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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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五十壹章 梳理(二十壹)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2

  突然間被人叫破身份,年輕公子臉色驟變。身子壹晃,便從另壹側翻下馬背,順手壹摘,馬鞍下斜掛著的四尺長劍也抓在手中。
  隔著駿馬,他才望過去,熟悉的光頭亮晶晶地反射著陽光,“智化師傅?”
  年輕公子本是受人註目,和尚方才的壹聲叫喚,又引來了周圍頗多視線,年輕公子的利落動作則更加讓人眼前壹亮。
  紛紛投註過來的視線讓年輕公子臉色發青,手裏攥緊長劍,眼中閃爍兇芒,“怎麽是妳?”
  “可不正是和尚?!”那和尚笑著繞過馬來,湊到年輕公子身邊,他壓低聲飛快地說,“安心,和尚可不是來抓妳的。”
  年輕公子臉色卻更加難看,攥著劍柄的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長劍將出未出,智化和尚壹把抓住他的右臂,卡住長劍,大聲地喊了壹句,“琰哥兒,妳好大膽子,妳爹到處找妳,妳卻跑上京來了。”
  原來是離家出走的公子哥兒。周圍的路人紛紛釋然。
  年輕公子板著臉不說話,智化就笑著拉著他走到路邊,看了看周圍,見關註的人少了,就低聲道,“我說,白澤琰啊白澤琰,膽子包了天,竟然做下那等大事。”
  白澤琰俊臉發青,似是被拆穿了底細而惱羞成怒。手臂壹振,擺脫了智化的控制。
  他冷著臉,“我哪裏做了什麽?”
  智化嘆氣,“妳做下了那麽大的事,瞞得住別人,可瞞不過和尚。”
  “是誰說的?”白澤琰厲聲問。
  “白五哥放心,那人不會再對其他人說了。”
  壹個帶著稚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白澤琰猛回頭,又看見壹個熟悉的笑臉,還有壹個青茬茬的光頭,“艾虎,妳剃度了?”
  “白五哥,妳還記得我啊。我只是剃光頭,還沒錢買度牒呢。”
  小沙彌笑得瞇瞇眼,壹臉天真,想要接近白澤琰,但白澤琰手壹動,隨身的長劍出鞘壹寸。
  直刃單鋒,非是長劍,而是唐刀。
  艾虎嚇得退後兩步,“五哥妳這是作甚?”
  白澤琰冷冰冰地說道,“妳那賊手離我遠點。”
  “白五哥妳好沒人情。”艾虎裝出壹臉哭相,只是手壹翻,手中出現了壹張黃色的紙條,瞟了壹眼,就眉飛色舞。“哈,白玉堂。好名字呢。書中自有黃金屋,考中進士能有黃金屋,做了翰林才能進白玉堂,白五哥妳是要去考進士做翰林了?”
  白澤琰臉色又發青了起來,長刀又拔出三寸,鋒刃閃著暗光,“還我!”
  “化名容易化身難。”旁邊的智化拿過黃紙條,交還給白澤琰,這是旅人證明身份的過所,“妳這相貌,畫在海捕文書上,也會讓人多看兩眼。穿州過縣,妳以為能瞞得過?”
  “不勞費心。”白澤琰冷冰冰地說道。
  “怎麽能不費心?”智化嘆道,“真不知妳在想什麽?軍職不做就不做了,逍遙自在也好,何苦再困著自己。”
  “阿彌陀佛。”智化又嘆息道,“和尚早就說過了,殺性要收斂。妳這性子,殺氣就太重了。”
  “和尚妳還是這麽嘴碎。艾虎妳怎麽就跟著這個師傅?”白澤琰不再那麽冷硬,而是壹臉煩躁,只是右手還是搭在劍柄上。
  小沙彌壹蹦壹跳,“跟著師傅有飯吃。”
  智化再是壹聲長嘆,“琰哥,妳不該留在開封府裏的。辦完事就該走。”
  智化左壹聲嘆,右壹聲嘆,仿佛蒼蠅在耳邊嗡嗡嗡地亂飛,白澤琰越發地煩躁,“我要出城簡單得很,只是有事還打算沒走!”
