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骨血親緣

　　各路賓客幾乎全都是抱著和那兩人差不多的看戲心情圍在周圍，其中還有不少實力夠、性子急的，索性飛上半空，居高臨下，將整個宋閥長老們的慘相全都收在眼底。至於他們飛得不高不低，儀態從容瀟灑，是否有炫耀自身的嫌疑，就不得而知了。
　　幾乎所有目光都落在千夜身上。畢竟現在他已是傳奇般的人物，不墜之城壹戰光芒四射。就連帝國上層內部都有不小的爭論，以千夜為帝國為人族立下的赫赫功勞，是否就可以不去計較他的血族身份？
　　這壹派觀點還是頗有聲勢的，畢竟此前誰都不知道千夜是血族，他自己也沒有絲毫失控表現。這顯然和被感染同化或氏族傳承的血族大不相同，有血脈紛雜的中立之地存在，或許可以解釋為天生的混血兒後天的血族血脈顯性，這其實就不牽涉到陣營原則以及天然仇恨了。
　　只不過與黑暗種族勢不兩立，有踏入帝國土地者即行格殺，乃是太祖立下的規矩，再有什麽樣的特例也難以更改。況且沒有這條規矩鐵血震懾，在力量、長生乃至利益的誘惑下，怕是人族內部會多出不少叛徒。
　　且不論國是，如今傳說中的千夜活生生就在面前，眾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放得開的貴婦貴女們更是死盯著他不放，恨不得用目光將他捆了，拖到自己面前來，好好欣賞把玩。
　　千夜為夜瞳壹怒鎮壓栗風水，殺出不墜之城，離開帝國，自絕大好前程。
　　在男人看來實是不智之極，而且他和夜瞳在壹起事實上算是沾了血族，屬於有錯在先，和緩和緩，權衡權衡，總有解決之途。只看事到如今，除了軍部某個派系跳腳外，其余勛貴或視而不見，或態度曖昧，顯然不是沒有回旋余地，何必用這種激烈手段。
　　可在少女眼中，卻完全是另壹個故事。她們看到的只有千夜為心愛之人不惜壹切。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然要趕緊看個夠。不光是看，幾個少女還聚在壹起，竊竊私語，對千夜評頭品足，有如男人們在堂子裏點評清倌。
　　不遠處，仍做侍女裝扮的宋慧壹臉厭惡，自語道：“哼！壹群不要臉的東西，連裝都不裝了。”
　　許是覺得人多無所謂，又或是真心不顧忌宋閥，賓客們說話的聲音可不算小，至少有部分清晰傳到了宋閥長老的耳中。其中那句“蠢得跟宋閥長老壹樣”，登時令他們臉色發青。
　　不過怒歸怒，長老們的第壹件事還是趕緊從廢墟中爬出來，整理儀容。在千夜面前可以裝死，當著這麽多賓客的面，又怎麽好意思裝死？
　　壹時之間，宋閥長老們紛紛起身，拍灰撣土，轉眼間就精神抖擻地站在當地。有幾個身在廢墟當中的，還飛了起來。除了原大長老宋仲埕重傷不起外，其他長老們大多沒什麽事，至少看著沒事。
　　千夜和宋子寧面面相覷，千夜就道：“我就說打輕了吧？早知道就不該只用三分力。”
　　宋子寧笑容尷尬，神色無奈，壹雙眼睛卻漸漸變得幽深漠然。
　　商人本色，察顏色，識時務，宋閥長老們將之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們早就聽見宋子寧那句“別真打死了”，既然沒有性命之憂，認真反抗豈非自己討打。而人都躺倒了，任妳千夜強如神將又能怎樣。
　　市井之間有滾刀肉，高門世族有宋閥長老。宋子寧恨不得自己，從來不曾洞察人心。不過三千大道擇壹而行，他本就走了那條最為不同的道路，踏遍萬法，直入天方之境，砥礪眾生，方成世間繁華，骨血親緣也就如此罷了。
　　而此刻，最先爬起來那長老正指著壹眾護衛，怒道：“妳們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把襲擊長老會的兩個兇徒拿下？”
　　護衛們早分出壹組將宋仲埕送醫，剩余眾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都是沒有動作。他們地位低微，基本判斷識見還是有的。大喪期間，誰是對老夫人過世真心悲痛，誰連四十九日都沒過，就急著分家，都是有目共睹。
　　護衛首領幹站了壹會兒，被逼不過，賠笑道：“長老，那不是七公子嗎？”
　　“什麽七公子！他早就不是宋家的人了！現在他就是個外人，給我拿下，妳耳朵聾了嗎？”
　　這長老雖然也是拳頭沒有沾身就躺了的壹員，可在地上滾了壹遭，他當真沒有火氣嗎？自然不是。此時他歇斯底裏地咆哮怒吼，全沖著護衛首領而去。但要他自己沖過去拿下宋子寧和千夜，那是說什麽都不肯的。
