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吐蕃王城

　　沈沐道：“突厥王種本來是黃發藍目，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突厥貴種原本自稱‘藍裔’，而稱普通突厥人為‘黑裔’，因為這‘黑裔’突厥人與我中原人形貌就相差不多。
　　數百年來，突厥貴種與本族黑裔以及其他種族多有聯姻，再加上許多突厥權貴搜羅異族美女於帳下，以致後代容貌與其祖先大相徑庭。
　　雖然還有人保持與先祖相似的特征，但是也有許多王族子弟，已經與我們的相貌無甚區別。妳看烏質勒，也是突厥貴族後裔，如今黑發黑眼，與我中原人有何區別？”
　　烏質勒點點頭，道：“不錯！我的祖母就是漢人，我的夫人中也有漢人，我的幾個兒子，有的如我壹般身材魁梧高大，也有壹些就文弱得很，換上妳們的袍服，根本看不出來是草原上長大的孩子。”
　　沈沐問道：“怎麽，妳的計劃與這件事有關？”
　　楊帆道：“不錯！必須先確認我的相貌是否真與那阿史那沐絲壹般無二，這個計劃才有可能實施！”
　　沈沐二話不說，立即向帳口喝道：“去！把張義給我叫來！”
　　不壹會兒，張義就衣衫不整地跑了來，興沖沖地對沈沐道：“三哥，又有仗打了？”
　　沈沐壹指楊帆，問道：“張義，我素知妳識人的本領，不過此事關系重大，妳必須認真確認壹次，二郎與那阿史那沐絲確實壹模壹樣，毫無破綻？”
　　張義怔了怔，見沈沐神情嚴肅，倒也不敢馬虎，他認認真真打量楊帆壹番，說道：“二郎且站起來，叫我再看個清楚！”
　　楊帆站起身來，往他面前壹站，張義繞著楊帆轉悠了好幾圈，烏質勒和沈沐屏息看著，張義又慢慢轉回楊帆正面，點點頭道：“容貌，壹般無二！”
　　上下又瞧幾眼，道：“高矮，壹般無二！”
　　烏質勒和沈沐不由松了口氣，張義又道：“胖瘦麽……，沐絲要比二郎稍稍胖上壹些也有限，就算細看，也不大容易瞧得出來，只是二郎的膚色……嗯，仔細看的話，沐絲的臉膛要比二郎紅壹些。”
　　草原紅是由於當地特殊的氣候，使得面部皮膚角質層過薄，毛細血管擴張顯露於表面所形成的血絲狀的紅暈，哪怕是再養尊處優的權貴，在這樣的環境中也難免會有這樣的膚色，楊帆來的時日尚短，在這壹點上和沐絲有所不同那是理所當然。
　　沈沐道：“沒有別的了？眼睛、胡須等等。”
　　張義道：“沒有啦，沐絲也未蓄須，嗯，如果說不同，那就是口音不同，其他的……沒什麽了。”
　　沈沐點點頭道：“好了，妳可以滾蛋了，這幾天養精蓄銳，好好歇歇體力，要叫妳做事的，不要整天鬼混！”
　　張義嬉皮笑臉地答應壹聲，快步退了出去。
　　沈沐轉身對楊帆道：“只是在臉膛上加點紅暈的話，這倒容易得很，只是不知二郎到底有什麽計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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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曲河岸邊，牛羊繁殖，沿路成群，還有壹些地方開辟阡陌，種上了青稞和壹些其他莊稼以及青菜。文成公主嫁過來時，把紡織、醫藥等先進的中原技術帶到了這裏，其中就包括耕作，使得這裏的農業比以前大有改進。
　　壹支遠來的駝隊帶著壹陣陣悠揚的駝鈴聲進了吐蕃王城。
　　城中非常興旺，以大昭寺為中心，環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街上有賣各式果子點心如蒸餅、餛飩、生軟羊面、白肉的攤販，也有綢緞布匹、瓷器刀具、冠梳頭面、鞍匠、皮匠、神塑匠的店鋪。
　　搖著經筒的信徒，寬袍大袖的富人、沿街乞討的難民，勾勒出了壹副很復雜的眾生相。前面，幾個紅衣武士昂首挺胸地走來，吐蕃尚紅，武士們總是盡可能地把他們的衣甲、旗幟、頭盔都弄成紅色，十分乍眼。
　　這時，十幾匹高大的番馬“嘩楞楞”地趕了過去，馬上的騎士刮碰了對方，雙方開始口角，片刻之後就大打出手，紛紛拔刀出鞘，彪悍無比地廝殺起來，路人紛紛走避，不過卻看不出路人有多少驚慌之色，看來這種場面他們已經司空見慣了。