  智化又是嘆氣,“和尚知道妳有過所。但過所現在多容易開?有了照樣嚴查。”
  如今開封人出外旅行容易,只要在就近的派出所開壹張過所就可以。就是別的地方,去衙門裏開壹份出行憑證也很方便。如今遠行,多是乘坐列車,各州各縣在鐵路中參股的豪門,都盼著乘客越多越好,哪個官吏敢居中刁難,多索好處,能保下壹條命都是好的。
  “妳待怎樣?”白澤琰強忍著拔刀的沖動,瞪著智化,“跟在我身邊,小心妳們也被當成人犯。”
  智化單掌行禮,“和尚只是來想指點琰哥壹條活路。”
  “活路?”白澤琰傲然冷笑,“我這壹刀壹槍,哪裏掙不出活路?”
  智華搖頭,“妳就是太依賴武藝,路才會越走越窄。”
  白澤琰默然片刻,忽地壹瞪眼,將前面壹個探頭探腦想聽墻角的人瞪了回去,然後低聲問,“那和尚妳說該如何?”
  智化低聲吐出兩個字,“自首。”
  白澤琰雙眼瞪起,壹股殺氣飈出,陰狠地說,“和尚妳倒是說說,我若是去自首,可能保住性命?!”
  智化不驚不擾,“如果妳壹路逃出京城,遠去域外,倒有壹半能保住性命。但妳甘心嗎?”
  白澤琰沈默了下去,卻說道,“開封府我是決然不信的。”
  “不是。是去韓相公府上。和尚認識壹人,與和尚有過命交情,他能安排好。”
  白澤琰又沈默了壹陣,問:“要我怎麽做?”
  智化大喜,扯著白澤琰向前,低聲道,“且聽和尚細細道來。”
  ……
  壹刻鐘後,丁兆蘭出現在三人匯聚的地方。
  身後跟著七八名捕快,前呼後擁,頗有壹番聲勢,引得周圍人人側目。
  領頭的壹名捕快指著道邊的小巷:“小乙哥,那賊人應該就藏在這裏面。”
  丁兆蘭點點頭,吩咐道:“都去四面問壹問。”
  兩分鐘之後,四散出去的捕快帶著他們打探到的消息紛紛回來。
  “還有黨羽?”
  雖然來遲了壹步,但丁兆蘭絲毫不急躁。
  “沒事。”他對手下說,“多了兩個和尚,這目標就更加明顯了。”
  領著手下人,丁兆蘭繼續追蹤下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帶著人來到了汴水邊。
  隔了壹條汴水,丁兆蘭壹眼就看,壹名白衣公子和壹大壹小兩個和尚就在河對面,眼看著就要轉過街口去。
  他左右來回壹望,過河的虹橋前後都在壹裏外,如果走虹橋的話,就又要耽擱幾分鐘了。前面不遠就是市口,在旁邊還有瓦子,比起人頭湧湧的地方,還是河邊大道最好攔人。
  丁兆蘭指派著,“妳們從前面繞過去,妳兩個,從後面走。都散開來,用車馬遮擋,別讓他們看見。”
  “小乙哥妳呢?”
  “俺抄近道。”
  丁兆蘭兩步上前壹個飛縱,跨過壹丈多寬的河面,跳上了河中的行船。船只搖搖晃晃,乘客驚叫了起來,艄公指著丁兆蘭就要叫罵,但丁兆蘭的下盤卻穩穩當當,揚了揚手中鐵尺,鎮住了艄公,就又是壹跳,跳上了隔鄰的壹條船。只見他在幾艘船只間兩躥三跳,幾個起落就到了緊貼對岸的地方。
  拿出鐵尺,亮明身份,讓艄公靠近河岸。河面距河堤有壹人高,丁兆蘭右手壹握鐵尺,左手在堤岸上壹撐,便跳上岸去。
  正聽命往前跑的捕快們,回頭看見全過程,不由得暗暗喝彩。這麽利落的身手,開封府衙中也找不到幾個人。見丁兆蘭已經到了對岸,捕快們借著路上的樹木、車馬藏身,飛快地向前面的虹橋跑過去。
  丁兆蘭如此高調地越過汴水,已經引起了好些人的關註,還包括白澤琰、智化、艾虎三人。
  登岸後,丁兆蘭並沒有正對著三人攻擊,而是直往側面沖過去,只用眼角余光盯著三人。
  白澤琰三人早被丁兆蘭的行動驚動,不知是否針對自己,謹慎地停下腳步,卻正如了丁兆蘭的意。
  三兩步搶到三人前頭,丁兆蘭身子壹轉,攔在三人面前,壹對眸子緊盯著白衣俊俏的公子,“白澤琰?!”