　　他在這邊憤怒發泄，卻沒有註意到旁觀者都是神色有異。許多人忽然都開始皺眉凝思，目光在宋閥長老們和宋子寧身上轉來轉去，不知在想些什麽。
　　千夜臉色第壹次變了，他望向宋子寧，緩道：“我真想殺人了。妳不用管我，我殺得出去。”
　　宋子寧搖頭，道：“不，不值得。”
　　那長老聽在耳裏，氣勢更漲，轉頭對千夜喝道：“妳壹個血族雜碎，待會就要被碎屍萬段……啊！！”
　　千夜身影壹閃，手中血光乍現，剎那間已將那長老的四肢斬去！
　　那長老痛極，又是恐懼，在廢墟上翻滾呼號，轉眼聲竭暈了過去。整個過程中，居然沒有壹名長老動壹動腳步。
　　宋子寧目光掃過全場，無論遠近人群，依然沒有看到宋仲年的身影。他漠然的眼底連失望的神情都映不出來，只有熊熊火焰開始升騰。
　　他沈聲道：“這裏可沒什麽血族。這位夜千大人，是地地道道的人族，詆毀誹謗在大秦律例裏，可也是會入刑的。況且若真有血族，在場諸位，怕是沒幾個能活下來。”
　　這是赤裸威脅了，配上長老血肉模糊的身體，格外有效果。
　　說罷，宋子寧微微壹笑，道：“既然我已經不是宋閥的人了，那就先容我殺壹個人！”
　　他身影壹動，幻化出數道殘像，個個姿態不同，瞬間出現在人群中壹名年輕人身前，伸指在他額頭上輕輕壹點，然後又回到原地。
　　宋子寧沈聲道：“宋子安，當日妳遠赴中立之地，將我行蹤賣給狼王，以至我失手被擒，差點喪命。那個時候，妳可想到會有今日？”
　　那年輕人正是出賣他的宋子安，此刻他扼住自己脖子，口中嗬嗬作聲，指著宋子寧，壹句話都說不出來。
　　壹位身為宋子安同房長輩的長老跳了出來，又驚又怒，叫道：“宋子寧，妳對他做了什麽？他可是妳堂兄，妳怎能下此毒手？”
　　宋子寧冷笑，“當日在遠古圈騰戰堡的時候，他可曾認我這個堂弟？宋子安，妳好生去吧。”
　　宋子安又嗬嗬叫了幾聲，頭頂忽有片片飄葉浮現，隨即臉色慘淡，仰天倒了下去，生機盡去。
　　驟然寂靜。
　　誰都沒想到，壹向溫和風流的宋子寧竟會當眾對自己血親狠下殺手！
　　直到宋子安丟了性命，宋閥兩位長老都重傷不起，眾人這才收拾起玩笑心情，心中凜然驚懼。
　　千夜和宋子寧雖然生得好看，可實際上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猛人。
　　宋子寧環顧壹周，放聲道：“原本我此次回來，還曾心存幻想，想著既為高陵宋氏血脈，是否能夠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於將傾。想我宋子寧從軍多年，壹手覆局之戰數不勝數，如何就不能以壹已之力，換出生之地壹個太平？”
　　他頓了壹頓，苦笑道：“然則大廈易扶，人心難易。血脈相連、骨血之親都是如此離心，我又能做些什麽？老祖宗當日心情，我此刻才能體會壹二。對著這些貨色，又能如何？難不成真把整個長老會都屠了？”
　　眾長老臉色都有些發綠，但誰也不敢出聲。宋子寧既然已經開始下手殺人，殺壹個和殺幾個又有什麽區別？世族內務帝國可是不會管的，密約盟友也遠水救不了近火。
　　壹眾賓客卻是心有感觸，嘆息不已。在場多是世家大族嫡系主支，眼見宋閥如此情景，連宋子寧都回天無力。壹時之間，凡是胸中還有些理想抱負的，都是心有淒淒。
　　宋子寧的聲音在全場回響，“我宋子寧自幼身入黃泉，長大從軍，壹路走來，所過之處皆是戰場。此許名聲，全是靠著敵人的屍骨而來，所以誰要是以為我宋子寧不會殺人，那可就錯了。”
　　宋子安屍骨未寒，自然不會有人置疑宋子寧的這句話。
　　宋子寧稍停片刻，聲音轉變冰寒，道：“各位長老既然認為我現在已經不算宋閥的人，那也無妨。只有壹句話，我今天放在這裏。族中公產乃高陵宋氏嫡庶旁庸數萬人立身性命之本，無論閥內何人，敢打主意的，無論閥外何人，敢低價收購的，都是我宋子寧壹生之敵！老祖宗壹輩子心血所系，想吞的人，就要有家破人亡的準備。我宋子寧辦這種事，從來不擇手段。”
　　這番話自帝國未來軍神的口中說出來，自然另有壹番滋味，許多人就是神色復雜，不知在想些什麽。
　　宋子寧轉向宋閥壹眾長老，淡道：“最後勸妳們壹句，早做應對準備。用不了多久，大概青陽王的使者就會上門了。”
　　這個消息比宋子寧那番話的威力更甚，宋閥眾長老頓時炸開鍋，壹個個都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