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生不死，六道之靈

　　嗚嗚～
　　枉死城後，是壹片徹底的荒蕪焦土，目之所及盡是壹片黝黑，連幽冥特有的幾種荒草也無壹根。
　　莫大的陰影垂流覆蓋，縱然是鬼魅乃至於鬼神都不願靠近壹步。
　　楊獄立於此間，也覺心神搖曳，似乎下壹剎就要被攝走魂魄去。
　　這似是壹片死地，任何生靈來到此間，都會被攝走魂靈。
　　“六道輪回乃是靈魂往生，生靈禁地。配合生死冥書，縱然是蓋世妖王的魂魄，都可被強行勾來幽冥……”
　　相距不遠，牛頭阿傍戰戰兢兢，貴為勾魂陰神，他也根本不敢靠近這片幽暗之地。
　　“以生死冥書配合六道輪回勾魂？”
　　楊獄心中微動。
　　“不為大神通者，冥書上壹劃，就可勾魂。可大神通者的魂魄，就非我等可以勾了，文武判官聯手也不行……”
　　牛頭阿傍小心翼翼的靠近幾步：
　　“不過，壹般來說，大神通者下幽冥多半是自願或是犯了天條被天神押送而來，幽冥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不會輕易勾大神通者的魂魄……”
　　“只怕未必……”
　　楊獄以天眼遠眺，隱可見那六方深沈無底的深淵：
　　“冥書碎裂之後呢？再有大神通者觸犯天條，何以勾魂？”
　　“天庭坍塌後，冥書隨天書碎裂，已有很多魂靈無法勾來幽冥，陽間百鬼日行，也與此有關……
　　至於大神通者……哪還有大神通者？”
　　牛頭阿傍苦笑壹聲：
　　“聽說天帝坐化之時，不少大神通者於暗中環伺，窺探，不乏想得利者。
　　卻不想天帝坐化的那壹剎，三災九難五衰紛至沓來，幾乎帶走了世上所有殘存的大神通者……”
　　說話間，阿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壹幕他親眼所見，幾千年裏都無法忘卻，那何止是壹個慘字了得？
　　“聽說那壹日寰宇盡赤，蒼天泣血，六道輪回也是於那壹日後，被陰影徹底籠罩，連諸般鬼神也無法進出？”
　　楊獄心中泛著漣漪，好在他還記得自己要謹守身份，因而這句詢問是直接傳音入密。
　　事實上，這些年裏，憑借著枉死城內諸般鬼神之口，他對於當年之事也頗為清楚。
　　與他所知的隱秘對照，他隱隱也能猜出壹些更為深層次的東西來。
　　那位傳說中牧守諸天，稱尊寰宇，有橫壓諸聖之稱的‘帝因’的坐化，只怕與後世層出不窮的道鬼有關……
　　“啊？嗯……”
　　阿傍楞了壹下，心中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想，只是點點頭，面帶憂愁，慘兮兮道：
　　“魁爺，俺知曉您看俺不起，可咱老牛實是個苦命人，全憑著婆娘偷人才稀裏糊塗的成了十都，著實承不住這壓迫……”
　　“卞城王是個好說話的，只要妳隨我走了這遭，妳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楊獄自然知曉這牛頭的訴求，而事實上，若非他求到自己頭上，只怕早些年就出得幽冥了。
　　畢竟，他極可能是死在最後的鬼神、牛頭。
　　“至於是否被人看得起無甚所謂，自己心中無愧，看得起自己，就已足夠。”
