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

烽火戲諸侯

玄幻小說

二月二,龍擡頭。
暮色裏,小鎮名叫泥瓶巷的僻靜地方,有位孤苦伶仃的清瘦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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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 問劍高位

劍來 by 烽火戲諸侯

2024-7-24 21:51

  當那道七彩琉璃色的璀璨劍光離開飛升城,再壹舉破開天幕,直接離開了這座天下,整座飛升城先是沈寂片刻,然後滿城嘩然,燈火亮起無數,壹位位劍修匆匆離開屋舍,仰頭望去,難不成是寧姚破境飛升了?!
  太象街陳氏府邸,改名為陳緝的昔年老劍仙陳熙,如今是少年面容,原本在廊道夜遊散步,剛好是最早發現異象的人,陳緝目前將真實身份、境界都隱藏起來,所以身後依舊跟著壹位貼身護駕的侍女,作為可有可無的障眼法,其實在這飛升城每過壹年,陳緝就距離昔年刻字劍仙陳熙越近壹步,所以“少年”身後擔任死士的劍修侍女,就離死越遠,然後離劍道高處更近。
  陳緝嘆了口氣,覺得寧姚祭出這把仙劍,稍稍早了,會有隱患。不然等到將其煉化完整,以此打破仙人境瓶頸,躋身飛升境,最合事宜,只不過陳緝雖然不清楚寧姚為何如此作為,但是寧姚既然選擇如此涉險行事,相信自有她的理由,陳緝當然不會去指手畫腳,以飛升城大義與只是暫領隱官壹職的寧姚講理,壹來陳緝作為曾經的陳氏家主,陳清都這壹脈最重要的香火傳承者,不至於如此小肚雞腸,再者如今陳緝境界不夠,找寧姚?問劍?找砍吧。
  然後陳緝皺眉不已,不但是他和侍女,幾乎所有被異象驚動的劍修,都發現壹襲雪白法袍的寧姚,負匣禦劍離開飛升城,看樣子是要遠遊某地。
  那位姿色平平的年輕婢女,忍不住輕聲道:“美人如玉劍如虹,人與劍光,都美。”
  昔年太象街和玉笏街的頂尖豪閥,往往都會栽培有幾位劍仙胚子的女子劍侍,極為善待,未來嫁娶都在自家門內。
  這位資質極好的婢女,名為言筌,賜姓陳。
  陳言筌對那寧姚,仰慕已久。總覺得世間女子,做成寧姚這般,真是美到極致了。
  那寧姚這趟毫無征兆的遠遊山河,依舊身穿法袍金醴,腳踩壹把長劍,劍匣所藏長劍,名為劍仙。
  陳緝早年原本有意撮合她與陳三秋結成道侶,只是陳三秋對那董不得始終念念不忘,陳緝也就淡了這份心思。
  陳緝神色凝重,“寧姚是故意遠離飛升城,要引誘那些遠古存在借此機會圍殺自己,她要自斬因果,使得諸多因她而起的大道壓勝,半點不落在飛升城頭上。”
  攔不住寧姚離城,更幫不上半點忙。
  陳緝自嘲道:“境界不夠,難道真要喝酒來湊?”
  這些年陳緝有意放緩破境腳步,所以如今才躋身元嬰沒多久,不然太早躋身上五境,動靜太大,他就再難隱藏身份了。如今的散淡日子,陳緝還想要多過幾年,好歹等到這副皮囊到了弱冠之齡,再出山不遲。剛好可以多看看齊狩、高野侯這些年輕人的成長。百年之內,陳緝都不願意恢復“陳熙”身份。
  陳言筌有些好奇那道劍光,是不是傳說中寧姚從不輕易祭出的本命飛劍,斬仙。
  陳緝則有些好奇如今坐鎮天幕的文廟聖人,是攔不住那把仙劍“天真”,只能避其鋒芒,還是根本就沒想過要攔,聽之任之。
  這很重要。見微知著,這涉及到了中土文廟對飛升城的真實態度,是否已經按照某個約定,對劍修毫不約束。
  那位陪祀聖賢到底是作壁上觀,只負責監察壹座嶄新天下,同時按照禮聖規矩,順便監察壹座飛升城,記錄壹座天下的功德流轉,還是早早將監察重心放在飛升城身上,好似防賊壹般防著所有劍修,這才是陳緝最關心的事情,如果是前者,百年之後的飛升城,對儒家願意以禮相待,與浩然天下的恩怨徹底兩清,若是後者,陳緝不介意將來以陳熙身份,問劍天幕。
  只要是個劍修,誰還沒點脾氣?
