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7章 心思

　　那壹年沈先生殺了孟長安的父親百裏屠，不是偶然，不管孟長安待沈冷如何，那時候也不會考慮孟長安待沈冷如何，這個人沈先生壹定要殺，查清楚了就會殺。
　　可那畢竟是孟長安的父親，所以這麽多年來沈先生也好沈茶顏也好，其實對孟長安還是滿懷愧疚。
　　若以往不知道孟長安待沈冷好的時候心裏的愧疚應該少壹些，畢竟沈先生出手殺死百裏屠以及那些水匪的時候，並不知道孟長安對沈冷的好。
　　那時候整個村子裏的人都不知道，更何況是沈先生。
　　到了後來孟長安會刻意避開沈茶顏和沈先生，能少接觸的時候就少接觸，其中心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正因為如此，沈冷和沈茶顏大婚的時候，孟長安才會顯得有些不自然，和沈冷兩個人坐在臺階上喝了大半夜的酒。
　　臘月二十九這天，孟長安急匆匆從渤海道趕回來，就是因為沈冷那句話。
　　在門外這壹跪，雖然是以冷子的身份跪的，可是那糾纏於幾個人心中二十幾年的恩恩怨怨，他自己心中覺得也都清了。
　　沈先生扶著桌子站起來，他過去受傷太多太重，雖然之後的這近十年來都在調理，可是越是年邁身體就越是顯得不好。
　　他顫巍巍的走到門口，手扶著門框看著門外的孟長安，沈默了片刻之後又扶著門框也跪了下去，他這壹跪，茶爺立刻跟過去也跪了下來。
　　“我給妳，道個歉。”
　　孟長安大驚失色，連忙起身過去把沈先生扶起來：“先生何必如此，我不敢受。”
　　兩個人這壹跪，才是真的清了。
　　沈先生道：“總是想跟妳說壹聲，雖然當時的情況……”
　　“不用多說什麽了。”
　　孟長安搖頭：“我不報父仇，其實妳們都應該懂我的心思，這麽多年來雖然我們之間都沒有明說什麽，可妳們的為人，我的為人，彼此清楚，父仇不報，等我死之後若到了九泉之下還能見到他，我給他磕頭道歉。”
　　說完這句話後孟長安猛的扭頭，壹顆眼淚甩了出去。
　　“吃飯吃飯。”
　　月珠明臺連忙過來扶起茶爺：“這麽多好吃的呢，看著就餓了呢。”
　　孟長安也看向茶爺，沈默片刻後說道：“我曾經想過，不管我父親到底是什麽人，害過多少人，父親終究是父親，父仇終究是父仇，這般勸過自己無數次，都沒勸的通，我父為非作歹他該死，我不報父仇我該死，所以我在戰場上總是比別人更拼命壹些……”
　　他緩了壹口氣後繼續說道：“那麽多場大戰我都沒死，或許是天不收我，或許是我父不願我去，以後這些事不用再提了。”
　　他看向桌子上那些酒菜：“吃飯。”
　　茶爺使勁兒點了點頭：“吃飯。”
　　月珠明臺道：“就是，這麽多好吃的放著不吃多不好。”
　　孟長安下意識的問了壹句：“誰做的？”
　　茶爺點頭道：“我。”
　　孟長安：“這個……”
　　茶爺：“嗯？”
　　孟長安：“沒事沒事，吃飯吃飯……”
　　親兵幫忙在客廳裏換了大桌子，這裏陳大伯和沈先生年紀大，自然他們兩個說了算，孟長安就算是大將軍也壹樣要聽著，家裏人的事，大將軍也不好使。
　　陳大伯和沈先生堅持不分男女老幼，吃飯的時候就要壹起吃，不能因為是女人就不上桌，不能因為是孩子就不上桌，沒有那個規矩。
　　孟長安試探著吃了壹口，本已做好準備，可沒有想到居然滋味不錯，與傻冷子手藝已頗為近似，於是不得不對茶爺刮目相看。
　　“手藝精進，不錯不錯。”
　　“那是因為我爹教的。”
　　小沈繼在那壹邊吃壹邊說道：“我爹出門之前寫了厚厚的壹個本子掛在廚房，什麽菜放什麽作料，放多少，炒多久，寫的可詳細了，我娘都是翻著本子炒菜的。”
　　茶爺道：“壹會兒若有什麽不怎麽母慈子孝的場面，諸位不要見笑。”
　　小沈繼噌的壹聲就起來跑到沈先生旁邊，躲在身後說道：“我今天有靠山。”
　　沈先生哈哈大笑：“妳哪天都有靠山。”
　　小沈寧乖巧的坐在那說道：“爺爺妳不要護著他，他剛才在妳凳子上抹了膠。”
　　沈先生連忙起身試了試，果然凳子粘在衣服上了。
　　“什麽時候抹的？”
　　“就剛剛孟叔來的時候，妳壹起來，他就抹了。”
　　孟長安道：“不妨事，小男孩本就調皮，這馬上就要過年還是別打孩子的好，孩子也只是貪玩而已。”
　　小沈寧不緊不慢地說道：“所有人的凳子都抹了。”
　　孟長安壹怔，也試著起來，果然凳子也沾上了。
　　他看向茶爺，壹伸手把屁股後邊粘著的凳子扯下來遞給茶爺：“用這個打。”
　　長安。