　　這句話，楊獄意有所指，似是在對牛頭說，又或許是對自己所說。
　　“俺，俺……”
　　阿傍微微壹怔，咬著牙，哭喪著臉：
　　“魁爺，您可千萬要護著俺，俺陽間家裏還有老娘在等俺……”
　　“放心就是。”
　　楊獄神色微正，應了下來。
　　阿傍這才釋然，咬牙踏入了陰影之中，同時甕聲甕氣道：
　　“這陰影裏本來有著無數條鬼路，與諸般幽冥界貫通，是我鬼差押送魂魄去往六道的必經之路，可如今，諸路已斷，就只能憑著過往感覺走了……”
　　牛頭很緊張，壹遍遍的叮囑著：
　　“魁爺，您千萬不要亂走，看到什麽也萬萬不要伸手，否則觸動六道輪回，便是大神通者，也要神魂俱滅……”
　　嗚嗚～
　　跨入陰影的剎那，楊獄只覺天眼似被壹層霧氣所籠罩，通幽於此間竟也窺不得太遠。
　　壹臂之外，伸出五指竟也瞧不見，這是真正的，黑暗無光。
　　牛頭的聲音變得十分細微，且斷斷續續。
　　黑暗之中，壹人壹牛無言而行，巨大的枯寂與陰冷如潮水般滾滾而來，每走壹段時間，牛頭就要停下大喘氣，驚懼不安。
　　“嗤！”
　　某壹剎，楊獄突然伸手，抓住牛頭向後退出壹步，後者錯愕擡頭，卻見壹抹劍光橫貫而過，猶如破曉之光，將十萬裏黑暗虛無都斬開了壹瞬。
　　“天，這，這像是極道絕仙劍……”
　　牛頭汗出如漿，若非被楊獄提著，幾乎要跪倒在地了：
　　“聖人門徒，聖人門徒……”
　　剎那的光亮由近及遠，楊獄於這壹瞬間，看到了這壹片這壹片幽暗之下的恐怖。
　　壹座古老而殘破的城池，被黑血浸泡著，城池內外，是不計其數的殘肢斷臂、不知名屍骸。
　　有山嶽般巨大的龍爪被斬斷、有巨猿作仰天長嘯狀，卻被力劈兩半……
　　更多的，卻是披著神甲的天神，以及不少面露悲愴，不甘猙獰的仙人遺體……
　　那壹縷極道絕仙劍的光芒，就來自於其中壹具仙人遺體。
　　“三聖門徒？”
　　楊獄眼皮禁不住壹跳：
　　“這麽多？”
　　九劫億萬年，仙佛之多不計其數，任何人盡皆知的位階主，都不知有多少代更叠。
　　包括他所知的司法戰神、雷聲普化天尊、九天降魔祖師，甚至於天帝之位，都有過更叠。
　　唯壹持續億萬萬年不變的，唯有被無數修行者稱之為道祖的，三聖！
　　楊間懷抱而生的那方九九玄功境界內，那位深不可測，曾傳司法戰神‘斬仙劍’與‘八九玄功’的‘宇宇真人’，就是聖人門徒！
　　“不對！”
　　壹驚之後，楊獄看出異樣來，那些殘骸屍身雖然栩栩如生，卻並無令人心悸的氣息。
　　更像是，不知從何處投射而來的幻影？
　　“魁爺，回吧，回吧……”
　　牛頭已是整個癱了，他也看到了剎那光芒之後的屍山血海，聲音顫栗中帶著哭腔：
　　“記不得，俺記不得往後走的路了……”
　　“那妳還記得回去的路嗎？”
　　楊獄松開手。
　　“啊？”
　　牛頭艱難回頭，卻哪裏還有絲毫亮光，黑暗吞噬了壹切，似乎深淵就在身後。
　　“魁爺，妳，妳說要護住俺的！”
　　“壹入枉死城，再無回頭路。虧妳還是鬼差，怎麽不知道這個道理？”
　　楊獄拍了拍他的肩頭：
　　“某家說話算話，妳帶路，我帶妳平安出去，送妳回返陽間。”
　　術業有專攻，魁星的位階自然強於牛頭，可勾魂、押送之事，還是其人更為精擅。
　　當然，若是此方有馬面，閉著眼也可尋到路，奈何，馬面早死絕了……
　　“酆都大帝保佑、天帝保佑、佛祖保佑、妖聖保佑……”