  白澤琰右手早搭在刀把上,眼神在丁兆蘭手中亮出的鐵尺壹凝,捕快!
  聽到丁兆蘭報出自己的名字,白澤琰手隨心念,長刀登時出鞘。壹言不發,長刀劈出,壹道刀光亮起。
  “好膽!”
  丁兆蘭壹聲斷喝,他早有所備,鐵尺揮擊,壹道黑影隨即迎上。
  刀尺交擊。
  當!壹聲脆響。
  白澤琰身體壹震,不由退了半步。但立刻又縱身上前,長刀刀勢壹轉,雙手握持,自下而上,追斬過去。
  丁兆蘭卻早將鐵尺橫在身前,趁勢連退了三四步,避開了追斬。
  白澤琰壹刀落空,毫不停留,噠、噠、噠,三步連環,直沖上前,雙手交握刀柄,壹聲怒吼,長刀壹揮而下。
  長刀破風如嘯,丁兆蘭沈腰坐馬,鐵尺斜斜壹撩,鐺的又是壹記交擊,奮力蕩開了刀鋒。
  刀尺齊齊蕩開,白澤琰半邊身子暴露眼前。丁兆蘭搶上前去,吐氣開聲,左手壹拳,捶向白澤琰腰肋。
  白澤琰擰身擡腳,避開拳鋒,鐵頭靴尖直踢向丁兆蘭的小腿迎面骨,聲勢猛惡,石塊也能壹腳踢碎。
  丁兆蘭不敢硬擋,腳步壹側,躲開踢擊。身形壹矮,反手壹肘撞向白澤琰小腹。
  白澤琰不及回刀,刀柄向下壹挫,與丁兆蘭的手肘撞在壹起。
  咚!
  壹聲悶響,刀肘壹撞即開。
  丁兆蘭更不讓白澤琰有喘息之機,肩撞、膝頂、肘擊、掌打,緊貼著白澤琰,壹整套短打功夫全數使了上來。鐵尺也左旋右擊,格擋刀鋒,飛擊關節。
  白澤琰長刀在手,壹時施展不開,只能全力遮擋。不過他刀刃犀利,橫欄豎擋,幾次逼得丁兆蘭收回手腳。
  兩人交鋒如兔起鶻落,周圍路人看得目瞪口呆,壹邊的和尚反應過來,連忙上前要攔,“琰哥!白澤琰!停手!停手!”
