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瞎子，老叟，武帝

　　大雪山。
　　皚皚白雪，銀裝碩果。鳥飛絕，人蹤滅。
　　然而這座雄傲於世、直插雲霄的大雪山的山巔，卻被壹劍斷開，傷口平齊，露出了百丈深裂的山體。
　　和蜀山劍主獨孤飛雪比劍十多日的武帝將劍歸鞘，獨立於山巔的壹處石崖上。
　　壹襲勝雪白衣的胸襟和袖口都染了血，雪地上也是血色梅花點點，但饒是如此，也不減他絲毫風采。
　　這是絕世獨立、傲骨天成的奇男子。
　　百年前，年輕的武帝便已是壹個英俊瀟灑、深受世間女子追捧的翩翩君子。而今歲月流逝百年，卻沒能腐蝕他的相貌。
　　這也是獨孤飛雪乃至世間任何人都最為嫉妒的壹點。
　　人比人，氣死人。
　　憑什麽武帝能夠青春永駐，百年歲月未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足跡。而他，卻已垂垂老矣。
　　“走了。”
　　不善言辭，也不喜言辭的武帝沒有多余的廢話，繡口淡吐兩字後便衣袖壹擺，翩然離去，只留下漫天的風雪與壹地的碎落。
　　看著被武帝壹劍斬成兩半的大雪山脈，獨孤飛雪摘下鬥笠，微微自嘲：“不虧是武帝劍神，來去如風，不被世俗羈絆，老夫總歸還是沒妳這般灑脫。”
　　“雙劍在手也沒能留下他？”
　　恍惚間，壹個聲音直接沒入獨孤飛雪的耳朵裏。
　　獨孤飛雪粗俗地挖了挖耳朵，有些不滿道：“瞎子，來就來了，就不能光明正大些？傳音傷耳，老夫可不想變成聾子和妳作伴。”
　　山腰間，傻子頂著風雪，壹瘸壹拐踏步而來。
　　他看似邁步不大，但仔細壹看，這每壹步竟是跨越了數十丈，而且，踏雪無痕！
　　少頃。
　　瘸了腿的瞎子就輕松登頂，出現在了獨孤飛雪面前，淡漠說道：“我和那家夥不對付，怕他拿劍砍我呢。這左腿瘸了，萬壹右腿也砍斷，難道讓我去墨家求壹機關輪椅？”
　　獨孤飛雪呵出壹口氣，沒好氣道：“誰叫妳胡亂給人算命批字，現在兩頭都不討好，洛靈韻和武帝都要萬裏追殺妳了。”
　　三十年前，瞎子給鷲鷹山山主洛靈韻算了壹卦，說她的意中人在北方。
　　北方除了妖、蠻之外，不就只剩下武帝城裏那位劍神了麽？
　　洛靈韻信了，然後開始了倒追武帝的艱難之路。
　　兜兜轉轉十余年，武帝雖被搞得不勝其煩，但洛靈韻魔高壹丈，去藥王谷求來了某個秘藥，最終得手了！
　　壹夜春風度。
　　但是，武帝就是武帝！
　　他不認賬啊。
　　畢竟是被逆推的。
　　獻身也只是抓住了武帝的人，卻沒能圈住他的心，傷心欲絕的洛靈韻就回到了鷲鷹山，從此恨上了天下所有男人。
　　瞎子並未推脫自己的責任，他直言說道：“我若不給她算卦，那她的孽緣就會應在我身上。天機道，可是比劍宗道門還要講究太上忘情。”
　　獨孤飛雪笑道：“所以，妳這是拿武帝當擋箭牌了啊？”
　　瞎子雖看不見世間的顏色，但依然將腦袋轉向了獨孤飛雪，平淡道：“原本我是想找妳的。”
　　獨孤飛雪大急地擺了擺手：“別，千萬別。老夫可不好這壹口。”
　　“就因為咱們關系好，我才沒這麽做。所以真要說起來，武帝也是替妳擋災了。”
　　瞎子說的正氣凜然。
　　獨孤飛雪嘴角微微抽搐，他轉移話題：“說吧，妳來這幹嘛？怕我不是武帝的對手？”
　　瞎子無所謂道：“妳死不死和我有什麽關系。我來是知會妳壹聲，箐雨我帶走了。”
　　“她是妳的徒弟，妳帶走就帶走……”
　　獨孤飛雪猛然壹驚，似乎想起了什麽，急忙道，“瞎子，妳該不是把箐雨困在北極山了吧？”
　　瞎子默然頷首。
　　獨孤飛雪皺眉不解：“為什麽？”
　　瞎子嘆道：“天機道……註定是要孤老終生的。”
　　“妳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
　　飄雪愈大，獨孤飛雪緊了緊蓑衣，突兀感受到了壹絲寒意。
　　“我怕說了，她會直接放棄天機道。妳知道的，箐雨這孩子的天賦……她是最有希望踏足那個境界的……”
　　瞎子說道。
　　那個境界，自然是超越現在的壹品，成為超品的存在！
　　“唉，那妳當初就該攔著她，別讓她成親啊。壹入紅塵誤終身啊。”
　　獨孤飛雪搖頭嘆氣。
　　葉箐雨這孩子跟他學劍數年，也算是他的半個徒弟，更何況，葉箐雨還是他師父青陽劍尊的後人！
　　他對她，可以說是傾囊相授了。
　　瞎子搖頭道：“不！這是她命中之劫，她必須要應這個情劫。”
　　“可妳騙她去北極山，還將她困住，只怕她會恨妳壹輩子。”
　　獨孤飛雪很是不滿。
　　“恨也好，愛也罷，都無所謂了……真要是到了反目成仇的時候，我也早已化作壹抹黃土了。”
　　瞎子嘆息道。
　　天機之變玄妙無窮，連他也只能抓住剎那壹息罷了。
　　“妳就不怕李子安拿刀砍妳？真沒想到啊，那小子的武道天分會那麽高。或許要不了三十年，武道壹品神話就會在他手中誕生。”
　　獨孤飛雪心中頓時升起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的英雄遲暮之感。
　　“我也算是他半個先師，他拿刀砍我就是大逆不道，可過不了心魔那壹關。”
　　瞎子淡淡道。
　　他早就算好了壹切，不然又怎會給李諾啟蒙開智？
　　“哎，反正這些爛事兒我壹個糟老頭子就不管了。”
　　獨孤飛雪擺擺手說道，他本就是壹個怕麻煩的人。
　　“上古遺址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啟，現在過去差不多，那幾個家夥也在等候了。妳真不去？”
　　瞎子說起了此番前來的正事。
　　“尋回【青陽劍】，又和武帝打了壹架，老夫今生已無欲無求。什麽狗屁長生，老夫才不稀罕。”獨孤飛雪倒是看得很開，眸中盡是不屑，“這個天下，妳們算計來算計去，只要不影響蜀山，老夫也不插手，隨妳們便就是。”
　　“妳倒也學起武帝的灑脫了？隨妳吧。”
　　瞎子也沒再多勸說，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獨孤飛雪搖了搖頭。
　　這幾個老家夥都出來活動筋骨了，看來，天下又要硝煙四起了，真是多事之秋啊……
　　但那又如何？
　　王朝更替，乃是天理循環之道。
　　人力敢擋在這滾滾大勢面前，必會被絞的屍骨無存。
　　而以他的能力，也只能庇佑蜀山罷了。
　　多余的，恕他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