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初相逢的戲劇壹幕

　　小狗餅幹很脆，任憑咀嚼的再矜持，也會發出咯茲咯茲的聲音。小狗餅幹很香，二人的身前全部是那種誘人的谷香。許樂目瞪口呆地看著身旁的女孩兒，覺得這畫面太荒謬了，這女孩兒為什麽要吃自己的餅幹，而且吃的如此理所當然？下意識裏，當女孩兒的手指離開餅幹袋後，許樂趕緊伸手進去拿了壹塊餅幹放進了嘴裏，就像是生怕自己吃虧壹樣。
　　女孩兒低著頭，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壹本雜誌，只是偶爾閃爍的目光，讓許樂知道，對方其實也在註意著自己。深青色的帽子遮住了女孩兒大部分的臉，只露出那張秀氣的嘴唇和白凈的面部肌膚，許樂楞了楞，覺得自己的註視或許會讓對方尷尬，便轉過頭去。
　　風雪之中，溫暖和春的大巴開動了起來，令許樂感到意外的是，那名女孩兒居然又將手伸進了餅幹口袋裏開始拿餅幹，而且是壹塊接壹塊。許樂很喜歡吃小狗餅幹，而且這是他第壹次吃小狗餅幹，心裏其實很有些珍惜，雖然他不會將壹袋餅幹看的如何之重，只是他總覺得，即便妳要吃我的餅幹，是不是也得先和主人說壹聲？征詢壹下自己的同意？難以避免地心中生出壹絲惱火。
　　很明顯那個女孩兒沒有這種自覺，看都沒有看許樂壹眼，只是快速地、光明正大地偷著餅幹，嚼的撲哧撲哧，毫不客氣。許樂目瞪口呆之余，也趕緊伸手去拿餅幹，不然如果都讓這個搶拼幹的姑娘搶走了，他還能吃什麽？那豈不是虧大了？於是乎隨著大巴在公路上的行進震動，坐在大巴後排的這壹對年輕男女彼此互不相視，壹人望著窗外，壹人低頭看著膝上的雜誌，妳壹塊我壹塊的拿著餅幹，誰也不肯少拿壹塊，誰也不肯慢壹秒，出手如風，依次而入，看上去倒蠻有默契，可誰又知道其實隱藏著無窮的殺意？
　　“真是莫名其妙啊，如果不是遇見了我，這個可惡的偷吃餅幹的女賊，壹定會被狠狠地罵壹頓。”
　　看著窗外雪景，嚼著餅幹的許樂，難得地翻了壹個白眼。隨著時間壹分壹秒地過去，他先前心頭的惱意早已經消除殆盡，他本來就是壹個心胸寬廣之人，不可能會在乎這些小事，反而笑著暗中想道，難得碰到壹個和自己壹樣對小狗餅幹愛不釋手的人，今天這壹袋餅幹，就當是分享吧。
　　許樂不是壹個吝嗇的人，和他人分享任何美好的東西，是他願意做的事情，雖然這個戴著帽子的長發女孩兒行為有些荒唐古怪，他也不準備再計較什麽了，只是覺得這場面稍微有些尷尬，或者說，他擔心那個女孩兒尷尬，所以他沒有和對方開口說話，甚至連眼光都極註意，沒有轉向她那壹邊。
　　大巴在積雪的道路上緩慢前行，繞向了郊區外的高架路，向著首都西北方的普通機場行去。有壹株伸向道路內側的雪松擦過了大巴車的玻璃窗，發出的響聲，讓車上昏昏欲睡的人們都醒了過來。許樂身邊的女孩兒擡起頭來，露出了壹張清麗的面容。兩個人的眼光對上，許樂溫和地笑了笑，誰知道那女孩兒清純的眼眸裏閃過壹絲厭惡的神色，馬上低下頭去，重新看起了雜誌，片刻後，她似乎覺得這樣還不足以表達自己拒人千裏的態度，從隨身的皮包中取出壹副黑框的眼鏡戴在了鼻梁上，隔絕了許樂莫名其妙的眼光。
　　低頭的女生戴著黑框的眼鏡，看上去真的蠻清純的，尤其是從許樂這個角度望過去。他撓了撓頭，心想這樣清純的壹個女生，偷吃我的餅幹，怎麽對我還這麽兇？畢竟他是壹個從偏遠地區來的少年，面對異性的時候，總是有些拘謹，只是在心裏嘆了口氣，也沒有說什麽。
　　戴黑框眼鏡的女生每拿壹塊餅幹，許樂也拿壹塊，不多不少，笑瞇瞇地拿著，美滋滋地吃著，雖然他是個很和善的人，但也不想吃太多虧。
　　就這樣拿著拿著，最後餅幹袋裏只剩下了壹塊餅幹——依照先前那種無聲默契的順序，此時應該輪到許樂拿了。許樂明顯註意到女生黑框眼鏡下的俏鼻可愛地皺了皺，似乎在煩惱什麽。許樂無聲地咧嘴笑了起來，從袋裏拿出最後壹塊餅幹，想了想後，掰成兩半，臉上堆出和善的微笑，帶著壹線拘謹，將壹半遞到了女孩兒的面前。
　　女孩兒擡起頭來，有些意外，又有些憤怒地瞪了他壹眼，像小貓搶食壹樣，搶過了餅幹壹口吞下，卻險些噎著了。許樂壹邊嚼著最後半塊餅幹，壹邊傻傻地看著她，心想著什麽急？難道餓成這樣嗎？本想將自己的水遞給她喝，卻又擔心這性情古怪的女孩子嫌棄自己。
