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冷靜

　　在離開四川的車上，我才逐漸平靜了下來，開始冷靜地分析情況。
　　小花說的其實沒有錯，我現在去廣西，單身壹人，就算霍老太的手下敢放我進去送死，我進去能救出他們的機會也不大。
　　他們的那支隊伍，有胖子，有悶油瓶，高手林立，如果他們被困在其中，憑什麽我這樣身手的人能救出他們？而要救他們出來，必然需要壹批至少和他們相當的人。這種人，短時間內是找不到的。
　　而霍老太出事，這個消息在我們來說，足夠能夠調動起霍家的力量，但是江湖事情往往不同於表面，霍家內部必然有利益沖突，當家出事，對於下面的人來說，首先是壹個機會！他們首要會做的是什麽，很難說，而如果把消息宣揚出去，那麽形式就更加的復雜，不僅不會有人真心地支持救援活動，說不定，還有人會阻礙。
　　所以，小花的打算是先壓著，需要通過迂回的方式，而如他說的，我沒有了胖子和悶油瓶在身邊，其實只是壹個普通人，這件事情不是我能解決的範疇，其實細細想來，確實就是如此。
　　我在車上想著我的計劃，就發現，毫無頭緒，以前有什麽情況，我會立即想到胖子，現在，我翻遍手機裏所有的人，除了壹個潘子，沒有任何和這件事情有關系的人了。
　　而潘子，已經歸隱田園，我應該去打擾他嗎？
　　但是，我真的無法再等了，我經歷過那些險惡的環境，知道時間是多麽重要，解家人謹慎的性格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吳家五爺的義氣和豁達，也在我的血裏流淌，我下定了決心，這壹次，我真的是豁出去了。
　　為了節約時間，我在飛往長沙的機場上，給潘子打了個電話。
　　電話裏的潘子，有點意外，我把我的情況和他說了壹遍，說，我需要夾壹只喇嘛，希望他能夠幫我。
　　我原以為他會立即答應，沒有想到，他卻遲疑了壹下，只對我道：“好，妳來了再說，我去機場接妳。”
　　我心中有些異樣，感覺不太對。難道他那邊，有什麽變化？
　　壹路上忐忑不安，想著他最後的語氣，感覺不像以前他的口氣，難道在他那邊，他的生活有什麽變故？
　　到了長沙，壹出機場，就看到潘子站在車邊，我看到他，壹下就驚呆了，幾乎沒認出他來。
　　當年的那個兵痞竟然有了白頭發，看上去，比之前看到的，老了好幾歲。雖然背脊還是硬朗的，但是壹眼看去，無比的刺眼。
　　我和他相對而視，壹下子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小三爺，氣色不錯。”他勉強地笑了笑，接過我的包，放到車的後備廂裏。
　　我坐到車裏，發現這是壹輛二手車，比他原來開的那輛要差很多，潘子雖然壹直是土不拉嘰的打扮，但是，這壹次看到他，我就感覺他身上的那股氣沒了，不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個身上矬了幾個洞都能站起來的潘子了。
　　車子顫抖地開出機場，我就問他：“原來的車呢？”
　　“賣了。這車是問我朋友借的。”潘子道，“原來那車，是三爺給我的，三爺沒回來，這裏鋪子裏的貨都給下面人搶刮光了，下頭的土耗子都來要債，我給賣了還了點債，不能讓那幫小人說三爺的壞話。”
　　我有點啞然，三叔的鋪子，出事之後，我真的壹點也沒管。
　　“妳不說妳找了壹女人，嫂子呢？”我問道。
