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河夜踏歌

　　江河倒轉，鬥轉星移。
　　秦滿江恢復意識時，正聽到壹些叫喊……
　　“有人落水了！”
　　接著，他便感覺自己被壹只粗糙的手拉著出了水。
　　“嘿，是新來的小子！”
　　粗獷的男聲大聲道。
　　“撲通——”
　　秦滿江被丟到了船上。
　　勉強睜開眼，入目便是花燈。
　　鬼？！
　　他蹭的壹下坐了起來。
　　船夫哈哈大笑：“這娃子還警醒得很，娃子，妳是我們從水裏撈起來的，不是拐妳的人。”
　　娃子？
　　秦滿江這才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壹眼，幹幹瘦瘦的手臂，濕漉漉的灰布衣貼在身上，擡手摸了摸臉，也是瘦得宛如皮包骨。
　　這不是我……
　　他朝四周看去，這還是在河上，船上也依舊有花燈，但天色已晚，船夫沒戴面具，船客也不是紙人。
　　後面最大的船上，插著壹桿旗，上書【南枝坊】三個大字。
　　裏面傳來咿呀戲聲，在這夜色水面之上，既有幾分詭異，又有別樣的幽美。
　　船在水中慢慢前行，輕若無物。
　　秦滿江壹言不發，他低著頭看似失了魂，實則是在思考自己現在的狀況。
　　之前詭異地落了水，在河水裏還看到了其他人已經淹死的屍體，自己也死了。
　　可現在是什麽情況？
　　身體不是自己的，但意識和魂魄卻穿越了時空，到了【南枝坊】仍還存在的年代嗎……
　　他知道自己現在最好什麽都別問，別讓這船上的人看出自己的異常才是……
　　“小七撈起來了嗎？”
　　後面插著【南枝坊】的大船上，傳來了叫喊聲。
　　“撈起來了！估摸著嚇壞了，正發楞呢！”
　　“好！”
　　秦滿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所以……我的意識是進入了這個叫小七的人的身體裏嗎？
　　我既然是這樣，那其他人的意識應該也已經進入了【南枝坊】戲班的成員體內。
　　等等……
　　秦滿江忽然意識到了壹件事。
　　只是意識穿越到【南枝坊】仍然存在的年代的話，那大家的永久道具，不……包括壹次性道具在內，不是都用不了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十席最大的優勢立刻就消弭於無形了。
　　“別傻楞著，快過來喝口熱茶！”
　　船艙裏有人招呼道。
　　秦滿江擡頭看去，他壹句話也不敢說，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小七是個什麽樣的語言習慣，現在自己還可以用偶然落水受了驚嚇來解釋，可如果貿然開口露出破綻，那就沒那麽簡單就能搪塞過去了。
　　從木板上爬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向船艙，裏面坐著四個人，壹人身前擺著鼓，壹人膝上放著馬鑼，其余兩人就雜了，身前擺著嗩吶，品簫，二弦，三弦，這四人應當是戲班裏的樂人。
　　吹拉彈說的就是他們。
　　裏面年紀最大的人，怕是有六十來歲了，須發皆白，開口叫秦滿江過來喝口熱茶的也是他。
　　“妳這娃子也不醒事，船上顛簸還往邊上走，這下落水裏了吧！”
　　壹碗熱茶遞了過來，聞上去香味不重，只是些碎茶，但勝在熱乎。
　　秦滿江接過茶杯，低著頭捧著喝了壹口，就坐到壹旁去了。
　　他想知道現在到底是個什麽狀況，這些人總會聊天的吧？
　　自己先別說話，只要他們壹開口聊天，就能知道個大概了。
　　這【南枝坊】的船隊，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夜間還在水面上行船，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麽時辰，水霧已經蔓到了船上來，爬過腳背，壹片冰涼，似乎壓得船都往下沈了沈。
　　秦滿江側耳聽去，水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撓著船底，悉悉索索的讓人心底發毛。
　　船上的其他人似乎也預感到了不妙，壹個個面色不太好看。
　　秦滿江終於忍不住問了壹句：“我們去哪裏？”
　　“噓！”
　　老鼓師壹瞪眼睛，把他壹把拉過來，按在了自己身邊，低聲說道：“別說話，到子時了，它們都出來了。”
　　它們？
　　子時？
　　秦滿江感覺更不對勁了。
　　怎麽感覺這【南枝坊】所在的時代，鬼物似乎隨處可見？
　　就連這些唱戲跑船的人似乎也完全知道它們的存在。
　　“妳撐快些，這娃子年紀小，身子弱，萬壹被纏上會丟命的！”老鼓師壹邊按著秦滿江，壹邊對撐船人說道。
　　到了子時，霧氣已經很濃，從船艙到船頭就這麽兩三米的距離，就已經看不清人了。
　　秦滿江只能隱隱約約地看見那船頭處，船家正壹下壹下地往前劃，速度不快，動作也很僵硬。
　　他也不回話，這時，壹陣夜風吹來，從船頭吹進了船艙，秦滿江的鼻子立刻聞到了壹股說不出的惡心味道，激得差點吐出來。
　　“去妳娘的！”船頭忽然響起船夫的壹聲怒罵。
　　隨著他的怒罵，船身忽然壹晃，綁在船上的花燈立刻搖晃不停。
　　船艙裏的人東倒西歪，秦滿江有老鼓師護著，倒是沒什麽事。
　　但現在那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已經不只是在船底了，它們甚至在順著船身，扒著船舷往上爬了！
　　“楞著做什麽，奏樂！”
　　老鼓師壹聲喊，整個河面立刻熱鬧起來！
　　鑼鼓齊鳴，絲竹悅耳，秦滿江聽不出他們奏的是什麽曲子，只覺得渾身的涼意被驅散了許多，這樣壹邊奏樂壹邊前行，船身總算是穩當下來。
　　可現在……才剛進入子時。
　　真的能走出這片水域嗎？
　　秦滿江現在什麽也做不了，在船上遇到這種事，就算想逃都沒地方逃。
　　幸運的是，戲班似乎不止壹次遇到這種事了，不多時，壹曲高亢婉轉的曲調響起。
　　是壹女子的聲音：
　　“賊李保貪財好色，
　　誆奴到喜鵲橋邊。
　　掠去我錦繡的綾羅，
　　頭上的簪環，
　　害死我命喪黃泉……”
　　還是那《探陰山》！
　　不過這個聲音，是之前出現的那個詭異的女聲嗎？
　　秦滿江有些難以分辨。
　　倒是這聲音壹出，水下立刻便起了反應。
　　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東西在地下翻湧，鬧得水面波浪不止。
　　但卻再沒有任何詭異的東西能突破水面往船上爬了！
　　老鼓師幾人也松了壹口氣，船頭的船夫朗聲道：“快出去了！”
　　“這新來的小娘天生壹副好嗓子，哈哈哈哈！”
　　“七娃子，”老鼓師壹拍秦滿江的肩頭，“學學妳那幹姐，會了陰戲，這些鬼物便害不了妳，妳們壹行六人，個個姿容出挑，都是好苗子，可不能懈怠！”
　　聽聞此言，秦滿江立刻想到了三天前梅思君講的那壹場夢。
　　“原本的臺柱投井自殺後，班主趙啟功又找到六個新苗子。”
　　難道……我現在“扮演”的小七，就是這六人之壹？！
　　“對了，妳剛才不是問咱們要去哪兒嗎？”見出了水鬼出沒的那段路，老鼓師的心情也不錯，“我告訴妳啊……”
　　“咱這壹趟，要去唱壹出——”
　　“黃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