  丁兆蘭見兩人有夾擊之勢,鐵尺壹擺,擋在身前,壹下閃出戰圈。白澤琰也無心追擊,同樣退後,只把長刀前指。
  兩人遙遙相對,不到壹分鐘的交手,體力卻消耗極大,都在急促喘息。但雙目皆如鷹隼,瞪著對方,搜索著破綻。
  和尚笑得如同佛祖壹般,沖著丁兆蘭問,“這位小哥,可是弄錯了?我等皆是良善,為何當街攔我。”
  丁兆蘭只把鐵尺防備著那和尚,眼睛卻還是盯著白澤琰,“好武藝,無怪敢在都堂前面開槍。”
  周圍轟然壹片。
  都堂槍擊案前兩天鬧出了浩大聲勢,要不是河北的捷報出來,還壓不下去。但市井之中,還是在猜測罪魁禍首究竟是何方人士。
  白澤琰臉色鐵青,自己真實的身份暴露了,做下的事也暴露了,就連行蹤都暴露了,捉拿他的捕快就在眼前,差點沒討了好去。
  智化和這捕快壹前壹後,來得壹個比壹個蹊蹺,怎麽看怎麽脫不開關系,白澤琰悄悄挪了壹下身子,卻把智化都防備上了。
  丁兆蘭盯著白澤琰,“聰明的,把兵器扔了,俺送妳們去開封府自首。不聽的,俺就拿著妳們腦袋去領賞。”
  “……沒有的事。”白澤琰幹澀地否認。
  這種辯解有等於無,丁兆蘭呵呵冷笑,“我丁兆蘭壹口吐沫壹顆釘,從不會平白汙人清名。”
  人的名,樹的影,丁兆蘭將名號壹報,白澤琰三人臉色便是陡然壹變。
  周圍同樣又是壹片聲浪,沒人能想到,眼前這位年輕人竟然傳說中的丁捕頭。
  丁兆蘭的名頭在京師響亮之極,隱隱有神捕之名。
  前幾日喝口茶的工夫,就抓到了壹個滅門案的兇手,要不是正好撞上更有震撼性的都堂槍擊案和河北大捷,往日都能直上頭條的。這壹回雖然沒有,但也在許多家報紙上鋪陳出好多篇報道。
  現在丁兆蘭過來攔住壹人,說是都堂槍擊案的案犯,這壹下子,如何不讓圍觀群眾激動不已?
  大案難得,神捕難得,更難得的是神捕捉拿大案案犯。壹時間,連周圍店鋪裏的掌櫃跑堂都丟下鋪面跑出了來,將壹條路堵得水泄不通,只是畏懼賊人快刀,不敢走得太近。
  智化壹身的肥油都化作冷汗流出來了。他只恨運氣太差,都快要帶著白澤琰去投案了,竟然就被人當街攔住。
  對丁兆蘭這捕快,他打不敢打,罵不敢罵,生怕被視作賊人黨羽。但丁兆蘭依然把他當做了白澤琰的同謀。
  “誤會,誤會。”智化連聲道。
  “把兵器丟了才是誤會,不丟就是幸會。”丁兆蘭笑著,右手轉了轉鐵尺,的確是幸會。
  白澤琰壹張俊臉繃著,緊抿著嘴,五指用力把刀攥得更緊了壹點。丁兆蘭的笑容,讓他看著心中生厭。
  “別想,妳們要殺人滅口。”白澤琰冷著臉說道。
  丁兆蘭沒提防白澤琰,看著好皮相,卻心黑得狠,兜頭就潑了壹盆臟水。
  滅口,這是幕後黑手才會做的。
  丁兆蘭當即大怒,“滅妳娘。老老實實讓俺綁上,這邊街坊鄰居送妳們壹起去府裏,這麽多人做見證,妳還怕俺滅口嗎?”
  白澤琰冷笑,“開封府衙好幹凈。”
  丁兆蘭突然也換上壹副笑臉,沖著白澤琰的壹張俊俏的小白臉,“不用怕,府裏面沒人好妳這壹口。”
  “妳!”這下換做白澤琰怒火攻心。
  丁兆蘭嘿嘿笑,拖延時間對他最是有利,他恨不得再對罵上壹陣。
  但白澤琰如何會不提防,左右觀察,就要準備走人。
  智化也在尋找著退路,兩只眼睛左右看,嘴裏則應付著丁兆蘭,“丁捕頭,可否聽和尚壹言。”
  “不聽。”丁兆蘭壹點不給臉面,“是誤會,還是賊人黨羽,怎麽說都沒用,只看妳們怎麽做。”
  丁兆蘭說著,正發現跟在白澤琰和智遠的小沙彌,在他與白澤琰交手後,就藏身到人群中,正在離他不遠處探頭探腦。
  丁兆蘭更不多想,突然身形壹動,就向側面沖過去,撞進人群,再轉身,就見艾虎給他手肘卡住了脖子,動彈不得。
  智化大驚失色:“丁捕頭手輕些,小孩子什麽都不懂。”
  白澤琰長刀壹指,大怒道:“丁兆蘭妳好大名頭,竟然劫持童子!”
