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密道

　　窗欞旁?，陳跡面色凝重。
　　景朝圍城在即?，密道卻只是龍門客棧用來黑吃黑的幌子?，沒了退路。
　　此時，小滿和張錚還在絆嘴，張夏勸不住，索性起身離得遠了些。
　　她來到陳跡身旁?，好奇問道?：“想什麽呢?”
　　陳跡忽然問道?：“張二小姐?，景朝破城後?，有可能屠城嗎?”
　　張夏沈默片刻：“景元宗曾禦駕親征固原，在隴山遇伏?，中箭而走。箭頭上淬了毒?，景朝請苦覺寺和尚醫治也沒用，兩個月後不治身亡。他臨終前留下遺命‘若天佑我子?，當盡取固原之地，搜殺遺民?，建京觀，使其白骨蔽野、千裏赤地’。”
　　陳跡心神壹凜，連小滿與張錚也不再絆嘴，忐忑的看向張夏。
　　小滿擔憂的看向陳跡：“公子?，固原幾百年都沒丟過?，這次應該也能守下來吧?”
　　陳跡沒有回答?，也回答不了。
　　洛城發生的事情似乎已經過去很久?，可靖
　　王的死像是大洋彼岸的壹只蝴蝶扇動了翅膀?，正往未知處掀起風暴。他不知道這固原邊軍裏有多少人想為靖王報仇、又有多少人謀逆通敵。
　　以前固原沒有破過?，如今卻沒人敢篤定。
　　小滿低聲問道?：“若景朝真的屠城?，固原能活下來多少人?”
　　張夏站在窗欞旁回頭看向她：“百無壹二。”
　　小滿又問?：“有什麽辦法活下來嗎?”
　　張夏回憶道?：“行官投誠是可以活的?，但須黥面?，刺‘降’字?，這樣壹來也就斷了行官再回寧朝的念頭。”
　　小滿疑惑：“如此羞辱行官?，誰還願意向他們投誠?”
　　張錚哂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唄。”
　　小滿瞪他壹眼?：“若是景朝破城了?，妳指定第壹個投誠！
　　可惜妳不是行官?，人家不要妳！”
　　張錚挑挑眉毛：“爺們寧死不降?！”
　　小滿冷笑：“妳有寧死不降的骨氣?”
　　張錚樂呵呵道?：“我若是降了?，我爹那個
　　官迷鐵定被陛下撤職查辦?，我不能坑他。”
　　小滿沒再搭理他?，轉頭問張夏：“景朝給行官黥面?，就不怕行官事後伺機報復嗎?”
　　張夏嘆息壹聲?：“事實上?，黥面的行官殺起自己人來，比景朝人還兇狠。景朝天策軍中曾有壹位黥面降將?，殺了不少寧朝人?，屈吳山壹戰之後不知所蹤。”
　　小滿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什麽。
　　陳跡見氣氛緊張，笑著勸慰道?：“也許只是虛驚壹場呢?都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正事要做。小滿?，妳來守後半夜。”
　　“噢……”
　　夜深人靜。
　　窗欞旁守夜的小滿悄悄環顧四周，陳跡與張錚在外間打地鋪，張夏獨自在裏間打地鋪?，中間掛著壹張簾子。
　　她壹轉頭，突然嚇了壹跳，只見烏雲正揣手臥在窗臺上?，冷冷的盯著她。
　　小滿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烏雲呼吸間?，身體起伏節奏時快時慢?，仿佛跟著某種韻律，揣著的手仿佛藏著壹柄刀。
　　她搖搖腦袋?，自己想什麽呢?，壹只貍奴而已。
　　小滿躡手躡腳出了門?，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響。
　　她沿著樓梯來到樓下?，卻見櫃臺上燃著壹盞燭臺?，掌櫃正提著毛筆記賬。
　　掌櫃見她下來?，好奇問道?：“客官可是要熱水?去後面尋小五即可。”
　　然而小滿手心突然壹翻，亮出壹枚燈火銅錢來：“掌櫃可見過此物?”
　　掌櫃眼睛微瞇?：“既然是同僚，先前我問‘用銅錢還是用銀兩'的時候?，客官為何不曾言語?”
　　小滿來到櫃臺對面?，泰然道?：“其他人並不知我身份，所以沒有亮明身份。”
　　掌櫃哦了壹聲?：“看來?，其余三位客人與我‘燈火’無關。客官?，既然來我燈火客棧亮了銅錢?，所求何事?”
　　小滿低聲問道?：“妳這客棧，到底有沒有離開固原的密道。”
　　掌櫃遲疑。
　　小滿平靜問道?：“連同僚都隱瞞?燈火客棧，持銅幣來，有求必應！”
　　掌櫃笑了笑?，放下手中毛筆：“自然是有的?，我這龍門客棧有兩條密道?，持銀兩來買
　　路?，吃幹抹凈；持銅錢來?，才可通行無阻。”
　　“通往哪裏?”
　　“景朝，西京道?，奉聖州。”
　　“只有這壹條路?”
　　“只此壹條。”
　　小滿忽然松了口氣?：“買路錢怎麽算?”
　　掌櫃拿起壹枚竹簽，將燈芯挑得明亮了些，而後慢條斯理道?：“兩枚銅錢壹個人。”
　　小滿猶豫了?，她只有兩枚銅錢，要走的卻有四個人。
　　掌櫃放下竹簽，笑著問道?：“客官打算何時走?”