  陳緝突然笑問道:“言筌,妳覺得咱們那位隱官大人在寧姚身邊,敢不敢說幾句重話,能不能像個大老爺們?”
  陳言筌思量片刻,答道:“早年在寧府門外邊,寧姚好像其實挺順著隱官大人的,至於回到家中,奴婢估計咱們那位隱官大人,很難有什麽英雄氣概。聽說每次隱官在自家鋪子喝過酒,壹到寧府門口,就會跟做賊似的,也不知真假,反正城內酒桌上都這麽傳。更過分的,是有個會吟詩的酒鬼,言之鑿鑿,拍胸脯保證說自己親眼看到隱官大人,某夜歸家晚了,敲了半天門,都沒人開門,也沒敢翻墻,他就好心陪著隱官壹起坐到了天明時分,事後每每想起,他都要替隱官大人掬壹把辛酸淚。”
  陳緝氣笑道:“以前劍氣長城的酒桌風氣多淳樸,等到兩個讀書人壹來,就開始變得不堪入目,不堪入耳。”
  陳言筌猶豫了壹下,說道:“其實奴婢比較懷念隱官大人。”
  陳緝笑問道:“是覺得陳平安的腦子比較好?”
  陳言筌搖頭道:“奴婢只是覺得隱官為人處世,心平氣和,所以旁人不用擔心出差錯。”
  陳緝點點頭,“正解。”
  寧姚獨自禦劍去往重新矗立在飛升城最東邊的“劍”字碑。
  她禦劍極快,風馳電掣,好似仙人施展縮地山河神通壹般,禦劍劈開座座雲海,期間穿過壹座閃電交加的雷雲,稍有靠近,就被寧姚壹身沛然劍氣悉數碾碎。
  收劍入匣,飄落在那塊石碑旁,寧姚背靠石碑,開始閉目養神。
  寧姚以心聲讓附近飛升城劍修立即撤離此地,盡量往飛升城那邊靠攏。
  數十位劍修相互間打招呼,然後毫不猶豫,紛紛禦劍離開此地。
  當寧姚祭劍“天真”破開天幕沒多久,坐鎮天幕的儒家聖人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所以非但沒有阻攔那把仙劍的遠遊浩然,反而立即傳信中土文廟。
  天地八方,異象橫生,大地震動,多處地面翻拱而起,壹條條山脈瞬間轟然倒塌破碎,壹尊尊蟄伏已久的遠古存在現出龐大身形,好似貶謫人間、獲罪刑罰的巨大神靈,終於有了將功補過的機會,它們起身後,隨便壹腳踩下,就當場踏斷山脊,造就出壹條峽谷,這些歲月悠久的古老存在,起先略顯動作遲緩,只是等到大如深潭的壹雙眼眸變得金光流轉,立即就恢復幾分神性光彩。
  此外還有幾處瘴氣橫生的深淵大澤當中,亦有數尊巍峨身姿重見天日,裹挾壹股股氣勢磅礴的山河氣運,張口壹吸氣,便能夠鯨吞方圓百裏的天地靈氣,甚至連那水運都壹並吞咽入腹,瞬間使得大澤幹涸,草木枯竭,
  冥冥之中,這位或沈睡酣眠或選擇冷眼旁觀的遠古存在,如今不約而同都清楚壹事,若是再有百年的沈寂不作為,就只能是束手待斃,引頸就戮,最終都要被那些外來者壹壹斬殺、驅逐或是拘押,而在外來者當中,那個身上帶著幾分熟悉氣息的女子劍修,最該死,但是那股帶有天然壓勝的渾厚氣息,讓絕大多數蟄伏各處的遠古余孽,都心存忌憚,可當那把仙劍“天真”遠遊浩然天下,再按耐不住,打殺此人,必須徹底斷絕她的大道!絕對不能讓此人成功躋身天地間的首位飛升境修士!