　　“女人。”他苦笑了壹聲，“咱這種性格，他娘的沒資格要女人，也別去禍害人家的女兒了。”說著看向我，“妳呢，聽妳電話裏說的，妳還在搞那些破事，怎麽回事？”
　　我搖頭：“還是那爛攤子。”事情又說了壹遍，才問他，“以妳的經驗，現在組個這樣的隊伍，要多少錢？”
　　“現在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妳要每人給個壹萬雇外地人，要多少有多少，但是這些人沒用，有用的人，不光看妳給多少錢，會看妳的背景。”潘子道，“三爺這樣的身份，叫誰都會考慮考慮，因為他知道，三爺叫他們是去賺錢，但是，妳現在不行，這些鳥人，妳根本服不了他們，到時候，不知道誰吃了誰。”
　　“那有什麽辦法，那小哥和胖子都在裏面，不知道什麽情況，要是他們死在裏面了，我他娘的。”我嘆口氣，又想起了盤馬的話了，心中就很不舒服。
　　潘子沒說話，只是點起了根煙：“幹我們這壹行，早有這覺悟了，不過，他娘的，我最有這覺悟，卻死不了。”
　　“三叔的鋪子現在怎麽樣？”我間道，“妳能擺平嗎？找幾個能幹的夥計？”
　　“鋪子？”他罵了壹聲，“他媽的哪裏還有什麽鋪子，全爛了，那群鳥人，平時三爺對他們怎麽樣，現在他們是怎麽回報的，只有幾個地方的盤口，還算有點良心。等下，我約他們幾個盤頭出來吃飯，看看他們肯不肯幫忙。”
　　我頗有些吃驚，雖然之前也聽說過三叔下面的事情，但是，我沒想到會到這種程度。
　　“為什麽壹下子就變得那麽糟糕？”從塔木托回來並沒多少時間啊。
　　“人心這種東西，真他媽惡心。”潘子道。
　　車先開到郊區，有壹幢農民房，潘子把車還給鄰居，說壹會打的，就帶我進了他家裏，那是他租的房子，裏面真是家徒四壁，我看著感慨，道：“這也太不會捯飭了，這和住大馬路有什麽分別，就妳這條件，妳嫖妓都沒人來。”
　　潘子苦笑道：“他娘的，反正就壹個人，弄得好又如何，房子又不是自己的。”
　　“為什麽不去買壹套？”我問。
　　“買不起，我壹直以為三爺會壹直在下去，等老了就和三爺壹起去住養老院去，也沒存什麽錢。誰知道會這樣。”他從平板床的床底拿出板凳，給我坐。
　　我踢開壹邊塞滿了飯盒的垃圾桶坐下來，就看到在壹邊，擺著三叔的靈位。
　　“三叔到底如何，我們還不知道呢，妳搞這個，太不吉利了吧？”我道。
　　“正因為不知道，先把功夫給做足了，萬壹三爺在那邊吃不上飯怎麽辦。”他道，遞給我幾瓶啤酒。
　　我擰開喝了，邊觀察四周的細節，發現這裏電視也沒有，只有潘子的床邊有個破收音機，他的衣服倒是非常筆挺幹凈地掛在壹邊，壹看就是精心伺候過的，看樣子這是他當兵時候的習慣。
　　他看我的眼神就失笑道：“老子是個粗人，妳就是再看，也找不出絲花來，對於我這種刀口上混過來的人，每天能睡到自然醒，醒過來發現是在城裏，沒人殺沒人砍，已經是很幸福了。”
　　“那妳也得搞點娛樂。”我道，“妳每天都怎麽過的，看著四面墻？”
　　“誰說老子他媽的沒娛樂，老子在窗口吃醬瓜，喝啤酒看看下面的發廊妹，比神仙都舒服。”潘子坐到床上，看樣子沒有第二只凳子了，同時就拿出他的手機，“我現在給他們打電話，不過，小三爺，今時不同往日了，我以前可以說壹不二，現在，是求人辦事，妳得兜著點兒，等下那人講話，可能沒那麽好聽。”
　　被他這麽壹說，我心裏就忐忑了起來。我不是個很能受得了冷菜冷飯的人。
　　潘子就開始打電話，有幾個電話，只說到我來，有事情找他幫忙，就立即被掛掉了，有幾個幹脆打不通，只有兩三個電話，是說到了吃飯的事情。打完之後，潘子看了看我，還安慰我：“沒事，有三個人會來，比我想的好多了。”