　　吐蕃這些年來吞並了許多其他部族，比如蘇毗、羊同、吐谷渾等，所以彼此間經常會發生矛盾，壹點小小的沖突就會大打出手。而吐蕃本來的內部各部族之間、王族與宦族之間、新興並迅速成為吐蕃主流教派的佛教教徒和吐蕃本地舊教信徒之間，新興貴族和沒落貴族之間，可謂矛盾重重。
　　像這種街頭鬥毆實屬尋常，便是兩個部落之間發生戰爭也是尋常事，所以從松贊幹布時期開始，贊普與實際上身為各大小部落首領的群臣之間，就會每年舉行壹次小盟，三年壹次大盟，現在甚至發展成了壹年會盟兩次。
　　這種會盟就是大家排排坐，發牢騷訴委屈發泄憤懣，然後握手言和的壹次內部交流。每次會盟的最後，都會由贊普主持儀式。小盟時殺羊和狗，折斷它們的足，再剖腹裂腸，由巫師祭告天地諸神，大家壹起發誓：“誰要是變心，陰謀叛亂，互相殘殺，神明察知，罰同此牲。”
　　三年壹大盟時就殺犬馬牛驢為牲，有時為了表示隆重甚至以人為牲，由贊普親自祭告諸神，要求群臣同心協力，共保贊普，誰要是背盟，誰就身體屠裂，同那些牲畜壹樣。這種會盟也不能說壹點作用沒有，但是矛盾依舊存在，自然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那只剛進城的駝隊看見前面殺得壹團混亂的兩撥武士，稍稍停了壹下，就由向導引著，拐上了另壹條道路。
　　楊帆壹身吐蕃人的長袍，頭發也作了吐蕃人的款式，騎在壹頭駱駝背上，饒有興致地觀賞著街頭的風景。街道兩側是壹幢幢民居，這裏的民居大部分是比較簡陋粗放的房子，家境好些的人家則多是石砌的碉樓式建築，外墻粉刷成乳白色或米黃色。
　　很快，他們就在壹幢外墻刷成白色的碉樓式建築前停了下來。
　　站在門口等候他們的是壹男壹女，看起來是壹對夫婦。男的斜套壹件土黃色左衽長袍，壹只袖子隨意地垂在身側，身材高壯，額頭寬廣，黝黑的臉膛上泛著油光，顯得頗具威嚴。女的與他年紀相仿，也在三十多歲，身體健壯，細辮纏頭，垂著許多珊瑚骨珠壹類的裝飾。
　　見了楊帆這壹行人的駝隊，兩夫妻立即迎了上來，那婦人還算比較愛說話，笑吟吟地與駝隊的向導說著話，同大家打著招呼，那個男人只是彎腰行了壹禮，便牽起頭駝，悶不吭聲地領著大家往後院裏走。
　　後院非常寬廣，雜草叢生，看樣子圈成院落之後這裏壹直也沒什麽用處，駱駝也不用拴，直接放開了讓它們在院子裏隨意吃草，楊帆等人則被引進樓中，分別安排了房間。
　　向導是個自幼住在漢人區的吐蕃人，如今的名字叫虞青山，壹直走川蜀至吐蕃線路做生意，他當然也是沈沐的人，此番是楊帆的向導，也是負責替他安排此次任務的人。
　　虞青山放下行李後就到了楊帆房間，楊帆正站在石窗前挑著窗簾向街上觀望，見他進來，便放下窗簾，回到氈毯上坐下，請他也在身旁坐下，問道：“這戶人家是什麽人？可靠麽？”
　　虞青山道：“就是普通的蕃民，名叫論訖峽，家境還不錯，我的壹些生意是給他們做的，他只知道我是從漢地來的蕃商，從不過問我的事情，很本分的人家。而且，這戶人家是苯教信徒，因此即便發現些不妥當，也不大可能跟我們為難的。”
　　虞青山所說的茉教，是吐蕃本地的傳統宗教，已經傳承近千年，佛教剛剛東傳的時候，都是繞開吐蕃向其他地方傳播的，就是因為受到苯教的抵制。
　　但是從松贊幹布開始，吐蕃贊普開始信仰並大力傳播佛教，許多苯教弟子受到排擠，不得不逃往他方，留在本地的苯教信徒也大多對贊普極度不滿，所以他們不大可能成為吐蕃朝廷的支持者。
　　楊帆嗯了壹聲，道：“那麽，我們什麽時候能夠開始行動？”
　　虞青山道：“不急，咱們今天先住下，明天我就出去，準備售賣咱們馱來的貨物，咱們要辦的事情夾雜在這其間進行才不會引人註意。以前我來這裏交易的時候，同他們整事內相府的管家打過交道，明天我就爭取和他聯系上。”
　　吐蕃的朝廷大官主要分為兩類，第壹類是宰相，其中有大相壹人，稱為大論，相當於唐國的宰相平章國事，大相以下設副相壹人，稱為小論。又有兵馬都元帥同平章事、兵馬副元帥同平章事各壹人。
　　第二類是宰相僚屬，其中有內大相壹人掌管國內事務，整事大相壹人掌管刑律，又有管理國外事務和財政等事務的官員。這些官員都是父死子繼，無子則由近親承襲，壹旦有人破壞繼承的慣例，必然會引起極大爭端。
　　虞青山所說的這位整事內相名叫勃論啜，是掌管吐蕃全國刑獄的最高官員，而且，此人極其忠於贊普，反對論欽陵專權，是保皇黨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