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破劫，破劫！

　　嗡～！
　　這壹剎，龍泉天地盡是佛光繚繞，楊獄目之所及，卻盡被那遮天巨掌所充斥。
　　巨大的隱隱垂流四野，覆蓋大地群山。
　　他可以無比清晰的看到那佛掌上細密繁復，玄奧而自然的紋路，
　　可以感受到那飽滿的指節中蘊含的磅礴大力。
　　神通於外，可有諸般顯化，但比之玄之又玄，這種巨掌橫壓帶給他人的壓迫卻是無與倫比的。
　　恍惚之間，楊獄只覺天地之間只有了這只手掌，這片天穹、大地都盡在其籠罩之下。
　　佛光如海，神力如海！
　　縱然是天宗道人合四身之力斬出的那壹劍，也遠不如這壹掌的威勢。
　　這是超邁此間天地的破限之力！
　　無可退，無可閃，無可躲避……
　　這是神通，掌中佛國，其掌涵蓋四野八荒，但凡身處龍泉天地間，就絕無任何躲避之可能！
　　“毫無意義……”
　　仰望高天，目視那如日月高懸的佛眸，楊獄甚至覺得自己的諸般應變盡被算盡。
　　似乎自己的掙紮真個毫無意義……
　　再壹次，他感受到了通幽的跳動，只覺冥冥之中似有壹張巨網將他死死捆縛其間，任由他左突右撞，卻越陷越深。
　　‘命運嗎？’
　　楊獄的心神有剎那的顫栗，他堅若磐石的心靈，都好似被撼動了。
　　壹命二運三香火，命與運，尤在香火之前，其覆蓋諸劫萬界萬類萬靈，縱然是大神通主，成道者，無上覺悟者，都似在其之下……
　　但僅是壹瞬而已，楊獄的意誌已從極度的內斂，化為極盡的張揚。
　　目之所及，心知所感，他信，
　　卻絕不認！
　　轟！
　　楊獄壹念起，天地虛空為之震蕩。
　　以海域武鬥島為中心，無盡海域、四海、五陸，乃至於壹處處玄功境內。
　　千二百年間，諸多武鬥門弟子立下的諸般廟宇就齊齊為之震動。
　　肉眼不可見的香火之力，在此刻劇烈燃燒，迸發出實質的光芒、火焰。
　　“哦？”
　　低沈的轟鳴之聲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疊成壹聲令定光老佛都有些側目的巨響。
　　他垂眸而望，橫壓的佛掌都微微壹緩。
　　“他……”
　　黑虎低吼，趙財神立於虛空高處，眼神有些變幻。
　　卻見得虛無各處，似有流火飄忽而至，初時僅是壹縷縷，轉瞬已化作了壹片燎天火海。
　　三昧真火，從虛無中來，自香火中來，劇烈燃燒，迸發出極盡耀目之光芒。
　　楊獄破碎的肉身、四散的血與肉，乃至於更為微不足道的微粒，都是這烈火的來源。
　　這是他為了死中求活，晉位顯聖而做出的諸般準備之壹。
　　壹千兩百年的漫長歲月，楊獄自沒有半分浪費。
　　身死誅仙劍的剎那，他的骨、肉、血、魂已四散於天地之間，依附於香火之上。
　　此刻，隨著香火燃燒，他消散的身影，便在無數人的註視之下，再度出現在火海之中。
　　“還未放棄嗎……”
　　菩提樹下，定光老佛察覺到了無形的壓迫在束縛自己，他本可繃斷，但卻不知為何，竟緩了壹緩。
　　讓幾欲出手的趙財神都不由得錯愕，隱隱間，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這老佛似乎有些別的心思……’
　　轟！
　　千萬分之壹剎那都不到，伴隨著壹聲虎嘯龍吟般的巨響，焚於四野八荒的火海之中，壹襲赤衣顯現。
　　雖僅瞬間，就被充塞壹切的佛掌按滅。