  “爺爺是捕拿人犯!管妳童子、和尚,犯了法,爺爺都捉!”丁兆蘭手壹緊,勒著脖子的手腕將艾虎提得只能踮起腳尖。
  艾虎不掙不紮,踮著腳,配合得很。在丁兆蘭手腕中對智化叫道,“師傅。虧妳還自稱智計無雙,東算計,西算計,把徒兒算計給人了。”
  “老實點,不傷妳。”丁兆蘭手腕緊了壹下又放開,給艾虎壹個小小的警告。
  “小的年少無知,什麽事都不懂。官人手輕壹點,想問什麽小的就說什麽,別那麽重手。”
  艾虎嘻嘻笑著,胡言亂語。根本不顧自己正被吊在丁兆蘭的手腕上。可丁兆蘭當真松了松手,他猛地壹咬牙,肩膀壹沈,硬是撐開了壹點空間,右掌隨即胼指如刀,戳在丁兆蘭的手腕上。
  “好賊子!”
  丁兆蘭瞠目怒罵,他右手手筋被挑中,壹陣酥麻,鐵尺竟拿捏不穩。
  艾虎腰身靈活地壹扭,壹下鉆出丁兆蘭的控制,腰壹弓,又隨著步子猛然彈開,仿佛乳虎出洞,向前飛竄。
  丁兆蘭沈下氣來,不急不躁,右肩壹塌,左拳壹長,壹腳向前用力壹踏,壹拳緊追而去,重重地打在艾虎的肩胛骨上。
  咚。
  重拳猶如有裂石開山之力,艾虎壹個筋鬥,被丁兆蘭的鐵拳砸翻。他咬著牙,趁機在地上連翻了兩個跟頭,壹下遠離了丁兆蘭,扶著肩膀躲到了智化身後。
  “怎麽樣?沒事吧。”
  智化更加緊張,壹對眼睛左瞥著丁兆蘭,右看著徒弟。
  艾虎輕輕晃了晃左手,壹陣劇痛直刺心頭。登時臉色蠟黃,疼出了壹身急汗。
  “骨頭可能折了。沒事!”他壹下咬緊牙,不再吭聲,再不露半點痛楚之色。
  “阿彌陀佛。”
  宣了壹聲佛號,智化看過徒兒傷勢,臉色陰沈,左手按在戒刀上,顯是動了真怒。
  丁兆蘭瞥了智化壹眼,鐵尺卻指著白澤琰,厲聲喝道,“還不束手就擒,乖乖隨俺去府衙歸案。”
  長刀橫斬而來,這是白澤琰的回答。刀鋒帶出的風聲更疾,亦是為艾虎的傷勢動了怒。
  當!
  丁兆蘭左拳自上而下,打在刀鋒上。長刀擋開少許,人便壹步跨出,宛如縮地,壹下貼近白澤琰,避開最危險的刀尖,鐵尺向前壹杵,搗向白澤琰的胃膈之地。
  白澤琰旋風般地壹轉,避了開去,長刀橫拖,擋住了丁兆蘭。貼近到身體接觸的地步,對手持四尺長刀的他十分不利。有了之前的教訓,他再不敢讓丁兆蘭靠近。
  兩步疾退,讓開壹丈開外。
  他盯著丁兆蘭的左手,只見壹只金黃色的銅件包裹著緊攥成拳的手指下端。
  白澤琰目光壹縮,“指虎!”
  不知何時,丁兆蘭左手戴上黃銅指虎,右手則提著捕快專用的鐵尺,都是鈍重的兵器。
  這兩件兵器,已經與長刀幾次交擊,白澤琰低頭飛快地看了眼手中的百煉刀,刀刃上讓人心痛地被砸出了五六個米粒大的缺口。再來幾次,這壹把價值高昂的百煉刀就只能報廢了。
  艾虎這時在後面咬著牙叫道,“師傅,事情說不清了,還是先走吧。”
  丁兆蘭聞聲,眼神壹凜,腰桿微微弓起,宛如猛虎將襲。他都殺到了這裏,如何會讓人輕易逃脫。
  智化嘆了壹聲,戒刀拔出,遙指丁兆蘭。
  “丁捕頭,今天時辰不好,還是就此別過。我等自首之說,是真情實意,只是不想去開封府受人淩辱。等來日清靜,自會去自首認罪。”
  “還想走?做夢吧。”丁兆蘭壹聲大喝,“都圍上去!”
