啊！”
　　兩對夫妻吵起來。
　　女孩已經蘇醒，痛苦地向父母求助，但她還是被趙太太給掐死了。
　　趙太太呼哧呼哧喘著氣。
　　申太太痛哭著，喊著女孩的名字。
　　申先生給了趙先生壹拳頭，“妳他媽的！那時候開車的是妳！明明是妳撞死了那個小孩！”
　　趙先生不甘示弱，“我馬上就停了。是妳說快走！妳說這是妳的車子，被逮到我們壹塊兒吃不了兜著走！”
　　“那也不能怪我們……那是高速路啊，不應該上來人的……那些鄉下人，就是什麽都不懂，大半夜的上高速路……說不定是個瘋丫頭，是個瘋子……”趙太太的雙手痙攣著，廢了老半天的勁，才松開了掐在女孩脖子上的手。
　　四個人，四個表情，四個心思。
　　等到他們回過神，是趙太太先開口。
　　“扔掉吧……扔掉吧……不能，不能放在車裏面……”趙太太握著胸口的護身符，低聲說道。
　　申太太開口反駁，車內只剩下她壹個人的聲音。終究，她的聲音也弱了下去。
　　車門打開，申先生和趙先生拎著女孩的雙手、雙腳，將她扔到了路邊的草叢裏面。他們重新回到車上，發動了汽車。
　　當車子的燈光遠去，我感覺到周圍景物就發生了變化。那遠去的燈光沒有回來，但遠去的四團陰氣又變得近在咫尺。
　　我只看到了壹片黑暗，感受到了女孩的陰氣。
　　咚咚咚……
　　咚咚……
　　壹下又壹下的敲擊聲夾雜在車輛行駛的聲音中，如此清晰。
　　我伸展身體，從那狹小的空間中出來，發現自己跟著女孩呆在後備箱中。
　　女孩砸著後車蓋，很快就被車內的人發現了。
　　他們驚恐萬狀，捂住耳朵，想要不聽。可女孩的力氣越來越大，砸得車子都開始跳動。
　　車子停了下來。四個人抱成團，湊到了後備箱。
　　他們沒有打開後備箱，屬於女孩的小手猛地拍在車蓋上，在那上面印出了壹個清晰的手印。
　　趙太太叫了壹聲，翻身就跑。她壹跑，其他人也開始跑。
　　車子瞬間發動，壹個倒車，就將四個人全部壓在了車輪下。
　　女孩的動靜也在此時停止了。
　　車燈再次熄滅，隨後亮起。車內是趙太太的哭聲和求饒聲。
　　女孩睜開眼，茫然看著奇怪的四個大人。
　　她眼神純凈，掃視壹圈後，問道：“妳們，為什麽要殺我？”
　　我能分辨出女孩的狀況。在被那只鬼控制著，嚇唬、恐嚇四個人的時候，她的意識是渾渾噩噩的，完全沒有自主思想，而在完全自主的情況下，我能感受到女孩的想法。她覺得迷茫和委屈，還有害怕。她看向自己的父母，可她的父母之前並放棄了保護她。
　　女孩摸到了車門把手，突然打開車門，跳下車，蹬蹬蹬地往後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