  天地南方,桐葉洲修士要麽遠遠撤離是非之地,抱頭鼠竄,只管逃命,要麽就是有幾位已經身居高位的所謂得道之人,壹番推衍,大笑不已。與此同時,壹座好不容易打造出仙府山頭雛形的抱團修士,幾乎人人絕望,其實修士傷亡不大,多是些下五境的螻蟻,但是剛剛建造起來的祖師堂,被壹尊莫名其妙的龐然大物橫臂壹揮,隨意打碎,此外方圓數百裏的天地靈氣、山河氣數,都被它凝聚在身,壹同搬遷而走。
  只是它在遷徙路途上,壹雙金色眼眸盯住壹座霞光縈繞、氣運濃厚的礙眼山頭,它稍稍改變路線,狂奔而去,壹腳重重踩下,卻未能將山水陣法踩碎,它也就不再過多糾纏,只是瞥了眼壹位仰頭與它對視的年輕修士,繼續在大地上飛奔趕路。身高千丈的魁梧身形壹步步踩踏大地,每次落地都會引發悶雷陣陣。
  那座壹腳踩不碎的仙府山頭,正是數座天下年輕候補十人之壹,流霞洲修士蜀中暑,他親手打造的超然臺。
  只是不知為何是從桐葉洲大門來到的第五座天下。如果不是那份邸報泄露天機,無人知曉他是流霞洲天隅洞天的少主。
  壹位黑衣書生打開手中折扇,與蜀中暑並肩而立,微笑道:“蜀兄,其實咱們可以攔壹攔的,好大壹樁大機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蜀兄與我聯手,又占據地利,勝算不小,壹旦得手,回報極大。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壹身錦袍法衣如絢爛晚霞的蜀中暑笑道:“我這不是信不過陳穩兄嘛,擔心壹個不小心,超然臺就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來自北俱蘆洲的“陳穩”,合攏竹扇,輕輕敲打心口,轉頭望向那頭遠古存在的遠去身形,眼中滿是失落,好像眼睜睜看著壹條神仙錢溪澗從身邊流逝留不住,年輕書生傷心道:“見好不收,用人又疑,蜀兄不夠豪傑。換成是我的那位好人兄在這裏,保證今晚雙方就要談笑風生,坐地分贓。”
  蜀中暑問道:“好人兄?陳穩兄似乎對此人頗為看重?”
  陳穩點頭道:“既並肩作戰,壹起掙錢,又鬥智鬥力,總之亦敵亦友,相見十分投緣,不過最後我還是技高壹籌,那位好人兄算是我的半個手下敗將。”
  蜀中暑笑道:“我看未必吧。”
  陳穩以折扇輕輕敲臉,委屈道:“好心告誡蜀兄壹句啊,在我們北俱蘆洲有個習俗,打人半死,也別打臉。”
  蜀中暑擡頭笑道:“好個太平山女劍仙。”
  原來在兩人言談之間,在桐葉洲本土修士當中,只有壹位女冠仗劍追逐而去,禦劍路過超然臺地界邊緣,最終硬生生攔阻下了那尊遠古余孽的去路。
  相較於擅長逃難避禍的桐葉洲修士,扶搖洲修士群居的天地北方,竟然在壹位渾身帝王氣的男子帶領下,率領聚攏在身邊的百余位練氣士,與那太平山女冠黃庭壹般無二,強行拖拽住了壹尊遠古余孽。只不過在此破境躋身玉璞境的黃庭是純屬無聊,找壹場架打,至於扶搖洲這個身披大霜寶甲的純粹武夫,則是為了掙錢賺氣運。
  天地西方,壹位少年僧人壹手托缽,壹手持錫杖,輕輕落地,就將壹尊遠古余孽拘禁在壹座荷池天地中。
  少年僧人低頭望去,掌心佛缽當中,拇指大小的朵朵荷花,至於那尊遠古余孽小如壹粒芥子,正在翻江倒海,依舊徒勞,只是激起些許漣漪而已。
  東邊,大玄都觀劍仙壹脈的壹位年輕女冠,與兩位歲除宮修士在半路碰頭,合力追殺其中壹尊橫空出世的遠古余孽。
  哪怕如此,依舊有四條漏網之魚,來到了“劍”字碑地界。
  寧姚等候已久,在這之前,四下無人,她就玩過了壹遍又壹遍的跳房子,可還是百無聊賴,她就蹲在地上,找了壹大堆差不多大小的石子,壹次次手背翻轉,抓石子玩。
  只是等到寧姚察覺到那些遠古余孽的蹤跡,就立即站起身,而最先靠近劍字碑的那個存在,好似與其余三尊余孽心有感應,並沒有著急動手,直到四尊龐然大物各自占據壹方,剛好圍困住那塊石碑,它們這才壹起緩緩走向那個暫時失去仙劍天真的寧姚。
  寧姚就由著它們圍剿自己,只是腳尖輕點,將壹顆顆石子踢飛出去。
  她隨便瞥了眼其中壹尊遠古余孽,這得是幾千個剛剛練拳的陳平安?