　　阿傍後悔的想破口大罵，但話在嘴裏打轉後，就成了祈禱聲。
　　他是真怕，怕這條他不知走過多少次的六道輪回路，也怕身後這尊魁星……
　　魁星吃鬼，可也不手軟……
　　“祂們都死了，如何庇護於妳？”
　　楊獄心下搖頭。
　　若非他著實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探路，也不會拉著這頭牛壹起走這六道輪回路。
　　“……”
　　阿傍無言以對，只得循著感應緩慢行走，每走壹步就出壹身汗，哆哆嗦嗦，像是要虛脫。
　　壹路上，時而有神通余波肆虐而來、時而有劍氣沖霄、殘破靈寶殺伐而至……
　　嘩啦啦～
　　也不知走了多久，牛頭越走越慢，似乎也要迷路之時，楊獄側耳傾聽，似乎聽到了流水之聲。
　　“傳說中的忘川河？”
　　輕拍了拍這牛頭的肩膀，渡了壹股法力助其振奮起來，楊獄極目凝望之下，終於看到了壹抹不同於黑暗的色彩。
　　點點紅光在陰風中搖晃，細看之下，那是壹朵朵邪異妖艷的花朵，生長在壹條比之黑暗更為漆黑，奔流洶湧的大河之畔。
　　“曼珠沙華？這，這是忘川河！”
　　似乎是看到了熟悉的東西，阿傍不由得松了口氣，可旋即牛臉就是壹片慘白：
　　“不對啊魁爺！忘川河，忘川河不通向六道輪回，咱們，咱們怕是，怕是走錯路了！”
　　渾身壹顫，這次牛頭是真個癱軟在地：
　　“地獄，這是通往十八層地獄的路……”
　　“妳是牛頭，怕個什麽十八層地獄？”
　　楊獄有些無語。
　　獄卒還怕什麽大獄？
　　但他也沒有強逼，任由牛頭大喘氣，待得他平復心境才道：
　　“若此間通往十八層地獄，那麽，妳也不必回頭走這六道輪回路了。”
　　“這，這倒也是……”
　　阿傍壹想，頓時恐懼稍褪，大著膽子靠近忘川河。
　　忘川河畔，盡是赤紅如血的曼珠沙華，於這微光之中，天眼也終是可以看到壹些東西來。
　　滾滾奔流的忘川河中，屍骸、殘魂時可見到，而更遠處，隱可見壹架木橋通向對岸的黑暗之中。
　　“那是不是奈何橋？”
　　楊獄形容了壹下。
　　“不，不是……”
　　阿傍沒有看到那橋，但聽得形容就是搖頭：
　　“忘川河上，仙神難渡，因而木橋很多，真正的奈何橋，卻是石橋……”
　　“那麽，那橋後面，是十八層地獄？”
　　楊獄眸光微瞇。
　　隱隱間，他能察覺到些微異樣，似乎有什麽在刻意扭曲四周的黑暗。
　　‘有人在引我前來？’
　　走在腐朽到搖搖欲墜的木橋上，楊獄心中思量著，他並不認為牛頭帶錯了路。
　　事實上，他仍可感受到六道輪回那深邃如深淵般的壓迫。
　　無驚無險，壹人壹牛走過了木橋，行至忘川河對岸，遠遠地，楊獄又看到了那座腐朽而破敗的古城。
　　“真，真是獄城……俺，俺真走錯路了？”
　　阿傍喃喃自語，有些傻眼：
　　“亂了，亂了……全亂了，全亂了……”
　　此刻，便是他這麽遲鈍的，也察覺到了不對，任由楊獄如何勸說，也不願靠近那座城池。
　　“魁爺，回去吧，這裏不對勁，很不對勁！”
　　“確實不對勁，不過……”
　　楊獄輕按心頭。
　　他心神匯聚於暴食之鼎，於食材燃燒的火焰中再度聽到了‘羿’的聲音。
　　“去六道輪回，並不意味著，是壹定要到六道輪回……”
　　出得暴食之鼎的剎那，楊獄又忘卻了有關羿的記憶，但心中卻是壹定：
　　“或許，來對地方了也未可知。”
　　“啊？”
