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枉死城中

　　“枉死城！”
　　陰霧之中，楊獄沒有挪動腳步，而是遙遙觀望著。
　　他身處之地是壹座不低的山丘，於此他可看到這座傳說之中壹切枉死生靈死後匯聚之地。
　　陰森、幽冷、奇詭而又恐怖。
　　枉死城極為巨大，且處於似有似無之間，似是壹座，可感知之中卻又像是有千萬座城池重疊於次元虛空之中。
　　此城矗立於陰風霧氣之中，上下八方皆是迷霧籠罩，不知通向何處的陰路，隱可見數之不盡的鬼神穿梭其中，迎來送往。
　　此間唯壹的光亮之所在，就在城中壹座黑火繚繞，不知多高的塔樓。
　　“啪！”
　　陰風吹來清脆的鞭打與訓斥、慘叫聲。
　　“既入幽冥，前塵皆忘！就算妳是天上的神將，到此也只是孤魂野鬼！”
　　“什麽羽化門？沒聽過，快走，否則打得妳形神俱滅！”
　　“妖王之子？區區壹頭蟾蜍，也來拉扯關系？妳若是只猴子，爺還要思量壹二……”
　　“啊！放了我，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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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聲慘叫入耳，楊獄循聲望去，就見得諸般鬼路中的壹條變得清晰。
　　數個青面獠牙的鬼差驅趕著成千上萬的陰魂從遠處而來，不時大罵、鞭子壹抽，甚至有的陰魂直接被壹下子打滅。
　　“萬法行者？這麽快就來了嗎？”
　　楊獄眸光壹轉，已瞥見了那壹群陰魂之中的壹人。
　　那人雖盡力蟄伏，可壹眾陰魂之中只有其壹人有著命數，自然瞞不過他。
　　不過……
　　那人蟄伏的很好，甚至挨了壹鞭也如其他陰魂般慘叫不漏絲毫破綻。
　　可其行至那枉死城外之時，城中陡然投來的壹道目光卻讓其禁不住慘叫壹聲。
　　“多少年了？居然還有生人敢來枉死城？真真是，不知死活！”
　　音波回蕩之間，壹只青黑色鬼手陡然從天穹下按，只壹下，就將那萬法行者抓在掌心之中。
　　“不可能！”
　　那萬法行者神色大變，眼神變得無比之驚駭：
　　“區區十都，怎麽可能擒下我？！”
　　“嗯？！”
　　瞧見這壹幕，楊獄眸光不由得壹凝。
　　那萬法行者分明已是九耀成就，而那鬼手分明還未晉十都，可前者被壹下抓住，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區區十都？”
　　大片的陰霧翻湧，壹顆碩大的牛頭，自城門後探了出來，牛頭人面，雙眸赤紅似血。
　　冷眼掃過那萬法行者，他猙獰壹笑：
　　“本神雖為十都，卻是天書錄名之正神，雖為十都，卻是冥書錄名之鬼神！
　　妳小小散人，不入正統，也敢來爺爺面前賣弄？”
　　“不！”
　　那萬法行者目眥欲裂，極盡掙紮之能事，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鬼神張口，似欲將其生吞活吃！
　　“慢！”
　　突然，有聲音傳來。
　　那鬼神先是大怒，復又壹震，粗獷的臉上擠出略顯滑稽的諂媚笑容：
　　“原，原來是魁爺，您請，您請……”
　　說著，那牛頭鬼神已是將抓著的萬法行者遞了過來，高大的身軀也彎了下來。
　　楊獄當然沒接，屈指壹彈將那目露驚駭的萬法行者打暈，神情微妙的看向那牛頭鬼神：
　　“阿傍？”
　　“啊？”
　　那牛頭鬼神微微壹怔，神色有些發虛：
　　“魁爺，您有何吩咐？”
　　‘真是它？！’
　　楊獄神色有些古怪。
　　世上沒有相同的道果，但相同的位階卻十分之多，比如財神、門神，但若說最多，那必然是陰司鬼差。
　　牛頭屬於陰司鬼將，非尋常勾魂使者可比，可壹方幽冥裏，牛頭不知幾千幾萬。
　　偏生眼前這頭，他是認識的。
　　多年之前，他曾煉化過‘阿傍之皮’，其來源，正是眼前這頭，欲晉閻羅位的牛頭……
　　“魁爺？”
　　阿傍有些承受不住這目光，撓撓頭，有些發虛：
　　“魁爺，這，這生人擅闖鬼門關，欲亂陰陽秩序，依著諸位閻羅說的，俺可以吃……”
　　說到這，阿傍微微壹頓，想起這位根本不懼諸位閻羅，忙加了壹句：
　　“這可是天庭坍塌之後，大帝離去之前留下的最後壹道旨意……”
　　“此人，我有用。”
　　楊獄自然是言簡意賅，根據他的經驗，這方玄功境，甚至是這方幽冥之地極可能存在著壹頭老怪物。
　　自然要謹守身份，至少此時如此。
　　“是，是……”
　　阿傍三丈高的身子彎的很低，當然不敢拒絕。