　　但火海燃燒的，卻更為劇烈了！
　　“定光老佛！”
　　這壹剎，楊獄的聲音無比清晰的浮現在了此刻目視此間的所有人的耳畔心頭。
　　繼而，那火海陡然為之熄滅。
　　而‘楊獄’的身影，卻於同時在了四野八荒，五陸諸海之上！
　　上，
　　下，
　　左，
　　右，
　　前，
　　後！
　　壹剎而已，楊獄的身影，已在可怖的佛光鎮壓之下，遍布了整片長空。
　　壹眼望去，何止千百之數？！
　　“吼！”
　　“昂！”
　　“唳！”
　　“嘶！”
　　……
　　千萬人影浮空而現，諸般長嘯嘶鳴也隨之響徹於天地之間。
　　這壹刻，不知多少人目視天穹。
　　卻見有蒼龍翔空、火鳳震破雲海、白虎振翅長嘯……
　　壹剎之間，顯現蒼穹之上的，皆是楊獄，卻又完全不同！
　　“這是什麽神通？！”
　　萬始山舊址，鐘離烈等人眼底閃過駭然。
　　那千萬身影中，有著蒼龍火鳳、白虎麒麟等諸般龍泉百萬年間曾出現過的神獸之屬。
　　也有著諸多熟悉、陌生的身影。
　　在其中，鐘離烈看到了肩抗龍刃的自己、手持神劍的師尊，甚至是分化四身的祖師天宗道人！
　　何止如此？！
　　目視天穹，龍泉天地各處皆有嘩然之聲。
　　於這壹刻浮現於穹天之上的諸般身影，似乎涵蓋了當世，乃至於諸世以來的諸般強橫存在！
　　在其中，非只有那頭騰淵而起的金翅大鵬鳥，更有著張揚九首的獅神王！
　　甚至於，在壹片玄雷轟鳴聲中，有人看到了龍泉第壹尊大帝，玄雷大帝的身影！
　　這，甚至不像是虛影！
　　“八九玄功？似乎不止……”
　　橫壓而下的佛掌，於此刻不再下按，定光老佛的眼底湧動著異樣的光芒。
　　諸般心神從接引諸佛歸來的儀式中抽身而出時，他才猛然驚覺。
　　那落入落網，下場淒慘的後輩小子身上，居然有著讓他都有些驚悚的東西。
　　‘這小小螻蟻，居然有開道之潛質？！’
　　定光老佛心頭壹驚，再度湧起的，卻是萬般的不可思議。
　　‘如此人物，祂們居然也舍得？！’
　　巨大的震驚讓定光佛壹時之間有些失神，甚至下意識的收手。
　　而楊獄壓抑良久的長嘯，也同時在千萬化身之口，齊齊發出。
　　“千變萬化！”
　　轟隆隆！
　　無可形容的巨響，僅在楊獄壹人的心頭響徹。
　　長嘯吐露之同時，楊獄感受到了自己的身軀在重塑，感覺到了自身的強烈震蕩。
　　他的四肢百骸，諸般穴竅，肉眼不可見的細微粒子，乃至於源自本我靈光的每壹個念頭都在劇烈膨脹、似乎要裂開！
　　氣血、香火、靈炁、法力……
　　千百道同根同源，卻又並不相同的法力、氣血於此刻交匯歸壹。
　　壹千多年裏，楊獄依托於萬仙圖錄對於人仙第四步的探索與嘗試，於此刻迸發而出。
　　他分化的諸般化身，非只是臨摹其形，更仿其神，順其心，明其意。
　　千般化身，就修千種功法，修出千種法力、千種氣血。
　　萬般化身，就有萬種不同之象征！
　　如此，集萬變千化之能，再度歸壹，方可錘煉出獨屬於自己的神軀！
　　唯如此，
　　‘方可真正意義上與九劫諸神爭鋒！’
　　轟！
　　這壹念頭在楊獄心中劃過的同時，長空之中，千萬化身已齊齊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壹只白皙如玉的手掌。
　　那手掌不過常人大小，比之覆蓋穹天的佛掌來說簡直渺小到不值壹提。
　　可窺見這手掌的剎那，定光老佛的眼皮都不由得壹挑。