　　沒有逼迫牛頭，楊獄留下壹道法力護持於他，自己則於黑暗中獨行，走到了古城之外。
　　於此間，六道輪回的壓迫消失大半，不止天眼，感知都恢復了不少。
　　肉眼都可看到這座古城上的斑駁血跡。
　　“上萬種不同的血跡，其中不乏大神通者……”
　　駐足片刻之後，楊獄似乎感受到了什麽，不入城門，而是腳下輕踏，頂著無形而可怖的壓迫登上城頭。
　　轟隆隆！
　　這壹剎，相隔不知多遠的忘川河畔，牛頭阿傍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轟鳴之聲。
　　他駭然望去，卻見得那壹座古城陡泛起耀目的神光，那神光猶如千百道瀑布沖天而起，蕩開重重陰霧，其勢其威，似能撼動虛無之間的重重幽冥界。
　　但僅是壹剎，彌天般的神光已是黯淡下來，更被壹層陰黑之色所彌漫。
　　“那是？”
　　牛頭阿傍眼皮狂跳。
　　那黑暗之中卻哪裏還有什麽斑駁古城，赫然是壹頭巨獸匍匐於荒野之間。
　　其大如山似星，橫攔黑暗，猶如攔住忘川河的堤壩壹般。
　　龍身、獨角、犬耳、龍身、獅尾、虎頭……
　　此獸似聚萬獸之象為壹身，壹眼望去，似乎可以找到世間所有存在的獸類之形。
　　威嚴而神聖。
　　“諦聽？！”
　　逆沖而上的神光將楊獄震出了千裏之外，滾滾陰霧翻湧之間，他也認出了那頭匍匐於野，其大無方的巨獸。
　　可與牛頭不同，在他的天眼之下，那頭傳說之中，幽冥十大靈獸之首的諦聽，如今已是壹具沒有絲毫血肉留存的骸骨。
　　可怖的傷痕遍布其身，不少處早已龜裂開來，壹動之下，大片骨架坍塌如群山崩滅，發出‘轟隆隆’巨響。
　　“諦聽大人……”
　　阿傍驚喜交加，遙隔不知多遠，已是連連叩首，連道‘大人’。
　　若非彌天的氣浪阻攔，他甚至都想要沖將上前。
　　“嗚嗚～”
　　陰風之中，似有獸鳴回蕩，如龍虎，似麒麟，神聖中帶著陰煞，攪動了這片陰影覆蓋之地。
　　呼呼～
　　陰風之中，楊獄凝神而望，關於這頭神獸的情報在心中翻湧。
　　已成白骨的諦聽仍具諸般神獸之長，隱可見龍、麒麟、獅、虎等等神獸之象。
　　其破碎大半的骨架上，仍有諸般靈光交織。
　　諦聽乃幽冥神獸，有聆聽萬物萬類，萬種時空之力，其具諸神獸之長，又具靈氣、神氣、福氣、財氣、銳氣、運氣……等等美好於壹身。
　　“聆聽萬物？羿要我來此，是為了尋找此獸？那麽，接引我來此的……”
　　楊獄心中壹動間，就見得九道靈光交織如匹練般破空而至，向他席卷而來。
　　嗡～
　　楊獄並未拒絕，在牛頭艷羨的目光之中被神光席卷，來到了壹處奇異之地。
　　……
　　而幾乎是同時，相隔不知多麽遙遠，如林戰艦之下的古城之中，白象王猛然擡頭。
　　“這氣息？！”
　　諦聽的氣息壹閃而過，縱然強橫如天理道人都無所覺，但白象王卻是神色陡變。
　　他感受到了自身血脈的震顫。
　　壹尊遠比自己血脈更為純粹的神獸，出現在了這方幽冥大界之中。
　　“這幽冥界，還有這般神獸未死？”
　　白象王的震動瞬間引來了壹眾八極主的側目，天理道人眉頭壹挑，身後殺星之光大炙。
　　“嗯？”
　　大殿之中，坐於壹角的寒月散人似有所覺般按住袖口中的打神鞭。
　　“白象王何以如此？”
　　乾王孫微微皺眉。
　　白象王卻是不答，而是看向了不遠處也自皺眉的永定龍王，後者長身而起，神情肅然：