  寧姚嘴角微微翹起,又迅速被她壓下。
  她擡起手,壹把仙劍出鞘也出匣,被寧姚握在手中。
  與此同時,再無需與“天真”問劍的本命飛劍之壹,斬仙現世。
  瞬間刺透壹尊遠古余孽的頭顱,後者就像被壹根纖細長線懸掛起來。
  斬仙去勢極快,整個遠古余孽如同被壹條條劍氣絲線禁錮在原地,只要稍稍壹個掙紮,就要扯裂出無數道巨大傷痕。
  寧姚陰神遠遊,手持壹把劍仙。
  壹個好似飛升境大修士的縮地山河大神通,壹個渺小身形驀然出現在身高千丈的遠古余孽眼前,她雙手持劍,壹道劍光斜斬而至。
  與此同時,大地之上,細微劍氣茫茫如起雲霧升騰,方圓千裏之地,仿佛白雲中。
  天空高處,雲聚攏如海,浩浩蕩蕩,緩緩下墜。
  沒什麽小天地,劍意使然。
  壹尊余孽雙臂亂砸,金光縈繞全身,龐然身軀依舊如墜劍氣雲海當中,以雙臂和金光與那些凝為實質的劍光瘋狂搏殺。
  被寧姚陰神壹道劍光斬成傾斜兩半的巨大身軀,金色熔漿如修道之人之鮮血,相互牽扯裹纏起來,自行彌補傷口。
  劍仙壹斬再斬,相較於別處戰場,井然有序的斬仙劍氣牢籠,壹把仙兵品秩長劍拖曳出的成百上千條劍光,毫無章法可言。
  純粹以劍修至大殺力對敵。
  寧姚現出壹尊身披金色法袍的千丈法相,禦風離開劍字碑,手持劍氣凝聚而成的壹把長劍,壹劍削掉壹尊遠古余孽的頭顱,再壹劍釘入頭顱當中,暫時失去頭顱的神靈余孽轟然後仰倒去,被寧姚法相壹腳踩在心口處,再抖腕將貫穿余孽頭顱的那把長劍,再次刺穿遠古余孽的,後者如無頭屍體捧首在前。
  倒地不起的遠古余孽其中壹條胳膊被寧姚法相踩住,另外壹條胳膊試圖打斷寧姚法相腳踝,被寧姚彎腰壹把拽住余孽手腕,使勁壹扯,隨手丟往遠處。
  至於寧姚真身,依舊留在原地,這場廝殺的真正大敵,不在於這四尊難以真正斬殺的遠古余孽,而是正在緩緩生成的大道天劫。
  它們要趁仙劍天真不在這座天下,以壹場本該仙人破開瓶頸後引發的天地大劫,鎮壓寧姚。
  好像完全無事可做的寧姚真身,只是站在原地,安安靜靜等著那場天劫,壹開始她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把“天真”哪怕可以趕回戰場,極有可能都會故意放慢返回速度,好等她寧姚大道受損,在天劫後跌境,就能夠找機會顛倒身份,從劍侍成為劍主。
  寧姚不覺得那個好似頑劣小丫頭的劍靈能夠得逞,不愧名為天真,真是想法天真。
  那四尊遠古余孽,看似連寧姚真身都無法靠近,但事實上,寧姚同樣難以將其斬殺殆盡,總能死灰復燃壹般,方圓千裏之地,出現了無數條大大小小的金色江河、溪澗,然後剎那之間就能夠重塑金身,再分別被寧姚本命飛劍斬仙、劍氣雲海、寧姚法相、手持劍仙的寧姚陰神壹壹打爛身軀。
  這就是劍修的唯壹癥結所在,飛劍也好,劍氣也罷,都殺力巨大,冠絕天下,但是唯獨最怕劍走落空。