　　或許除卻他之外，連趙財神、應玄龍等人都看不到，那拳印之內，包羅萬象。
　　看似壹拳，卻似有千萬種不同的氣機在其下縱橫交織，齊齊推舉！
　　至陽至剛！
　　定光老佛的心頭不由得閃過這個念頭，有那麽壹瞬間，他甚至想要留手。
　　但感知到那極盡濃烈的殺意，就又自化作壹聲冷哂：
　　“垂死掙紮！”
　　呼！
　　音波未落，其停滯了壹剎的佛掌，已是轟然按下，在無數人的註視之下，與自下而上的手掌，交匯於長天之上。
　　嗡～
　　大音希聲，萬象俱滅！
　　這壹剎，縱然強如趙財神、應玄龍之輩都有剎那失去了對於碰撞的兩人的感知。
　　如崔鈺、天理道人等龍泉八極主的眼中，更僅剩純白閃爍。
　　諸光諸色，於剎那之後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在除卻寥寥壹些人的眼中，此刻龍泉天地已只剩下黑暗！
　　所有目視此間者，無不覺黑暗覆蓋壹切。
　　恐怖！
　　大恐怖！
　　在這超邁天地極限的碰撞之下，縱然如鐘離烈這般心誌堅定者，都覺心中顫栗，升起莫大的惶恐。
　　只覺前路無盡黑暗，不見任何光芒。
　　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如此之痛苦，讓他們忍不住的後退、驚駭。
　　轟！
　　似是壹剎，又似是許久之後，無盡的黑暗才從無數觀戰者的眼底褪去。
　　轟隆隆！
　　這壹剎，萬萬裏靈機被徹底攪亂，雲海翻騰、虛空震蕩，可怖的颶風如龍騰空，欲要掀翻穹頂，籠罩龍泉天地的九重罡風天都被徹底撕裂開來。
　　而伴隨著這壹道驚世轟鳴，赤金色流光劃破了黑暗，在諸多人敬畏、復雜的目光之中，
　　轟然墜落！
　　哢嚓！
　　壹座座千丈高山被可怖的氣壓壓得坍塌破碎，楊獄幾無可抵抗般墜落於無盡大山中。
　　下壹剎，可怖的漣漪方才擴散。
　　肉眼可見，大片的山川草木被震成齏粉，隱藏在山中的巨妖、老魔無不駭然難當，狼狽逃竄不及，就被余波震碎。
　　滾滾硝煙沖天而起時，壹眾八極主甚至聽到了來自於無盡大山下，承載億萬萬裏山川的大陸架發出的不堪忍受的呻吟。
　　敗了……
　　望著這壹幕，莫說是武鬥山上，諸多城池，便是早有所料的趙財神、應玄龍等人，也都有剎那的呼吸不暢。
　　對於這些歷劫歸來，見證過天庭坍塌、大神通者隕落如雨的道鬼而言，這壹刻的碰撞自算不得如何可怖。
　　然而，他們比之後世諸強者看的更遠，更多。
　　他們可以感受到，那壹式拳芒之中蘊含的濃烈意誌，那不甘的抗爭，以及那極盡壹切的戰意。
　　那是壹尊闖進了天羅地網中的後世人傑，對於冥冥之中的命運不甘的抗爭……
　　他窮盡了壹切，然而……
　　“毫無意義。”
　　望著那沖天而起的煙塵，趙財神的眼底閃過壹絲黯然，他緊緊捏著定海珠，視線落在了穹天之上。
　　呼呼呼～
　　菩提古樹之下，定光老佛神色微妙，他立身穹天高處，目光卻落在自己的手掌之上。
　　點點金血，從他小指關節處滲出。
　　丈六金身，居然險些被打破了！
　　“只差壹線……”
　　定光老佛的眼底湧動著難言的光芒，痛楚亦或者什麽憤恨、不甘對於他而言，皆如浮雲，更不曾有絲毫掛心。
　　讓他心神震動的是，這還未晉得八極的後世小輩，居然險些打破了他的丈六金身！
　　那壹剎，他幾乎以為這方天地撞向了自己，若非有七萬年佛門精純香火加持，他極可能被打破金身！