　　小滿沈默片刻問道?：“我只有兩枚銅錢。壹枚銅錢可換二百兩銀子?，那我能不能花壹千二百兩?，再買三個人從密道離開固原?”
　　“沒這規矩。”掌櫃狐疑的打量起小滿?：“妳到底是不是我燈火的人，怎麽連這些規矩都不懂?妳這銅錢哪裏來的?”
　　小滿趕忙說道?：“妳打聽這些做什麽……那我能不能把燈火銅錢給別人用?”
　　掌櫃意味深長道：“客官，別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妳願意花兩枚燈火銅錢為別
　　人買命?，可妳在別人眼裏值不值這兩枚銅錢呢?如今這江湖世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小滿微微壹怔：“也是哦。”
　　掌櫃微笑道?：“密道隨時可以走只是客官需得記住?，此事不能再告訴旁人?，不然燈火容不得妳。”
　　“我知道規矩?！”
　　說罷?，小滿提著衣擺噔噔噔跑上樓。直到進了屋，她才靠著合攏的房門，長長舒了口氣。
　　片刻後?，她平復了氣息?，躡手躡腳的走至衣櫃?，悄悄摸索著陳跡的衣物。下壹刻，她從衣櫃裏摸出兩串佛門通寶來?，這是陳跡的所有家當。
　　她咬著下嘴唇似有掙紮?，先看看手裏的佛門通寶?，再看看地鋪上熟睡的陳跡?，不知在猶豫什麽。
　　最終?，小滿輕輕嘆息壹聲?，重新將佛門通寶塞回陳跡的衣袖裏。
　　??
　　??
　　清晨?，無狗吠?，無雞鳴。
　　固原的夜晚躁動不安?，歌姬、舞女花枝招展、人聲鼎沸；早上卻是安靜的，仿佛晨間的薄霧將遠道而來的聲音阻斷。
　　天字甲號房裏?，炭火的余溫尚在。
　　陳跡從地鋪坐起身來轉頭看向窗欞邊守夜的小滿。
　　此時?，小滿臉上正寫著心事?，嘴裏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麽。
　　陳跡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張錚與張夏?，小聲問道?：“小滿?，妳嘀咕什麽呢?”
　　小滿被他的聲音嚇了壹跳：“呀?，公子您醒啦?我我我……我沒嘀咕什麽啊。”
　　陳跡狐疑的打量她?：“沒嘀咕妳慌什麽?”
　　小滿趕忙站直了身子?，梗著脖子說道?：“我沒慌啊。”
　　陳跡笑了笑，沒有拆穿。
　　小滿抿著嘴猶豫片刻：“公子今日要將景朝圍城的消息賣出去?”
　　陳跡嗯了壹聲。
　　小滿直勾勾的看著陳跡問道?：“您能不能給我壹千兩銀子?不不不?，五百兩就行。”
　　她悄悄打量著陳跡的神情?，見陳跡不為所
　　動?，又改口說道?：“再不濟四百兩也行。”
　　陳跡好奇問道?：“妳要這麽多銀子幹嘛?”
　　小滿低聲道?：“沒事?，您就當我腦袋發昏說錯話了吧。”
　　說罷?，她低頭往外走去：“我去找夥計要熱水給您洗漱?，公子您稍等壹下。”
　　陳跡喊住她?：“小滿。”
　　小滿疑惑轉頭：“嗯?”
　　陳跡思索片刻?，從袖子裏掏出壹串佛門通寶?：“這是壹千壹百兩銀子。”
　　小滿怔在原地：“公子敢把這麽多銀子交給我，不怕我跑了嗎?”
　　陳跡起身?，壹邊整理衣物?，壹邊隨口說道?：“固原城都封了?，妳還能跑哪去?”
　　小滿看著陳跡手裏的佛門通寶?，眼神明暗不定：“那我要是真跑了呢?”
　　陳跡想了想回答道?：“我先前答應過妳，到了京城就將妳身契從夫人那裏要回來?，再給妳備壹份嫁妝。妳要跑了?，這就算是提前給妳準備的嫁妝吧。”
　　小滿笑得虎牙都藏不住了?，卻還小聲埋怨道?：“公子就算給我準備嫁妝?，也不用給這麽
　　多啊。別人家能給丫鬟五十兩銀子的嫁妝，就算是頂大方的高門大戶了?，公子您這出手就壹千多兩?，太不會過日子了?,敗家!”
　　陳跡作勢要將佛門通寶收回?：“不要算了。”
　　“要要要?，”小滿伸手搶過佛門通寶?，轉身從衣櫃裏取了自己淺綠色的對襟夾襖套在外面。
　　陳跡好奇道：“妳這是要出門?”
　　“嗯。”
　　陳跡不解?：“妳要去哪?”
　　“晚些時候您就知道了?，”小滿神神秘秘的說道?：“公子?，我回來之前您可千萬別開壇賣消息，壹定要等我回來再賣!?”
　　說罷?，她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可門剛合上?，小滿又推開門?，從門外探出個腦袋來：“公子?，您可壹定要等我回來?，說話算話?！”
　　陳跡沒好氣道?：“快去忙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