　　好在剎車的聲音打破了這幕像木偶劇壹樣的演出。
　　……
　　……
　　“連謝謝都沒有壹句，真是個無恥的敗類！”張小萌拖著沈重的行李，有氣無力地低著頭，向著機場櫃臺走去。從S2行政區坐了七天的太空飛船，又要馬上轉機去大學城，旅途的勞累，本來讓她就有些快要承受不住，而且心裏又壹直壓著那塊重石，偏偏在大巴上還碰見了壹個極不識趣，極為可惡可恥的年輕男人。
　　“長的倒挺順眼兒，笑的跟壹頭豬似的誠懇，誰知道骨子裏竟是壹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吃我的餅幹，居然像是施舍給我壹樣……小眼睛，果然都不是好東西。”張小萌將沈重的行李放到傳輸帶上，忍不住低聲地抱怨。
　　進入候機廳，張小萌取下黑框的眼鏡認真地擦拭了起來，似乎想要借助這個動作發泄自己的怒氣，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世界上有那樣的男人，明目張膽地偷吃自己從小最喜歡的小狗餅幹。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大學城，大學城位於首都星圈S1行政星球的北緯區域，航班還有半個小時才到，她註意了壹下四周的人群，強行平靜了心情，提著隨身的小包進入了洗手間，隨手按響了沖水馬桶。在嘩啦啦的水聲中，她將黑框眼鏡上的按鈕摁了下去，本來空無壹物的玻璃表面上，頓時出現了幾排字符，這些信息經由遍布整個星球的無線網絡，在最短的時間內，出現在她的眼前。
　　將那些字句和任務全部記了下來，張小萌輕輕地吐了壹口氣，顯得輕松了許多。議員還在和總統辦公室談判，現在的局勢比較平緩，憲章局因為第壹憲章的原因，必須保持中立，她們這些下層的工作人員，倒也不用太擔心會被發現真實的身份。就算聯邦方面發現自己是反政府方派來的間諜，頂多也就是將自己逐回S2。只是大學城裏究竟有什麽呢？為什麽議員要讓自己回到首都星？難道只是說議員知道自己有些想家的原因？
　　壹想到自己那個充滿了陳腐氣的家庭，張小萌的表情又壓抑了起來，為了完成組織交付的任務，看來自己必須扮演壹個迷途知返的羔羊，這真是令人痛苦的事情。
　　……
　　……
　　坐在舒適的座位上，張小萌整理了壹下垂在黑框眼鏡旁的發絲，下意識裏將手伸進皮包，卻發現手指的觸覺有些怪異，她驚愕地拉開皮包，意外地發現了壹袋沒有開封的小狗餅幹！
　　如果這袋餅幹是自己的，那先前大巴上那袋餅幹？自己吃了別人的餅幹？自己錯怪了他，他卻壹直安靜地與自己分享屬於他的東西……
　　張小萌站起身來，四處尋找那個小眼睛男生的蹤影，試圖想要道歉。然而首都機場有多少航班，那個男生怎麽可能這麽巧地出現在這架飛機上？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坐了下來，後悔地搖了搖頭，知道自己錯怪了那個男生，更關鍵是，她這時候想到那個男生溫和的笑容，遞過來的半塊餅幹，除了濃濃的窘迫之外，更有壹絲說不出來的溫暖，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的溫暖。
　　世界這麽大，或許再也看不到那個有著可親笑容的男孩子了，再也沒有辦法道歉了，張小萌無比遺憾地想著，心裏像是覺得錯過了某件很珍貴的東西，空空的很不舒服。
　　她並不知道，就在這架飛機的前方，豪華的頭等艙中，許樂正坐立不安地調整著舒適沙發椅的位置，拘謹而小意地詢問著空姐：“您確認有免費的牛排？半合成那種？”
　　“是啊。”空中小姐險些沒忍住笑，看著這個老實的男孩子。
　　許樂松了壹口氣，這才覺得昂貴的票價有些劃算，雖然他是個逃犯，應該低調壹些，壹個剛剛服完兵役回鄉的小兵應該也沒有錢坐頭等艙，可是購票的時候，他實在是沒有抵擋住半合成牛排的誘惑，而且那張卡裏的錢實在是有些多，少年心性還是讓他冒險買了張頭等艙的票。他望著面前半蹲著身體的空姐，關心說道：“您別總蹲著了，會累的。”
　　空姐由內而外開心起來，贈送了壹個免費的嫵媚笑容。許樂被麗光射的心慌，趕緊哆嗦問道：“請問……到大學城要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