　　哪怕這是後者身上有著靈寶加持，哪怕自己還差壹線不得完美，小指之中仍有後世余魂未滅。
　　但他是什麽人？！
　　大自在天魔王的本我靈光分化，從龍樹王佛焚身灰燼之中誕生而出的覺者！
　　是佛門預言之中的，十劫佛老！
　　這壹剎，天地皆寂，佛光如潮，僅有寥寥幾人可以察覺到這位歷劫歸來的老佛心中的波濤。
　　“區區九耀，能傷本佛壹指……”
　　定光老佛似在自語，又似在感嘆，但當他目光垂流而下時，卻又不由得微微挑眉：
　　“還要掙紮？”
　　呼呼～
　　風吹灰燼散去。
　　廢墟也似的無盡大山壹角，楊獄拍打著襤褸衣衫，從灰塵中走出來。
　　這壹刻，他的氣息不可抑的跌落谷底，周身上下，乃至於魂靈、本源都無壹不痛。
　　那老佛的‘掌中佛國’之重，星河都無可比擬，碰撞之剎那，他萬般化身崩滅十之六七。
　　換而言之，剎那的爭鋒，他死了數千次之多！
　　“這，便是大神通者之力嗎？！”
　　輕吐濁氣，吹散彌天的煙塵，楊獄仰望穹天，似有劇烈燃燒的火焰，從心頭湧入眼眸：
　　“再來！”
　　轟！
　　壹言未落，其人已再度沖天而起，氣血繚繞，如貫日之長虹。
　　其勢仍強，動則傾力而擊，九耀之身，綻放之拳芒足可令天下八極主都為之色變。
　　定光老佛心中越發有些惋惜，卻捏起右手，以左掌迎擊，按下：
　　“若真個讓妳成了，倒是有些棘手，可惜……”
　　轟！
　　驚天動地的炸響於這壹剎後連綿不絕。
　　楊獄盡起所有，渾然忘我般沖殺而起，又壹次次被佛掌鎮壓而落。
　　每壹次，他都覺自己好似身軀盡碎，卻又壹次次的沖天而起。
　　壹次、數次、十數次……
　　片刻不到，足可驚世的轟鳴，已響徹七十余次！
　　“如此暴戾的性子……”
　　應玄龍行至拜將臺上，望著那沖天而起，猶如撲火飛蛾般的道人，也不禁心頭壹嘆。
　　“還有機會？”
　　溫靈官緊捏著幡旗，他可以感受到，顯聖儀式的波動並未中止。
　　與應玄龍對視壹眼，溫靈官不由得望向了趙財神，他本想說些什麽，可只壹眼掃過，心頭已似被壹塊大石壓住。
　　應玄龍隨之望去。
　　卻見得穹天極高處，虛無之間，那壹朵朵金蓮在徐徐綻放。
　　諸般法相於虛無之間閃耀，有怒目金剛、有垂眸羅漢，亦有……
　　“菩薩……”
　　窺見那金蓮之中似有似無的神聖菩薩法相，溫靈官、應玄龍對視壹眼，都不由得心頭壹黯。
　　待得看到趙財神身後浮現之慈悲法相時，更是徹底打滅了所有僥幸，各自後退。
　　嗡！
　　似有似無的佛光閃耀。
　　趙財神默然擡頭，卻見身後佛光如輪，層層懸掛於緩緩現身的千臂菩薩法相之後。
　　溫潤而神聖的佛號，於他的耳畔響起：
　　“阿彌陀佛，趙道友，許久不見了！”
　　“慈航！”
　　深深的看了壹眼那自涅槃山巔飄忽而至，落於陡現之道人掌中的羊脂玉凈瓶，
　　趙財神心中壹嘆，松開了掌中緊捏的定海神珠：
　　“龍泉慈航，果然是妳！”
　　“自然是貧僧！”
　　虛無之間，俊美道人的身影如波光般明滅不定，其盤坐於蓮臺之上，似佛似道：
　　“道友不必心懷忿怒，此間事，早在六道輪回崩滅前，就已定下了！”
　　俊美道人捏著微泛血色的玉凈瓶：
　　“燃燈今日佛臨，萬載後，諸神顯聖！諸位道友橫插壹手讓顯聖儀式提前九千年，反而是險些撼動了我等盟約！”
　　“嗯？！”
　　趙財神心頭壹震，卻不由得望向了無盡遙遠的西方。
　　恍惚之間，他好似看到了壹尊星河不足之比，寰宇更在其下的大佛！