  若有幾門上乘的術法神通,或是類似天地隔絕的手段,將那些象征著大道根本的金色鮮血分開拘禁,或是當場煉化,這場廝殺,就會更早結束。
  因為大地上那些如江河流淌的金色鮮血,寧姚飛劍和劍氣再鋒銳無匹,就算能夠肆意切割、粉碎,但是作為比天地靈氣更加精粹的“神靈金身根本之物”,始終無法像尋常對敵那般,只要飛劍洞穿對手的身軀魂魄,就可以將劍氣縈繞滯留在人身小天地當中,順勢攪碎修士壹座座好似洞天福地的氣府竅穴。
  可如果沒有那道越來越大道顯化的天劫,長久以往,哪怕雙方就按照這個形勢,持續消耗下去,壹個折損金身大道,壹個消耗心神和靈氣,寧姚依舊勝算更大。
  因為那些仿佛契合天地大道的金色鮮血,哪怕飛劍都不損絲毫分量,可是遠古余孽想要聚攏重塑金身,就會出現壹種先天損耗。
  這四尊遠古余孽,與寧姚先前打殺的幾頭,顯然大不相同。之前那些存在,不至於難纏難殺到這個地步。
  寧姚擡頭望去,天上好似懸有壹圈金色光暈,仿佛壹顆遠古高位神靈的金色眼眸,死死盯住了自己。
  而大地之上,那四尊遠古余孽竟然自行如積雪消融,徹底化作壹整座金色血海,最終剎那之間矗立起壹尊身高萬丈的金身神靈,壹輪金色圓暈,如後世法相寶輪,剛好懸在那尊恢復真容的神靈身後。
  然後在神靈手臂上,大道顯化而生,各纏繞有壹條金色蛟龍、蟒蛇。
  神靈俯瞰人間。
  劍修問劍天庭。
  寧姚高高揚起腦袋,與那尊終於不再藏掖身份的神靈直直對視。
  按照避暑行宮的秘檔記載,遠古十二高位神靈當中,披甲者麾下有獨目者,執掌賞罰天下蛟龍之屬、水裔仙靈,其中職責之壹,是與壹尊雷部高位神靈,分別負責化龍池和斬龍臺。
  這尊在遠古戰場上大道受損的高位神靈,在第五座天下沈寂萬年之後,既是在縫補大道,也在與天地大道緩緩契合,所以它就是天劫本身。
  難怪如此難殺。
  難怪當初白也都未曾出劍斬殺這頭余孽,因為它已算天地的壹部分。
  此時此景,不問壹劍,就不是寧姚了。
  她早就對壹切與真龍有關的存在,遠的近的,是人不是人,說過話沒說過話的,寧姚都不順眼已久。
  本命飛劍斬仙懸停在寧姚肩頭壹側,陰神歸竅,寧姚身穿金醴,手持劍仙。
  就在此時,寧姚瞇起眼,有些意外。
  先有壹粒劍光破開天幕,去向似乎是飛升城附近。
  再有壹道更為完整的雪白劍光破開天幕,筆直壹線從那尊神靈的後腦勺壹穿而過,劍光越來越清晰,竟是個身穿雪白衣裳的小女孩模樣,只是壹撞而過,雪白衣裳上邊裹纏了無數條細密金色絲線,她暈乎乎如醉酒漢,含糊不清嚷著嘎嘣脆嘎嘣脆,然後搖搖晃晃,最終整個人倒栽蔥壹般,狠狠撞入寧姚腳邊的大地上。
  那尊再次折損大道的遠古神靈默然消散,就此離去。
  寧姚沒什麽猶豫不決,等飛升境再說。
  她彎下腰,將小姑娘姿容的劍靈“天真”,就像拔蘿蔔壹般,將小姑娘拽出。
  寧姚問道:“怎麽說?”
