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第二個死者（三）

　　轉眼，我就置身在了壹個陌生的客廳中。
　　徐鋼從我的身體穿過。
　　他的老婆躺在臥室玩平板，只是微微擡了擡眼皮，哼了壹聲“回來啦”。
　　徐鋼“嗯”了壹聲，拿了睡衣，去了衛生間。
　　不壹會兒，我聽到了裏面傳出來的水聲。
　　徐鋼的老婆看完壹集電視劇，將平板往床上壹扔，開了廁所的門，站門口念叨：“妳們談得怎麽樣？他又要什麽東西啊？妳爸怎麽說？又是和稀泥吧？跟妳說了，那個老頭就是偏心偏到咯吱窩了。我都懷疑妳是不是他親兒子。跟個兒子耍心眼，他也做得出來的。就徐鐵是他寶貝疙瘩，他什麽都想著徐鐵。妳就活該給徐鐵做壹輩子。妳看著好了，徐鐵那個兒子都大了，到了結婚年齡了，老頭子肯定問妳要房子要錢。他給女方的見面紅包，說不定都要妳出。妳就是傻。這麽多年了，還信他。妳傻不楞登的，他還防著妳呢。老早妳讓他和媽搬過來，他怎麽說的？我看妳媽就是被他和徐鐵氣死的。好好的人，沒病沒痛的，突然就肝癌了。他們倒是活得好好的……”
　　徐鋼的老婆似有壹肚子怨氣，滔滔不絕，有些話還反復說。
　　廁所內的水聲不斷。
　　嘩啦啦的淋浴聲音壹成不變。
　　徐鋼應該是壹直沒動。
　　我剛才還記掛著青面鬼的事情，被徐鋼老婆念叨了壹耳朵，忍不住聽了進去，心中也生出了唏噓感慨。
　　尤其是在不久前，我剛看了段家的委托記錄。
　　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家庭。
　　要說家庭成員的身份復雜，家中有五個子女、已經有了第四代寶寶的段家應該更甚壹籌。然而，論家人之間的親情羈絆，又是段家勝了，還勝了不止壹籌。
　　大概也是因此，段老爺子找到了葉青，他們壹家子齊心協力，讓兩位老人多在陽間留了十四年。而徐家現在……
　　水聲和女人的嘮叨聲音中，我的腦袋中忽然冒出了壹個念頭。
　　“如果，爸不在就好了，就沒有這種事情了。”
　　我駭了壹跳。
　　尖銳的想法來自於徐鋼。
　　“那時候，生病死的是爸，活到現在的是媽，壹切都好說了。”
　　徐鋼進壹步地想象著。
　　“我可以把媽接過來。房子就給徐鐵，兩家少來往。他沒事也不會想到媽。來問媽要錢，也就是要錢。”
　　“……至少，媽不會像爸那樣……”
　　“先死掉的是爸就好了。”
　　我忍不住看向了廁所。
　　尖銳的刺痛變成了鈍痛。
　　我的視線被徐鋼老婆擋了大半。
　　我看不到徐鋼，但他越來越強烈的念頭鉆入我的腦海。
　　是徐鋼？！
　　他的死，是青面鬼反噬，或者其他原因？
　　我不是變態。之前徐鋼進廁所，我就避開了，還切斷了和徐鋼的聯系。
　　現在，我急忙要穿過徐鋼的老婆，進入廁所看看。
　　我沒感覺到青面鬼的那種惡意，可這說不定是因為青面鬼暫時沒有被徐鋼招來。
　　徐鋼腦海中可還盤旋著那個強烈的念頭。
　　我穿過了徐鋼的老婆，廁所內淋浴間的水汽盡是鋪面而來。
　　我聞到了沖人的煙味。
　　徐鋼沖入我腦內的念頭也發生了改變。
　　“是因為我那時候……所以爸才……是因為我……”
　　自責、愧疚、惶恐不安……
　　我面前的水汽不知何時變成了煙霧。
　　白天聽過的老人聲音響起來。
　　“……那現在就是這樣了。徐鋼啊，妳不要房子和補償款了，對吧？”
　　我忍不住擡手揮了揮，想要驅趕這些煙霧。
　　但我的動作根本影響不到這真實的環境。比起煙霧，我才是沒有實體的那壹個。
　　“對。房子我不要。爸的遺產就給徐鐵了。”徐鋼的聲音沙啞，“原本我那份，我也不要了。”
　　“這個法律上是可以辦的吧？”老人家問了壹句。
　　“可以的，辦好手續就行。”有個人回答。
　　沒有實體的壹個好處，就是我可以在房間裏飄蕩。
　　我找到了被煙霧籠罩的徐鋼。
　　他臉色很不好看。坐在他旁邊的是他的老婆，臉色更加不好看。
　　徐鋼沒抽煙，但面前的煙灰缸已經滿了。
　　房間裏的其他男人幾乎是人手壹支煙，個個吞雲吐霧。
　　徐鐵的臉色同樣不好看，有些扭曲。
　　徐鐵的老婆倒是誌得意滿，這會兒沒了潑婦的樣子。
　　我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
　　在煙霧繚繞的房間中搜尋，我沒找到青面鬼，只看到了徐家這些親戚，都鄙夷看著徐鐵。
　　我飄到了臥室。
　　臥室裏面是壹些年輕人，看幾人的樣子，有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如徐鐵壹樣被孤立了。
　　“那這樣就行了。妳們就辦好手續，這事情就定了。以後啊，等把妳們爸落葬了，妳們就各歸各的好好過日子。”老人家撐著膝蓋起身。
　　旁邊忙有人攙扶。
　　“二伯，妳這就走了啊。”徐鐵說了壹句沒營養的話。
　　“嗯，走了。人老了，吃不消了。行了，就這樣吧。”老人家擺手，頭也不回，就要往外走。
　　其他人鬧哄哄的，也跟著要走。這些人就沒搭理徐鐵，倒是會跟徐鋼招呼壹聲，然後，徑直就走了。
　　徐鋼送了兩步，並沒有離開。
　　離開的人中有人剛壹下樓，就無所顧忌地高聲說道：“我就說徐鐵不是東西。徐鋼讓了弟弟壹輩子了。就是他孝順。五叔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都聽。什麽年代了。他就是大哥，也沒有欠了弟弟的。”
　　“人家家裏的事情……現在五叔都死掉了，以後也不用跟徐鐵來往了，妳管他們兄弟怎麽樣呢。”
　　……
　　紛亂的聲音中，我回了壹下頭，看向了臉色灰敗的徐鋼。
　　我和徐鋼的感受連接上，卻是壹點兒反饋都沒得到。
　　因為壹時之念，徐鋼“殺”了徐光宗，之後，又因為自責愧疚，“殺”了自己？
　　我猜想著，正有些感慨，忽然感覺到了壹絲惡意。
　　我不假思索，沖回到了徐家。
　　靈堂上，壹只半人大的青面鬼趴在墻面，吐出來的猩紅舌頭垂在徐光宗的遺照上。
　　我心中壹喜，急忙就對那只青面鬼伸出了手。
　　現在出手，恐怕是救不了徐光宗了，但要能抓住豢養青面鬼的那個老人，救下徐鋼，也是壹次勝利了。
　　手指觸碰到了青面鬼的皮膚。
　　我忽然壹個激靈，和青面鬼猩紅的眼睛對上了。
　　那雙眼睛裏面，是野獸般的冰冷光芒。
　　這東西，在這剎那，就對我露出了獠牙！四肢用力，直接向我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