　　‘早已定好？’
　　趙財神心中喃喃，卻不由得回神望去，卻見那泥濘之中，如被血染的道人再度沖天而起。
　　“他……”
　　“倒有幾分顯聖之資，奈何命薄運淺，又心有桀驁逆亂之意……”
　　俊美道人深深的瞥了壹眼那灰塵之間，骨肉皆碎的道人，就自消失在此間虛無：
　　“其受諸劫，當受貧僧點化，於須彌山下，或可坐壹六品蓮臺……”
　　……
　　轟！
　　裹挾著滾滾灰塵，楊獄再度沖天而起，悍不畏死之姿態讓定光老佛的面皮都不禁沈了下來。
　　燃燈既將成，他自問足可將其儀式橫攔於門外，因而倒多了幾分降服其人的心思。
　　壹尊有著開道潛質的人傑，若能做壹護法神將，必能勝過韋馱天主。
　　然而……
　　“妳竟是要拿貧僧之手，全妳殘缺之道？！”
　　這壹剎，感受到顯聖儀式的波動再度強盛起來，定光老佛終是有了幾分怒意：
　　“妳，該殺！”
　　“再來！”
　　沖天的灰塵之中，楊獄眸光如火。
　　千變萬化易，歸壹卻難！
　　壹千兩百年的苦修，他試了不知多少種手段，最終仍是差了壹籌。
　　而此刻，借由這老佛千百次的碾殺，他終是看到了，將萬變千化歸壹的曙光！
　　若能萬變歸壹，他就有把握徹底沖破佛光的封鎖，以人仙第四步，登臨八極大顯聖之位！
　　再，誅殺這定光老佛！
　　然而，也正是在這壹剎那，他身軀陡然壹滯，感受到了壹抹無與倫比的可怖眸光！
　　嗡～！
　　天地似真正意義上的凍結了，雖僅有微不足道的壹剎，可楊獄卻覺身軀乃至於魂靈皆被凍結在了原地。
　　“又壹尊破限級大神通者？！”
　　僅僅是剎那的凝滯，楊獄的心頭卻是猛然壹沈，他艱難擡頭，方才看到那虛空之中，百臂慈悲之菩薩相。
　　那壹朵朵徐徐綻放的金蓮，以及那自極為遙遠的西方垂眸而來的可怖眸光！
　　‘漫天諸佛，都在註視此間……’
　　楊獄卻覺似有壹只無形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臟，
　　讓他眼前發黑，讓他呼吸不暢。
　　從未有過的動搖，再度降臨在心海之中。
　　定光老佛，已有破限之力，極盡掙紮未見得就有誅殺的可能。
　　但，縱然是誅殺，又能如何？
　　在這漫天諸佛的註視之下，他真個能晉位顯聖，或者說，破劫嗎？
　　這壹剎，定光老佛含怒壹擊已至，楊獄卻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恍惚。
　　那尊百臂菩薩的大神通，蘊含著無與倫比的可怖威能，壹擊，幾乎擊潰了他的心靈。
　　恍惚間，他只覺天地茫茫，僅剩下自己壹人在暗夜裏踽踽獨行，舉目無光。
　　看不到絲毫破劫之道……
　　“終於意識到了嗎？”
　　定光老佛的冷哂隨其巨掌而至，這壹次，他不再留手，絕了降服此獠為護法神將之心。
　　其掌中佛國合攏，生出幽沈雷光，不再以佛國接納，而是要以怒火降魔。
　　“結束了！”
　　望見此幕，趙財神亦只得嘆息壹聲，飄然而去。
　　這壹刻，除卻寥寥幾人之外，絕大多數的人根本窺不見兩人交鋒的細節，
　　可無論是誰，心中都湧現出如上念頭，這壹擊之下，就該結束了。
　　唯有九色交織的奇異之地，諦聽作側耳聆聽狀許久的祂，於這壹剎，終是動容，睜眼：
　　“來了！”
　　“嗯？！”
　　“這是？！”
　　幾乎是不分先後！
　　諦聽睜眼之剎那，無論是退走的趙財神、應玄龍，含怒而發的定光老佛，