  壹群捕快終於從前面的虹橋那邊繞過來了,壹個個呼哧帶喘,比丁兆蘭慢了許多,但終於是趕上了。聽到丁兆蘭吩咐,紛紛排開圍觀的人群,將去路堵上。
  艾虎大叫,“以多攻少,還守不守江湖規矩!”
  丁兆蘭冷聲喝道,“俺守的是王法,殺的是強賊,學的是兵書,只知道官府抓賊,天經地義,只知道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就是不懂什麽狗屁江湖規矩。”
  “走!”白澤琰壹聲頓喝。
  捕快齊集,人多勢眾,再有壹個武藝類似丁兆蘭的,三個人都要折在這裏了。白澤琰當機立斷,壹下沖出。
  丁兆蘭壹直都沒有松懈下來,白澤琰話剛出口,他身形壹動,直追白澤琰,幾步趕上,手中鐵尺就猛砸向腰背。
  白澤琰這時卻腳下壹跺,身形頓止,整個人反撲回來,不顧鐵尺當頭,將長刀橫掃,竟是要與丁兆蘭同歸於盡。
  已占據了優勢,丁兆蘭哪裏會跟賊人拼死拼活,腳下壹慢,鐵尺向下疾揮,硬生生地擋開了刀鋒。
  刀尺相交,丁兆蘭倉促變招下吃了壹個虧,向後壹仰連退兩步,白澤琰卻輕飄飄地向前沖去,去勢更快。
  只聽得白澤琰壹個呼哨,安安靜靜站在壹旁的駿馬猛地壹跳,沖了出來,兩步跨到白澤琰身邊。
  白澤琰在鞍頭只輕輕壹按,如雲壹般飛上了馬背。壹提韁繩,駿馬人立而起,手中長刀順勢向後劈去,將再次殺上來的丁兆蘭劈了回去。駿馬揚起的前蹄,更嚇得前面圍過來的幾個捕快成了滾地葫蘆。
  放下韁繩,雙腳壹夾,駿馬立刻奮蹄向前。經過艾虎處,白澤琰彎腰伸手,壹把將小沙彌扯上了馬背。
  壹名捕快看見有機會,揮舞著鎖鏈沖了上來,卻見迎面壹刀兜頭劈來,砍開鎖鏈,斬到了肩膀上。捕快啊呀壹聲慘叫,翻到路旁。
  駿馬狂奔,迎面的圍觀人群大驚之下向兩側奔逃,駿馬穿過人群,宛如箭舟破開水流,幾步去遠,白澤琰得意回頭笑道,“丁捕頭,不勞遠送了。”
  智化和尚更不答話,跟著沖出人群,隨手就在路邊搶了壹匹馬,跳上去,也不知做了什麽,那馬兒竟然聽話地撒開四蹄,直追著前面的白澤琰跑去了。
  “追!”丁兆蘭壹聲大叫,也追出了人群。
  可他壹看左右,被智化和尚搶走了馬之後,周圍竟然只有拉車的挽馬,壹匹能騎乘的馬匹都沒有。
  沒有馬,兩條腿的怎麽追上四條腿?
  上桌的鴨子飛掉了,丁兆蘭臉色發黑。尤其是最後壹回合,他給白澤騙了壹回,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小乙哥,怎麽辦?”
  “逃不掉的。”丁兆蘭收起憤怒,冷笑了壹聲。他不急不躁,回頭走向那個被劈了壹刀的捕快。
  那捕快正捂著肩膀在路上翻來滾去,口中直叫道,“要死了,要死了!”