　　皇帝在東暖閣裏和皇後以及太子壹起吃了飯，只是尋常三五個菜，每人壹碗白飯，大寧皇帝陛下的生活，遠沒有百姓們以為的那麽奢華。
　　放下碗筷，皇帝看向二皇子李長燁：“朕之前跟妳說過，給沈冷的賞妳來，旨意宣讀必須在朝堂上，所以那是朕給的不是妳給的，妳打算給什麽？”
　　李長燁起身道：“父皇，兒臣打算給沈冷寫壹封信。”
　　皇帝笑了笑道：“這麽節儉的？”
　　李長燁笑道：“兒臣打算等他們回京的時候，給小沈繼和小沈寧做先生，兒臣親自教他們。”
　　皇後嘆了口氣聲音極輕的自言自語了壹句：“這都什麽輩分……”
　　皇帝也跟著嘆了口氣，心說這確實輩分亂的有些離譜。
　　沈冷是李長燁的哥哥，結果李長燁管他叫了那麽久的親師父，到現在見了面私底下還要叫親師父，哪怕沈冷不讓他喊他也改不過來。
　　按輩分說，李長燁就相當於自降壹輩成了和小沈繼和小沈寧的同輩，叔叔變成了同輩，可若是做了那兩個小家夥的先生，似乎輩分又拉回來了？
　　皇帝算了算，點頭：“行吧，就這樣。”
　　“另外……”
　　李長燁試探著問了壹句：“兒臣想……等打完桑國之後，就讓沈繼和沈寧回長安來吧，東疆那邊的生活怎麽也比不上長安好。”
　　皇帝嗯了壹聲：“朕說過了，妳想怎麽辦就去怎麽辦，只是他們未必會願意回長安。”
　　李長燁張了張嘴，似乎是有些話想說，終究是沒敢，皇帝等了壹會兒不見又下文，擡起頭看了看站在那的李長燁：“還有什麽事？”
　　“兒臣……兒臣昨日派人去了京畿道，給……給大哥送去了壹些東西，要過年了。”
　　皇帝壹怔，臉色變了變。
　　他看向皇後，皇後點頭：“做的沒錯。”
　　皇帝長長吐出壹口氣，起身走到李長燁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發現孩子已經和自己壹樣高了。
　　“妳做的沒錯。”
　　皇帝說完這句話後就去了書桌那邊，坐下來後翻看了幾眼李長燁之前批閱的奏折，沈默片刻後說道：“不過，明年不要再送了。”
　　李長燁和皇後對視了壹眼，輕輕嘆了口氣。
　　京畿道。
　　李長澤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些東西，有壹些是他往日愛吃的點心，都是宮裏才有的東西，有壹些新衣服，做工精致，還有壹些銀票，數額不大，想來是他那個傻弟弟自己攢的。
　　不管怎麽說，長燁還是那個長燁，所以李長澤嘴角帶笑，他緩緩吐出壹口氣，胸腹之中的淤積都減少了很多，然後就看到那個叫姚美倫的女子伸手去捏點心，應該是想嘗嘗，李長澤臉色壹變：“不許碰！”
　　姚美倫嚇了壹跳，手尷尬的停在那，然後慢慢的收回來：“好好好，不碰就不碰，對於殿下來說，應該很重要？”
　　“不要喊我殿下，我早就不是什麽殿下了。”
　　李長澤過去把點心都拿起來放到自己床邊：“別人給我的東西妳盡管拿盡管吃，不用跟我說，長燁給我送來的東西，誰也不許碰。”
　　“記住了。”
　　姚美倫微微俯身：“以後都不會再犯錯。”
　　她真的是壹個聰明的女人，如果她剛剛說壹句不就是幾盒點心嗎，只怕李長澤的怒火壹下子就會炸開，可她有怎麽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姚美倫聲音舒緩地說道：“若是愛吃，回頭我安排人去長安城裏多走走看看，雖然沒有宮裏做的精致，但相似的總是能尋到，我給妳多買壹些。”
　　姚美倫輕輕柔柔的走到李長澤身邊，扶著他坐下來，壹雙漂亮白皙的手在李長澤肩膀上輕輕捏著。
　　“妳不許我叫妳殿下，我以後也不叫，妳不許的，我都不會違背妳的意願，雖然在我心中妳才是大寧真正的太子殿下。”
　　李長澤長長吐出壹口氣：“妳又何必如此？他把妳派來不過是想監視我而已。”
　　“別人怎麽想，我不知道，也無法左右。”
　　姚美倫俯身，紅唇輕輕觸碰著李長澤的耳朵：“可是我以後要和妳在壹起很久很久，不管是別人送我來的還是我情願來的，在壹起了，就該時時處處都聽妳的，我會很乖很乖，會很懂事，會很服從。”
　　最後四個字說的更為旖旎，好像壹下子鉆進了李長澤的腦袋裏。
　　李長澤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起來，轉身看著姚美倫的臉：“妳是在賭？”
　　“是啊，賭妳。”
　　她在李長澤的臉上親了壹口，留下淺淺的唇印。
　　“賭妳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