　　法則之海中持筆書寫的天書老人，還是虛無之間持玉凈瓶而走的俊美道人，神色皆變。
　　或疑惑、或詫異、或期待、或驚悚駭然！
　　“這是？！”
　　法則之海中，天書老人駭然擡頭。
　　壹道無可形容的波動，洞穿了兩界之隔，橫跨了法則之海，壓過了無量量佛光，降臨於龍泉天地。
　　壹時之間，令天地皆寂，萬類失聲！
　　哢嚓！
　　無聲無息之間，那彌漫龍泉天地的無量量佛光，於此刻，陡然黯了下去！
　　壹朵朵即將綻放的金蓮無聲無息的雕零下去，便是已經歷劫歸來的羅漢金剛，也齊齊跌落塵埃、泥潭！
　　取而代之的，則是壹道極盡耀目的神光直沖牛鬥！
　　“顯聖之光？！”
　　“這怎麽可能？！”
　　這壹抹神光直沖天穹的剎那，定光老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震驚、駭然交織於心，卻根本不及反應，竟就不由自主的墜落穹天，
　　跌落塵埃之中！
　　又何止是他？
　　龍泉天地、虛無玄功境、法則之海、玄黃大天地……
　　這壹道無形波動彌散之剎那，但有佛光充盈，但有靈炁存在之界，無不轟鳴震蕩！
　　寰宇皆震，但所見者，無不駭然！
　　‘這是……’
　　縱然是楊獄，也在此刻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
　　通幽、天眼在此刻似在燃燒，極目遠眺之下，他在無盡黑暗之中窺見了光芒，
　　窺見了破劫之道！
　　那光來自於，山海！
　　來自於……
　　“老爺子？！”
　　這壹剎，楊獄只覺心海轟鳴震蕩。
　　恍惚間，他看到了極盡遙遠的西北道皇城，看到了老爺子擔憂，卻又釋然的目光。
　　“汝有何求？”
　　“別無所求，唯願我兒……”
　　不！
　　這壹剎，楊獄清晰的感知到了，顯聖儀式在此刻到達了頂峰，再無任何阻擋！
　　但他卻無半分喜色，從未有過的驚怒之火在他的心頭劇烈燃燒起來。
　　【大神通……壓制散去……】
　　【妳，於劫數之中，窺見了曙光！來自於山海……的目光，鋪平了晉升顯聖的道路】
　　【這壹日！妳於‘山海’、‘龍泉’‘玄黃’‘自在’‘乾剛’……諸界，諸般位階主。
　　四大天王、八路財神、諸路龍神、十八羅漢、八大菩薩、二十四諸天、十二金剛……
　　二十八星宿、九耀星君、十二元辰、五方揭諦、六丁六甲、四值功曹、東西星鬥、南北二神、五嶽四瀆、普天星相……
　　以及……
　　的註視之下，晉升顯聖！】
　　【亙古以來，更無顯聖於此儀式完成上可與妳相比，諸劫顯聖，潛質亦可排至第壹！】
　　……
　　【三尖兩刃刀的刀靈認妳為主，諸般大神通盡加於妳……】
　　【妳，掃盡龍泉，誅滅定光，橫掃諸羅漢、金剛，稱雄壹界……】
　　【妳，得脫大劫！】
　　【妳，於天海開時，名列天書，無盡榮耀加身……】
　　【妳，得賜‘清源妙道位階圖’、‘司法天尊位階圖’，諸般道果，隨召而來……】
　　【妳……】
　　【妳……】
　　【妳……】
　　……
　　【妳爹，死了】
　　轟！
　　轟隆隆！
　　似有萬千驚雷在楊獄的心海炸響，前壹剎讓他感到絕望的黑暗於此刻再不存在。
　　他可以感受到顯聖位階圖的劇烈波動，可以感受到法則之海即將降臨的悸動……
　　逆知未來神通在這壹刻活躍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諸般景象如同實質壹般在他的心中浮現。
