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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江山

知白

歷史軍事

家積貧則苦,國積貧則弱,家苦國弱,民何以生? 盛世文明興,亂世野蠻起,好在這中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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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零七十六章 在我們這邊

不讓江山 by 知白

2022-2-10 19:46

  好在是,故事還是有了作用。
  料城位於青州最北邊,快到冀州,這邊並不是桑國海盜時常襲擾的地方,所以百姓們雖然也曾聽聞桑人海盜殘忍,可知道的並不真切,而且對距離自己很遠的故事,也只是當做故事,哪怕這些故事都是真實的。
  王森茂把他親眼所見的事和三百督戰隊的人說了壹遍,那三百命苦出身的漢子,已經怒不可遏。
  這故事不再遙遠了,就近在眼前壹樣。
  他們也都是普通人家的漢子,聽到那村莊被屠戮,孩子都被桑人海盜用刀開膛破肚,婦人被淩辱致死,這些漢子們壹個個握緊了拳頭。
  王森茂讓他們把桑人作惡之事再告訴所有人,也要告訴大家心中若是還有什麽僥幸之心,最終也會落得被人屠戮淩辱的下場。
  這些漢子們,都有妻子有孩子,壹想到那些女人被桑人禍害,想到尚在繈褓之中的孩子被長矛挑死,他們確實能感同身受。
  這個晚上,當三百人分散出去和大家講述這些之後,城墻上有很長壹段時間都變得格外安靜。
  安靜的讓人覺得窒息,仿佛連時間都停止了壹樣。
  安靜了許久之後,壹個小夥子站起來,眼睛裏已都是熱淚。
  “幹死他們!”
  他嘶吼壹聲。
  沒有什麽壯懷激烈的言辭,沒有什麽深明大義的道理,只有壹聲最樸素的吶喊。
  漢子們,就該站在最前邊。
  第二天,桑人的攻勢又上來了,可是今天城墻上的男人們顯然不壹樣了。
  昨天,當桑人的羽箭飛上來的時候,很多人都抱著頭蹲在那不敢動彈,他們像極了遇到危險就把頭紮進草裏的那種鳥,或許以為自己看不到,危險就會不來。
  今天,這些紅了眼睛的漢子們,變得無懼。
  就連那老張先生都從城樓裏走出來,抱不動大的石頭他就抱小壹些的,扔不遠他就給守城的漢子們傳遞。
  從清晨到中午,桑人還是殺上了城頭。
  幾個桑人跳上城墻,揮舞著刀子瘋狂的往前沖。
  就在這時候,壹個魁梧的身軀沖了過去,像是壹頭雄獅壹樣飛身撲進了狼群。
  他手裏拿著壹根三尺多長的鐵鐧,壹鐧砸碎了面前桑人士兵的腦殼。
  “打死妳們這群畜生!”
  這漢子再壹腳踹出去,勢大力沈,直接將靠近的桑人從城墻上蹬了下去,慘呼聲傳來,那人落到了城外。
  唐青原看到這邊有桑人突入,立刻殺過來支援,往前跑的時候,他看到那壯碩的漢子,正是那日在府衙裏和他有矛盾的中年武師。
  這人身材極為強悍,起碼有二百斤分量,那碗口大的拳頭砸出去,就像是打鐵的重錘。
  殺上城墻的幾個桑人士兵,沒多久就被他全都殺了。
  可是就在昨日,桑人第壹次進攻的時候,唐青原還看到他躲在人群後邊,臉色煞白手腳發抖。
  當桑人羽箭飛上城墻的時候,他居然躲進了城門樓子裏,和他壹起躲進去的還有那位老張先生。
  或許是昨夜裏聽到的那些真實的事刺激了他的血性,此時的他,換了個人壹樣,又或者是換了個靈魂。
  又爬上來的桑人高高躍起,撲在那武師身上,兩個人同時倒地。
  桑人壓住武師,手裏的刀子往下刺,武師壹把攥住了刀子,完全不管手被切破,另壹只手掐住了桑人的脖子,那大手手背上青筋畢露。
  片刻後,桑人便沒了力氣,武師壹翻身把桑人壓在下邊,碗口大的拳頭壹拳壹拳朝著腦袋上砸。
  桑人的鼻子被他打碎了壹樣,眼眶也被打裂開,眼珠子都被錘爆。
  那雙大手上,滿是鮮血。
  又壹個桑人從背後沖過來,雙手握刀,朝著武師的後腦就要劈砍下去。
  唐青原及時趕到,飛身起來壹腳踹在那桑人脖子上,哢嚓壹聲,應該是脖子直接就被踹斷了。
  唐青原落地,又壹刀將桑人脖子剁開。
  他伸手拉了那武師壹把:“小心些!”
  中年武師看起來又在發抖了,可這次不是嚇得。
  他看向唐青原,眼神裏是壹種真誠的歉疚,唐青原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先把手包紮壹下,然後再接著殺敵。”
  “好。”
  那武師應了壹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被切開很長的壹條口子,必定會留下疤痕,可他以後每每看到這條疤痕的時候,心中應該都會有無上的榮耀。
  那才是最該值得自豪的自豪,最該值得驕傲的驕傲,而不是過往的耀武揚威。
  有人幫他把手掌包紮起來,他壹彎腰把剛才落地的鐵鐧撿起來,看了看,又扔在壹邊,撿了壹把長刀在手。
  這時候他才註意到,給自己包紮了傷口的,竟然是老張先生。
  老人朝著他使勁兒點了點頭,武師也重重點頭,轉身又沖向城墻邊緣處。