  小姑娘盤腿坐在地上,雙臂環胸,兩腮鼓鼓氣呼呼道:“就不說。”
  ————
  飛升城內。
  壹位遠遊至此的年輕儒士,在酒鋪那邊找到了唾沫四濺的鄭掌櫃,畢恭畢敬作揖道:“趙繇拜見鄭先生。”
  今天酒鋪生意興隆,歸功於寧丫頭的祭劍和遠遊,飛升城鬧哄哄的,都是找酒喝的人。
  鄭大風笑著起身,“可喜可賀。”
  趙繇輕輕點頭,沒有否認那樁天大的機緣。
  年輕容貌,不過真實歲數已經奔四了。
  鄭大風其實最早在驪珠洞天看門那會兒,在眾多孩子當中,就最看好趙繇,趙繇坐著牛板車離開驪珠洞天的時候,鄭大風還與趙繇聊過幾句。
  壹來鄭大風每次去學塾那邊,與齊先生請教學問的時候,經常會手談壹局,趙繇就在旁觀棋不語,偶爾為“鄭先生”倒酒續杯。
  鄭大風與趙繇勾肩搭背,“趙繇啊,這兒好看的姑娘,妳來得晚,留給妳不多啦。鄭叔叔幫妳選中幾個,姓甚名甚,家住何方,芳齡幾許,性情如何,境界高低,都有的,我編了本小冊子,賣給朋友要收錢,妳小子就算了。多光顧我這酒鋪生意就成,往這兒壹坐,讀書人最吃香,尤其是年輕有為又相貌堂堂的,鄭叔叔我也就是吃了點年紀的虧,不然根本輪不到妳。”
  趙繇苦笑道:“鄭先生就別打趣晚輩了。”
  鄭大風壹本正經道:“開枝散葉,香火傳承,這等大事,如何打趣得?”
  四把仙劍之壹的太白劍身,壹分為四,分贈四人。
  陳平安。劉材,斐然,趙繇。
  殺力最大的劍尖,蘊藉劍氣最多的壹截劍身,劍意最重的劍柄,承載著壹份白也劍術傳承的剩余半截劍身。
  最終四個年輕人,各占其壹。
  鄭大掌櫃用屁股擠走兩個相熟的酒鬼,拽著趙繇在壹張酒桌坐下,要了鋪子裏兩碗最好當然也最貴的酒水。
  鄭大風輕聲問道:“怎麽來這兒了?”
  趙繇笑道:“就是比較好奇這座嶄新天下,沒什麽特別的理由。”
  鄭大風輕輕嘆息,算了算了,此地無銀三百兩,這種銀子揪著心,旁人就別去扯了。
  喝過了壹碗酒,趙繇突然轉頭望了眼遠處,告辭離去,鄭大風也沒挽留。
  趙繇好似隨便逛蕩到了壹條大街門口。
  寧姚禦劍極快,並且施展了障眼法,因為身後坐著個小姑娘。
  在寧府門口落地後,寧姚收劍入匣,小姑娘還是坐在地上。
  寧姚走上臺階,小姑娘只好自己起身,跟在寧姚身後。
  趙繇本以為她會往自己這邊看壹眼,他就好打聲招呼,不曾想那個女子只是渾然不覺,趙繇只好出聲喊道:“寧姑娘。”
  寧姚停下腳步,轉頭問道:“妳是?”
  趙繇笑道:“驪珠洞天,趙繇。”
  寧姚問道:“然後?”
  趙繇啞口無言,剛要說話,只見那個不知身份的古怪小姑娘,扯了扯寧姚袖子,稚聲稚氣道:“娘,咱爹活得好好哩,這不剛得手壹截仙劍太白的劍尖,娘親妳與爹打個商量,以後當我嫁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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