　　“幽冥界，有神獸出世！”
　　“神獸出世？”
　　“幽冥界的神獸？五色神牛？搬山朱厭？業火蟾蜍？還是說……”
　　……
　　壹眾八極主神色各異，以妖族諸王震動最大。
　　“相傳，幽冥之地，有壹頭匯聚諸神獸之長，世間諸般美好於壹身的神獸之王……”
　　感受到了白象王與天理道人的目光，寒月散人手心出汗，卻不得不開口：
　　“能引得白象王、永定龍王如此反應的，應正是這頭神獸之王，諦聽！”
　　“諦聽？！天道坍塌後，世間不是沒有了大神通者，何以此神獸之王還在？”
　　月龍王的眉頭緊鎖。
　　他遠比在場任何人都更清楚諦聽的來歷與可怖。
　　九劫諸般神獸，以鎮獄神象為最，次之也非諦聽，可這幽冥神獸之王的名聲卻是最大！
　　相傳其有聆聽過去、未來之能，其此時現世……
　　“典籍中不曾記載，天靈也未有提及！”
　　不少八極主面面相覷，無不皺眉。
　　“這，豈非是大大的好事？傳說之中，諦聽就在幽冥最深處……”
　　天理道人卻是微微瞇眼：
　　“諦聽既然在此，那麽，六道輪回，也極有可能就在此間！”
　　“縱然真是諦聽又如何？”
　　這時，釋尊天突然開口，引得諸多巨擘的註視，他緩緩起身，指了指頭頂：
　　“此方玄功境內，又非沒有高手……”
　　“不錯！”
　　月龍王略顯詫異的看了壹眼這老和尚，贊同：
　　“那溫靈官可非等閑之輩，他敢來此間，又怎會沒有依仗？”
　　“如此……”
　　天理道人掃了壹眼眾人，視線落在了寒月散人身上，後者無奈嘆氣：
　　“貧道盡力而為……”
　　……
　　……
　　嗡！
　　流光散去，諸色大炙。
　　楊獄擡眸望去。
　　此刻，自入那片陰影之地後就似被迷霧籠罩的天眼終是可以大睜，通幽也無半分阻礙。
　　他環顧四周，只見此處有九色交織，無有壹物，又似乎萬物皆存，與幽冥相連，又獨立於幽冥之外。
　　“此，乃吾心之所在！”
　　九色空間之中，傳出了龍虎長吟般的聲音：
　　“來自於後世的北鬥星君啊，妳沒有猜錯，是我在指引妳前來，但妳，不該來……”
　　嗡～
　　諸色交織翻湧間，似有壹方道臺升起，將楊獄托舉至高處。
　　諦聽語出驚人，楊獄卻不甚在意，他打量著這片九色交織的空間：
　　“心之所在，外人無從窺探？既是如此，為什麽不現身壹見？”
　　“無身可現，故不現……正如星君所猜，我已身死於劫波之中。”
　　諦聽的聲音回蕩：
　　“星君想說，我有聆聽萬類之能，可辨吉兇福禍，為何會身死劫波？
　　正因我知身死不可避免，方才不做掙紮，因為，掙紮沒有用處……”
　　“掙紮無用？”
　　楊獄挑眉。
　　然而他還未言語，諦聽已做回答：
　　“星君啊！我聽到了妳來，聽到了妳半生的掙紮，也聽到了妳不堪的下場，聽到了妳淪為‘不死不生’，與‘華光帝君’隔劫相望，永世沈淪的下場……”
　　“星君啊，放棄吧，無謂的掙紮……”
　　九色神光交織間，楊獄似能看到那具諸獸之長的神獸：
　　“妳既然能聽到楊某的前半生，那麽，妳認為，我會放棄掙紮嗎？”
　　明辨萬物，可聆聽過去未來，傳說之中的幽冥諸神獸之王道出自己的死訊，甚至要他放棄掙紮。
　　楊獄心中自有漣漪，但他的心誌自非壹言壹語可以撼動，哪怕是諦聽。
　　“星君之心，堅不可摧，星君之魂，百折不撓……我聽到了。”
　　諦聽嘆息著：