　　他甚至可以感同身受！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了自己顯聖成就，持三尖兩刃刀靈橫掃龍泉，盡覆諸敵，稱雄寰宇……
　　看到天海界開，他於無盡神光鋪徹的神路之上，成為第二個登臨天海、神庭之人……
　　看到自己極盡榮耀，諸般神靈俯首於前，諸般造化但有所求，無不到手……
　　看到……
　　……
　　這壹切，不是幻象，而是可以成為真實的未來壹角！
　　他所需要做的，僅僅是伸手而已……
　　“劫！”
　　“劫！”
　　“劫！”
　　這壹剎，楊獄目眥欲裂，心海轟鳴，卻也終於明白了，劫之所在！
　　不是定光老佛、不是百臂菩薩、不是諦聽、不是佛老、不是諸金剛羅漢……
　　而是，
　　“老爺子！”
　　這壹刻，楊獄驚怒已極，卻也無力到了極點。
　　莫說橫跨兩界，縱然此刻他在山海，又要拿什麽去阻止這壹切？！
　　從未有過的無力充斥了他的心頭……
　　這壹刻，他心中驚怒已極，也終於洞徹了壹直縈繞的疑惑。
　　為什麽，劫不可破……
　　“顯聖！”
　　這壹刻，楊獄的耳畔心頭，有神音響徹，但他卻猛然擡頭：
　　“滾！！！”
　　哢嚓！
　　凝滯的天地，似乎在這壹刻破碎了。
　　這壹刻，龍泉皆寂。
　　來自於四海五陸、虛空玄功境，乃至於壹處處大界諸天的無數目光，也在此刻定格。
　　無數人、神、妖、魔的註視之下，他陡然擡手，將眉心天眼扣將下來！
　　無人可阻，已近極限的顯聖儀式，於此刻，戛然而止！
　　哢擦～
　　紂絕陰天宮玄功境內，已趨消散的小廟中，刀靈漠然擡頭，似是早已猜到了壹切。
　　“善哉，善哉……”
　　九色交織的奇異之地，諦聽喟嘆壹聲，這壹幕，與它聆聽到的有些差異，卻也無甚區別。
　　“劫自天外來，劫應在山海……山海楊獄……”
　　他心頭默然，卻又忍不住聆聽、望去。
　　未來不定，是否會有改易？
　　……
　　“妳？！”
　　廢墟之中，望著那手按心口，眉心淌血的青年，定光老佛先是壹怔，旋即了然，長嘆：
　　“可敬，可嘆……”
　　虛空之間，趙財神、應玄龍亦無不悚然，敬佩。
　　唯有如他們這般人，才知曉這壹剎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才知道，這道人做出了何等決斷。
　　“阿彌陀佛！”
　　佛音回蕩之間，定光老佛雙手合十，竟是有些敬佩，可壹嘆之間，
　　已是拔地而起，合十的雙手齊齊張開，捏大降魔印蓋向其首：
　　“妳的命，貧僧背了！”
　　呼！
　　定光老佛心有敬佩，卻也無比之急迫，這壹擊，快到了極點，可方才擡手按下，心頭陡然壹寒。
　　卻只聽得壹聲尖銳、高亢到了極點的猿嘯自那染血青年的心口炸開，直沖牛鬥。
　　“唳！”
　　雲海翻湧，被罡風吹滅，這壹刻，本該只有楊獄可以聽到的猿嘯聲，響徹寰宇四極。
　　“這是，道果認主？！”
　　猿嘯沖天，經由冥冥中的波動，甚至被壹界之外的觀戰者所聽到。
　　定光老佛陡然止步，又驚又疑。
　　卻見那小輩緩緩擡頭，亂發之下，隱可見其眉心流血不止！
　　赤紅夾雜的血液，染紅了其眸、其眼！
　　“金睛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