  從中午到日落,桑人壹共有七次攻上了城墻,可七次都被壓了回去。
  只要有桑人爬上來,便壹定會有悍不畏死的男人上去,不顧自己生死把雲梯推倒。
  整整壹天的廝殺,到了日落之後,桑人只能退回去休整。
  這壹次,城墻上爆發出來的歡呼聲,遠遠超過了昨日桑人退走的時候。
  這次的歡呼聲,甚至歡呼到歇斯底裏。
  “不怕妳們再來!”
  昨夜裏大喊壹聲的那個年輕漢子,手裏拎著壹顆血糊糊的桑人的人頭,朝著城外發出咆哮。
  這壹戰之後,唐青原的信心回來了。
  運氣在他們這邊,百姓們的血性打出來了。
  如果是在平原上和正規的桑人軍隊廝殺,百姓們壹定不是對手,壹定會戰敗。
  可這是守城,他們有著先天的優勢,再加上每個人都殺出來的民族氣節,所以已經能和那些殘暴的桑國水師士兵打成這樣的局面。
  又壹次沒能攻破城墻,這種感覺對於桑人來說就格外復雜。
  八萬水師大軍,是可以在桑國那片土地上橫行無忌的強大存在。
  可是到了這中原,先是在戴勝關被三四千邊軍擋住,又在駝山縣被壹群窮苦的百姓擋住,這次在料城,依然不能寸進。
  “這是為什麽?”
  桑國水師大將軍純邊斥力,腦子裏都是這樣的疑問。
  他的探子告訴他,中原百姓都是綿羊壹樣的人,他們習慣了逆來順受,習慣了被人管制。
  他們沒有膽子抵抗,每壹次都是被動的接受自己命運的改變。
  然而純邊斥力看到的和聽到的,完全不壹樣。
  三次了,哪怕有壹次他遭受的抵抗不猛烈,他都還能信壹些探子的話,可是三次了,他看到的全都是殺紅了眼睛的普通人。
  “今夜休整,讓士兵們飽餐壹頓。”
  黑武親王闊可敵無言量沈默片刻後吩咐道:“明日壹早繼續進攻,各軍輪番上去,不破城不退兵,就算是持續打上幾天幾夜,也要把料城攻破。”
  “是!”
  純邊斥力俯身應了壹聲,他知道現在也只能這麽做了。
  唯壹的希望就是那些普通百姓撐不住那麽久,不管是體力還是毅力,都遠遠不如士兵的普通人,也壹定會有精神崩潰的時候。
  如果真的是連續幾天不間斷的廝殺,對於經久沙場的士兵來說都是很難堅持住的折磨,更何況是壹群普通人。
  純邊斥力臉色凝重的想這些,臉色看起來就不大好看。
  城墻上,靠坐在那休息的唐青原笑了,雖然不是和百姓們壹樣的放肆大笑,可這嘴角微微上揚的笑意,正是他最大的欣慰。
  “運氣在我們這邊。”
  王森茂挨著他坐下來,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壹句,可是那語氣中都是對唐青原的敬佩,也壹樣有對這種血性的欣慰。
  另壹名斥候杜光也坐下來,身上有傷,已經包紮過,右臂擡不起來了,可是他的刀還在,換在左手握著。
  “兄弟。”
  他坐下來後先是長長的吐出壹口氣,那是極度疲勞後的壹種不由自主的舒緩。
  然後他叫了壹聲兄弟。
  杜光側頭看向唐青原,咧開嘴笑:“我服了妳。”
  他說:“如果我們這次沒有來料城,而是繼續趕路,這料城的百姓們就都會死,而且壹旦桑人占據了料城,將來要死的百姓就更多。”
  唐青原看了看他右臂的傷口:“怎麽樣?”
  杜光搖頭:“沒大事,胳膊還能要。”
  他把左手的刀放在身邊,伸出手:“我們幹了壹件特別牛逼的事,以後有了孩子,我可以壹遍壹遍的和我孩子吹牛皮的事。”
  唐青原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王森茂的手也放了上去,三只手落在壹塊,像是壹座山。
  這個世間,有人看起來平凡,可每每到了關鍵的時候,他們就會變得偉岸。
  也許此時此刻就算有人拎著純邊斥力的耳朵告訴他,組織起來百姓擋住妳數萬大軍的是三個普通士兵,他都壹定不會相信。
  他是桑國名將,他率領著的軍隊百戰百勝從無敗績,他在桑國有著極高的聲譽,所以他也有著很強的自信。
  他不會接受這樣的事實,絕對不能接受是三個小人物,擋住了他的大軍。
  “餓了!”
  唐青原笑著起身:“我去踅摸點吃的。”
  剛說完,就看到老張先生拎著個籃子過來,在老張先生身後,跟著壹大群百姓。
  “三位……”
  老張先生把籃子放下,然後後撤兩步,拱手抱拳:“我先給妳們賠個不是吧。”
  說完就彎腰拜下去。
  唐青原壹把將老人扶住:“我們自己人之間,沒有永遠解不開的結,從我們壹起站在城墻上的時候,這結就不該再有。”
  老人家的肩膀都顫了顫,擡起頭看向唐青原,壹雙老眼中有淚水在打轉。
  “我教書教了大半輩子,以為自己做的是育人子弟的事,很驕傲,很自豪,可是我今天才明白,我到了今天,才被妳們教會怎麽做人。”
  他朝著唐青原搖頭道:“請妳松開手,受我們樓城百姓壹拜。”
  說完後往回壹退步還是要拜下去,唐青原再次把他扶住,可老人身後的百姓們已經跪倒了壹片。
  那壯碩如牛的中年武師大聲說道:“給恩人們磕頭!”
  壹群百姓,叩首。
  “大家千萬不要這樣。”
  唐青原急切地喊道:“快起身,都快起來,我們穿軍服的,幹的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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