  丁兆蘭上前驗過傷勢,放下心來,擡腳踹了壹下屁股,“中氣那麽足,死不了的。”
  旁邊的同伴也看清了傷勢,輕松地笑了起來,“別叫喚了,是刀背砍的。”
  “可能骨頭裂了。”為其檢查傷勢的捕快站起來,“幸好是刀背,要是刀鋒就沒命了。”
  還是收了手。丁兆蘭心道。
  看白澤琰上馬時的靈活,可見他馬上功夫,不輸步戰。騎兵借著馬力全力壹刀下來,就是刀背也能要人性命。
  丁兆蘭疑惑起來,難道他們當真是準備自首?看他們的去路,的確是往內城去的。
  “聽那和尚說的話,說不定真的是要去自首。”有個捕快把丁兆蘭心裏的疑惑說了出來。
  丁兆蘭冷冷看了他壹眼,“妳是信賊人還是信自己?”
  捕快臉紅地退下了。
  “人都看清了吧。”丁兆蘭點了兩人,“去通知軍巡院的人,賊人的相貌裝束都告訴他們,讓他們把周圍的路口都看起來——還有臨近的幾座城門,絕不能走了要犯。”
  兩名捕快飛壹般地跑了出去。
  丁兆蘭接著又點起兩人,“妳們壹路追上去,弄清楚賊人去向,記著留下記號。小心自己安全。”
  那兩名捕快點頭,接了令就追著白澤琰逃走的方向跑了,現在只能兩只腳,不過前面路上總有馬可以弄到。
  身邊只剩下三人,丁兆蘭道,“對面有安順的鋪子,裏面有馬,去借八匹來,壹人雙馬,不信追不上那三個賊人。”
  想到白澤琰逃走時丟下的話,丁兆蘭冷哼了壹聲,“不過遲個幾分鐘,想跑,哪有那麽容易。”
  “小乙哥,小乙哥。”剛剛追上去的兩名捕快,有壹個從前面又跑了回來,手裏提了個箱子,“是賊人從馬背上丟下來的。”
  丁兆蘭對綁在馬背上的這只箱子還有些印象,想到壹個可能,心臟跳得快了壹點,“打開看看。”
  箱子上了鎖,沒有鑰匙。捕快動作麻利,鐵尺壹砸,鎖扣都掉了。打開來壹看,聲音就顫抖了起來,道,“小乙哥,妳看……”
  捕快們立刻圍了壹圈,探頭往裏看,“是槍?”“是不是槍?”“怎麽拆開來了?”“就是用這壹支開的槍吧?”幾個人七嘴八舌。
  丁兆蘭半天沒聲音,然後擡起頭,沒好氣地說,“讓開了,把光都擋了。”
  捕快們稍稍散開了壹點,把脖子勾得更長了,壹個個就像爭食的鴨子。
  丁兆蘭沒空再理會他們,安心長舒壹口氣,心道終於是找回來了。宰輔們寢食不安,正是因為這壹支槍流落在外,可能被遼人偷學去,也有可能被賊人拿去射殺官吏,甚至威脅他們的性命。
  正是丁兆蘭看過圖形的線膛火槍。槍管給拆卸下來了,與槍身並排排列在箱中,周圍壹圈棉花做軟墊。還有壹排子彈,式樣十分獨特,與常見的圓形鉛彈完全不同。
  丁兆蘭知道就是這壹把——除非犯人手中有兩支同壹個型號的。
  扣上箱子,讓人找了繩索來捆好,丁兆蘭命壹名捕快將箱子抱緊了,下令道,“走。”
  “追上去?”幾個捕快壹起問。
  “回府衙壹趟。”丁兆蘭說,“把槍送回去。”
  “小乙哥,賊不抓了?”壹名捕快問。
  箱子是賊人丟下來的,明顯是用來拖延時間,要是先送回去,豈不是讓賊人如了意。
  “這是軍國重器,相公們看得比賊人都重。要是給遼狗偷了去,日後官軍不知要多死多少人。”丁兆蘭教訓了兩句,偏頭看了眼白澤琰逃走的方向,“先送回府衙中,反正別想跑得了。”
  論起尋蹤訪跡,這可是丁兆蘭最為擅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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