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再做壹個大餅

聽了袁灝殺氣騰騰的話後，趙然想了想，道：“妳說的辦法，上頭是怎麽考慮的？”
“總督府夏總督是支持的！”
“他怎麽說的？”
“呃……他對我說過，對於叛亂的暴民，可以雷霆手段平之！”
“叛亂？”
“……”
“何謂叛亂？”
“……”
“扯旗造反，或者聚眾奪城，這當然算叛亂。那麽，圍堵白馬院算不算叛亂？對白馬院下達的令諭陰奉陽違、慢怠不尊，算不算叛亂？又或者，破壞田地、偷割糧食，算不算？還有，制造事端，挑動械鬥，這算不算叛亂？又比如，咱們白馬院的人下去辦事，被人打了黑棍，這又算不算？”
“若有此等歹徒，有壹個算壹個，全部抓起來流放！”
“妳能把這城裏城外小壹萬黨項人全部抓起來嗎？”
“這……又何嘗不可？”
趙然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他只是指出，夏總督的支持，是有限度的支持，如果當真施行袁灝的方略，最後的情況會不受控制，到時候夏總督完全可以輕飄飄壹句話脫身。
袁灝顯然也是有所準備的，沈默片刻，向趙然表明態度：“最後若是有何錯責，袁某壹力擔之！”
“袁監院，妳錯了，這不是妳壹力擔之的問題，身為壹縣父母，我們要考慮的不是如何去擔責任——這本就是我們的義務，而是應當好好斟酌、仔細謀劃，看壹看究竟如何，才能避免出大問題。當然，如果真要到了擔責任的時候，我扛九成，剩下的壹成妳老袁當之，哈哈。”
“……方丈……袁某……”
趙然擺擺手：“繼續說，天鶴宮那邊，杜監院怎麽說的？”
“原本杜監院是同意的，但從去年之後，杜監院對此持模棱兩可之態。故此我以為，只要我們能掌控住事態，杜監院當會默認。”
“去年之後？”趙然想起來了，是杜騰會和自己被招至廬山質詢之後的時間，於是問：“是因為玄元觀葉都講？”
袁灝不得不承認，嘉靖二十年底，葉都講開始巡視松藩之後，便壹再敲打各縣，要求各處道院以穩定大局為重，不可輕啟事端，做好對各部部民、遺留黨項人的優撫事務。而曾監院也正是以此為自己行事的依據，對黨項人和三部部民格外忍讓，就是為了怕引起地方不靖。
趙然也很無奈，於是道：“老袁，跟妳說實話，若是嘉靖二十年的時候動手，黨項人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們正逢戰敗，戰敗者就要有戰敗者的覺悟，我相信那時候的黨項人，是壓根兒不敢說出半個不字的，就算鬧，他們也不敢鬧大。但如今已經快過去三年了，白馬院都認了他們的田契，咱們再強行收回，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
“咱們大軍在手，怕他何來？”
“老袁，妳說這句話是在試探我麽？”
“下官惶恐……”
“我不反對在必要的時候殺人，但我們在殺人之前，是不是要多想想後果？多做做準備？而且，如果能夠不殺人，那豈不是更好？”
“那……方丈的意思，咱們就這麽認了？”袁灝十分失望。
“我的意思，紅原的這塊蛋糕……這張大餅已經很難下咽了，餿了，既然如此，能不能考慮重新做壹張大餅呢？”
“重新做壹張大餅？”袁灝沒聽過這種說法，當即深思起來。
趙然也不過多解釋，道：“所以，我認為，當務之急不是別的事情，正是咱們談的迎賓這個職司，選壹個合適的人選，把咱們白馬院的福利搞起來！”
袁灝有點跟不上趙然的思路了，眨了眨眼睛，幹笑道：“呵呵……”
趙然道：“妳不要看不起這個道職，對如今的白馬院來說，很緊要！白馬院闔院同道們能不能吃得好穿得好，就看這壹出了。對了，妳是真沒有合適人選？”
“呃……沒有……”
“那我提個人選，妳看行不行？”
“啊……方丈舉薦的，必是好的。”
“話可不能這麽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因此我只是提議，能不能幹，合不合適，也得幹了之後才知道。”
“此言有理。不知方丈舉薦的是？”
“現任谷陽縣主簿，孟登科。當然，人家願不願意來，還是兩說，這就需要咱們白馬院多做工作了。”
“明白。”
“來，為妳我達成共識，同飲壹杯。”
“同飲，同飲……”
壹邊飲酒，壹邊暢談，趙然對袁灝的行事風格，尤其是治政的態度有了初步了解，便敞開來說了許多。
“老袁，有個事情，別怪我提出批評，咱們紅原的田土厘定，做得不好啊。我就問妳壹個問題，那麽大的紅原，究竟有多少畝耕地，有多少畝草場？妳心裏有沒有數？”
“可耕之地超過五萬畝，咱們紅原城周圍約兩萬八千畝，切瓦河谷壹萬畝、月亮渡六千畝、安曲村七千畝，但這後邊三處耕地都被大軍所占，能夠耕種的只有咱們城周的這兩萬八千畝。另外草場當在八百萬畝以上，不過有壹百萬畝在哲波山、羊拱山、海子山中。鷓鴣山……”
“現在叫大君山。”
“是。大君山中還有幾萬畝草場，不過都很零散。”
“可以啊，老袁，妳心裏是有數的嘛，看來是下過壹番功夫的，和我估算的數目出入不大。那為何我在典造房報上來的田土冊上，只看到兩萬八千畝耕地和四萬畝草場？”
袁灝嘆了口氣：“壹直想要丈量土地的，但在黨項人、三部部民跟前屢屢碰壁，大夥兒心氣都沒了，這件事就停下了。”
趙然道：“老袁，該丈量還是要丈量的，哪怕丈量得粗壹點也沒關系，這件事情必須重啟啊。我們先丈量我們的，丈量完了就登記造冊，先收為官地嘛。我們不能再重蹈三年前的覆轍了，丈量壹塊土地還要跑去和黨項人商量，還要去找三部部民刨根究底，詢問這塊土地的歷史問題，傻不傻？”
袁灝深吸壹口氣，忍不住雙手握拳：“方丈！妳要早來三年，哪裏會有這麽多事！”
趙然壹瞪眼：“妳也別甩鍋，白馬院道衙合壹，丈量土地登記在冊，是妳這個監院的事情，別往曾方丈頭上推！所謂術業有專攻，曾方丈的精力都在布道上，哪裏顧得過來這些事情？這個責，妳得擔！這個鍋妳得背！”
袁灝連飲三杯，頓時滿臉通紅，大聲道：“這個鍋，我背了！回頭就安排人手丈量，三個月，不，兩個月內，我就把這些田地和草場都登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