　　“星君見我，心中生憐，憐我身隕劫波。我見星君，亦是於心不忍……”
　　嗡～！
　　這方奇異之地劇烈的震蕩著，九色在楊獄的註視下交織，化為壹模糊的虛影，似人似獸、似鬼非鬼、似生似死……
　　“看來，楊某在不久遠的未來，定然是下場淒慘至極……”
　　道臺之上，楊獄橫起正在緩慢蛻變的兩刃刀。
　　他突然想起了馬王爺。
　　那位有穿梭時光之能的大能，於終極壹搏前，跨越漫長歲月，來為他開解，是否也是如諦聽壹般，看到，或聽到了什麽？
　　這壹刻，楊獄心中竟沒有半分的不甘與震怖，只有濃烈的好奇。
　　“神行之極，穿梭歲月，追逐光陰……馬王爺大抵是看到了。”
　　諦聽似是感知到了楊獄心中的好奇與疑惑，卻也只是搖了搖頭：
　　“星君敬我，稱壹句神獸之王。可自妖皇太元隕落之後，非人之萬靈，或為坐騎、或為寵獸、或為珍饈美味……”
　　“我若回答妳，就會如之前妳我消失的那段記憶壹般，徹底消失……”
　　“妳的記憶？”
　　楊獄眸光壹瞇。
　　他能感覺到諦聽的忌憚，也能感覺到它在極力的想要對自己說什麽。
　　“我只想星君放下，只有放下，妳才不會痛苦……”
　　諦聽回答的總是恰到好處：
　　“比死亡更為可怖的，是消失。我能聆聽萬物、過去、未來，可卻聽不到消失……”
　　諦聽的消沈是楊獄所沒有想到的，他眉頭緊鎖，許久後才道：
　　“依妳所言，放下與不放下無甚區別，既然如此，又何懼壹爭？
　　爭未必勝，不爭卻必無壹絲希望！”
　　“希望？”
　　諦聽沈默了壹瞬，諸色匯聚的虛影擡起頭來：
　　“星君妳生於兩劫之交，依妳看來，是靈炁未起，天海不開，可事實上，如妳們這般人，已是無數神佛艷羨而不可及之大造化了……”
　　平靜的聲音回蕩著，九色空間之中似有諸般幻影更叠交織，漸漸地，變得清晰。
　　於其中，楊獄看到壹個面目俊朗的少年道人：
　　“許升陽？”
　　“就拿星君認得的許升陽為例。”
　　諦聽言出法隨，隨其講述，那幻影交織間，浮現出了許升陽的壹生：
　　“許升陽，生於天海界、人間道，其天生道體，神魔三重天的跟腳，悟性絕倫，實乃十萬年壹出的天縱奇才……”
　　楊獄平靜看著。
　　許升陽的壹生，堪稱波瀾壯闊，其生於人間道邊荒之地，因其天賦絕頂，生來不久就被敵對家族盯上，父母家族盡滅，僅以身勉。
　　其於紅塵之中打滾多年方才入道，成就九耀時，敵對家族早已被他人所滅。
　　“……孑然壹身的許升陽拜入仙門修行，其天賦極佳，未多年已至八極門檻……”
　　諦聽微微壹頓，首次發問：
　　“星君可知，他幾年可晉八極？”
　　楊獄微微皺眉：
　　“若道鬼齊全，至多兩百年，若有造化，或許百年即成。”
　　幻影之中，許升陽的壹生栩栩如生，從中楊獄可以看出，其人跟腳天賦不遜自家小弟，百歲已觸及八極門檻。
　　然而……
　　“九千年！準確來說，他用了九千四百三十年，方才跨過那壹線門檻，晉升八極。”
　　諦聽的聲音很平靜：
　　“他生而不凡，神魔跟腳更勝星君，可吃了不知多少延壽之藥，才堪堪在壽終之時，晉升七元……
　　何也？大劫降臨了，諸多大神通主身隕劫波之中。”
　　“位階，有限。”
　　楊獄自然明白為什麽。
　　“再如呂生，其人天賦不差，悟性也高，可成就‘上洞’，也靠的劫波……”
　　諦聽嘆了口氣：
　　“星君以為，他們差的只是位階？其實不然！他們的跟腳、悟性，比之其上位，仍遜也！”