　　當天晚上，我就在國貿的飯店裏見到了那三個人，我壹看，確實還都認識，以前三叔在的時候，這幾個都是和三叔關系最好的嫡系，我都是叫叔的。
　　見面之後，他們也都點頭，但是我也發現了，這壹次，他們全都沒有站起來。
　　我深吸了壹口氣，看他們的表情，也不像非常的勉強，才逐漸放松下來，潘子點了菜和他們閑聊了壹下，就進入了正題。
　　我們當時有壹套說辭事先想好了，也沒說那張家樓如何恐怖，只說那地方如何之可能有貨。
　　說完之後，幾個人都陷入了沈思，我就道：“幾位叔，現在世道不好，這麽大的油鬥，很難碰到了，我想借妳們幾個人，或者咱們幾個聯手幹壹票。”
　　我看著他們的表情，卻發現他們都出現了壹種為難的表情。
　　“小三爺，妳這算是夾喇嘛嗎？”壹個人就問我，我記得這家夥叫邱叔。
　　我想了想：“算是，也不是。”
　　“江湖規矩，妳這喇嘛夾之前，妳得甩點東西出來，我們怎麽知道妳說的是真是假，妳知道這地裏的東西說不準兒的，妳沒下過幾回地吧，我就是賣妳面子，我手下的兄弟也不會聽我的。”邱叔就道。
　　說完其他兩個都點頭：“小三爺，現在大家混日子也不容易，差遣兄弟不是那麽方便的，上下都得掏錢。”
　　潘子就道：“今天的份子錢，三爺不是早就預了嘛，這麽多年兄弟了，妳們也算是看小三爺長起來的，這麽說多生分。”
　　那邱叔就道：“三爺預的是三爺的錢，妳也說這是小三爺，妳小三爺是三爺的兒子嗎？如果妳小三爺是三爺的兒子，那這三爺的錢，就是妳的錢，可惜妳不是啊，這不倒黴催的嗎？凡事我們都講個理字，這錢我是拿了，我是花了，但是，那和妳沒什麽關系。”說著又看著潘子，“人家小三爺都管不了這錢，妳潘子湊什麽熱鬧。”
　　那家夥嗓門說著就響了起來，邊上兩個人忙勸他：“老邱，潘子的脾氣妳還不知道，別說這話。”
　　潘子就冷笑不吱聲，那邱叔繼續道：“小三爺，咱們在這兒給三爺面子，也叫妳壹聲爺，妳要真想起這個事，也好辦，妳把杭州三爺那鋪子的房契押給我們，我們給妳人，妳東西能拿得出來，是妳的運氣，妳拿不出來，那算妳倒黴。”
　　“我操妳媽！”潘子壹下就爆了，“媽的，我說今天妳怎麽肯出來，惦記著三爺的本鋪是吧，我告訴妳，我潘子現在沒人沒錢，但是他娘的老子宰過的人，比妳的手指頭還多，妳試試動三爺的祖產，老子壹把刀殺妳全家。”
　　潘子爆完，那邱叔顯然也是忌諱潘子的脾氣，知道他真的幹得出來，就瞪著他，另壹個什麽叔就道：“哎呀，自己人不要這樣。”
　　邱叔壹拍桌子站起來就道：“得，妳狠，妳抱著吳三省那家夥的祖產去死吧妳。”說著看了我壹眼，“什麽小三爺，我呸，老子算是做慈善，到這兒來最後叫妳幾聲，我告訴妳，吳三省不在，妳在長沙城他媽算個屁，妳他媽就是狗也不如，我明天就放出話，妳他媽有錢都夾不到喇嘛，我等著妳跪著來求我！”
　　說完他甩手就走，另兩個壹看這飯也吃不下去了，也急忙跟著邱叔走了出去。壹下飯桌上就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完全蒙了，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麽情況，好久，才有壹股惡心湧上心頭。
　　潘子顯然已經經歷過很多了，已經無所謂了，他深吸了口氣，鎮定了壹下情緒，對我道：“現在，妳知道這幫到底是些什麽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