　　“對了，妳忙完此間事，也隨我走壹遭！”
　　楊獄斟酌著語氣。
　　極魁星命圖之中有著關於歷代魁星的不完全記憶，他從中自然可以稍微揣摩出壹些東西。
　　“這……閻羅還要遣派俺去……”
　　阿傍微微猶豫，楊獄卻是丟下那句話，就走向了那座枉死之城。
　　“都快著點！”
　　他壹離開，阿傍就將心中的不滿發泄出來，大聲訓斥起諸鬼差。
　　壹眾鬼差本來還有些幸災樂禍，此刻頓時也慌了手腳，紛紛忙碌起來。
　　但壹眾陰魂還未全部入城，壹聲巨大的轟鳴就自從天穹傳來。
　　“嗯？！”
　　諸多鬼差微微壹怔，阿傍卻是神色壹緊，不假思索的退入了城中。
　　剛入城的楊獄擡眸望去，卻見幽冥之地久久不散的霧氣被壹道耀目的金光撕裂開來。
　　卻見得虛空沸騰，那金光的來源處，有大地開裂，壹金光繚繞的老道於極高處長喝：
　　“卞城王！三千四百年沒見了，今日老夫來此，是要跟妳要個人！”
　　轟隆！
　　神音回蕩，好似群雷震爆，浩浩蕩蕩的氣息瞬息間彌漫不知幾千幾萬裏，直吹得這枉死幽冥之地壹片狼藉。
　　“八極主？這神通的威力，卻要大不少……”
　　楊獄感應著。
　　靈炁如水，仙神如魚，淺水難以養大龍，自然，也無法將神通的威能發揮的淋漓盡致。
　　而此間玄功境，靈炁濃郁數倍於現世，其神通威能自也大於龍泉界。
　　但令他好奇的是，劫波要嚴重到何等境地，才會有人敢於正大光明的向閻羅要人。
　　這小了說是觸犯陰司律法，往大了說，是逆亂陰陽，是決不被允許的……
　　“大膽！”
　　枉死城內，有鬼神怒斥，欲沖天而起，但很快就被叫住。
　　壹身著上藍下黑寬袍，頭戴儒冠的中年人跨步登上城頭，沈聲道：
　　“錢道人！妳竟敢來犯我枉死城，不怕神魂俱滅嗎？！”
　　“哈哈哈！”
　　幽冥之外，那錢道人放聲大笑：
　　“天庭坍塌，諸部諸神皆去，就憑妳幽冥之地，貧道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妳能奈我何？！”
　　“放肆！”
　　聽得那道人如此挑釁，卞城王如何能忍，只聽得壹聲輕斥，指點虛空：
　　“鎮！”
　　嗡！
　　似有波光壹閃而逝。
　　以楊獄如今的眼力，若非壹直註視著，只怕都要忽略過去。
　　無他，其速太快，太快！
　　在除他之外的壹眾陰神的感應之中，不過是卞城王怒斥壹聲，那漫天的金光連同那膽大包天的道人就已盡數消失了。
　　只留下那錢道人驚愕而短暫的慘叫……
　　“這是？”
　　楊獄心中微微壹凜，視線不由得偏移，看向枉死城後，天眼都看不透的虛空。
　　那波光壹閃而逝的同時，他方才隱隱間窺到了壹方無法形容的巨大陰影輪廓。
　　‘六道輪回？’
　　楊獄心中微動，他余光註視下，果然瞥見卞城王、阿傍等鬼神臉上壹閃而過的憂慮。
　　只壹尊八極主，還‘不入正統’，卞城王就要動用六道輪回，縱然是因為其遠在陽間，卻也足可說明問題！
　　‘幽冥空虛！’
　　“諸司鬼神，各安其職！諸部戰將，來‘陽臺’見我！”
　　卞城王拂袖間壓過漫天殘余的金光，消失在城頭之上。
　　“魁爺……”
　　楊獄佯作似來不及出手時，阿傍已快步跟來，神情中帶著壓抑與難言的焦慮：
　　“苦也，苦也！魁爺，這些人膽子越來越大了！之前都是悄悄試探，如今竟然已經打上門來了！”
　　“天庭不在，大帝離去，僅憑我等，難以庇護幽冥……”
　　楊獄佯作嘆息：
　　“畢竟是六道輪回。”
　　他對此時此刻的幽冥壹無所知，但並不妨礙他推敲出壹些東西。
　　幽冥之地有著諸般對於修行者極有誘惑的靈寶，更有傳說中承天效法後土帝尊聯手諸多無上巨擘錘煉而出的曠世帝寶，六道輪回。
　　有人窺伺，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天帝他老人家執掌‘存在’權柄，萬劫不磨，這些宵小，遲早萬劫不復！”
　　阿傍咬牙切齒，也稍有些扭捏、隱晦的提出自己想離開幽冥，去鎮守陰司諸牧場的想法。
　　楊獄當然不會回答，只淡淡的瞥了壹眼這很有幾分心思牛頭壹眼，跨步走向‘陽臺’。
　　“魁爺，魁爺……”
　　阿傍心中暗暗叫苦，卻也沒法，他著實不太敢在幽冥待下去了。
　　他懷疑自己再不走，只怕就走不掉了……
　　楊獄並不應承，但也沒有拒絕，只是旁敲側擊，問出了此時幽冥壹些‘人盡皆知’或‘寥寥壹些人’知道的情報。
　　最終，自然是指向六道輪回。
　　“多年之前，那位曾來幽冥，在六道輪回前靜坐千載，說要開辟壹法，讓諸神相匯於未劫……”
　　阿傍嘆氣，心中忐忑沒底：
　　“俺算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