　　“嗯？”
　　楊獄挑眉。
　　“身在上洞之上者，靈應祖師是也！靈應之上，玄都孚佑帝君也！”
　　諦聽似在搖頭，又問：
　　“星君！妳認為，壹個稟賦、跟腳、造化、悟性皆遠遜於妳，且妳先行數萬乃至於十數萬年，那後來者，如何與妳爭？”
　　“爭不了！”
　　諦聽自問而自答：
　　“妳說不爭就沒有希望？實則，爭也沒有希望！”
　　“三葬和尚身兼四類，有大魄力、大覺悟，卻仍不得進，因其上位，乃是大日尊王佛！”
　　“白骨菩薩，無上覺悟，以人成妖，先成菩薩，再入魔道，又如何？祂之上，是大自在世間王佛！”
　　“業火天僧、陰屍法王、天絕雷王、赤眸猿王、度厄天君、平天大聖……”
　　諦聽的口中，吐露出數十個遠古聲名赫赫之輩，可其上首者，無不橫壓壹頭。
　　赤眸猿王之上，是空空道君……
　　業火天僧之上，是龍樹王佛。
　　天絕雷王之上，是九天應元雷聲普化……
　　渡厄天君之上，是九天降魔祖師！
　　……
　　平靜的聲音，是讓人不寒而栗的漠然。
　　“……九天降魔祖師終其壹生，進不得半步，何也？其上乃是盤皇大天帝、後土承天效法後土帝尊啊！
　　……甚至就連這四位也……”
　　最終，諦聽還是止住了話頭，它的視線落在楊獄身上：
　　“人外總有人，天外還有天！星君，妳修持不過三百載，何以與之爭呢？”
　　“憑什麽呢？”
　　諦聽的眼底似有壹絲憐憫，更多的是難言的悵然：
　　“星君，不爭或許有壹線生機，爭了，或許連與‘不生不死’的機會也無了……”
　　“前輩壹席話，楊某獲益實在良多。”
　　楊獄有些感嘆，諦聽不愧遠古幽冥的神獸之王，只言片語間的訊息就非尋常人可知。
　　縱然是他，此刻心中也不免生出許多壓抑，但是……
　　“如妳所言，楊某不過三百載修持，無力與天賦、悟性、造化、機緣皆在我之上，且修持不知多久的強人爭鋒……”
　　“可……”
　　話音回蕩之間，楊獄已是自道臺上站起身來，他的神情無甚變化，但眼底卻似有烈火燃燒：
　　“那又如何呢？”
　　轟！
　　赤金色血氣沖霄而起，攪動了這諸色交織而成的奇異空間。
　　似有陰風陡至，楊獄衣衫獵獵間，氣息如火不住攀升而起。
　　他的體內，似有星辰亮起，壹枚枚連成壹片，猶如星海在綻放光芒。
　　這壹剎那，他分化於諸地的諸般化身齊齊站起，或平靜、或肅然、或冷漠……
　　無數化身的目光交匯於壹處，如同星海匯聚，催發出極盡耀目之光芒！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是他上輩子就知道的道理！
　　可那又如何？
　　不敵便不爭？
　　必死就等死？
　　在他這裏，沒有這個道理！
　　“前輩大抵不止有‘消失’聽不到，妳聽不到的，還有人心……”
　　諦聽平靜而視，似有些觸動與驚訝。
　　“妳若真能聽到，就該明了，什麽是……”
　　赤金之色覆體燃燒，楊獄按刀而行，斬滅心中壹切仿徨於忐忑。
　　自前世至今生，從山海到龍泉，他時有所缺，或缺道果、或缺時間，甚至有過缺衣少食幾乎餓死之時。
　　但他從來不缺向上揮刀的勇氣！
　　爭不過，又如何？
　　必死，又如何？
　　不過是……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