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壹章：三件事……

　　心念至此，裴淩壹步踏出，瞬間來到黃泉之上。
　　濁黃河水滔滔流淌，於幽暗昏惑之中，踟躕而行，浩浩水勢掀動風浪，動蕩的河面上，映照出幽都十三城的影子。
　　此刻，以最深處的幽都城為首，整個十三城的倒影，皆在緩緩蠕動著，仿佛是怪誕的兇獸，即將壹躍而起，禍亂四方！
　　死亡與混沌，交織扭曲，無數權柄、秩序、“本源”……頻繁交手，逸散出磅礴偉力，毀滅周遭，虛空不斷破碎，爾後又不斷穩固，四面八方似遠似近，時遠時近，詭異、混亂、死意浩瀚。
　　裴淩只看了壹眼，便閉上雙目，打出壹個氣息浩渺的法訣，語聲恢弘浩大：“蕓蕓眾生，苦海渡舟！”
　　話音落下，其氣息轟然變化，這壹刻，祂即天道，祂即審判，祂即蒼穹之上，冥冥之中，無法形容、無法描述的某種存在！
　　整個幽冥之中，霎時間浮現出無數巨大的裂隙。
　　裴淩雙眼睜開，所有裂隙，齊齊打開，壹只只巨大、森冷的瞳孔，遍布幽冥每壹寸角落！
　　仙職，“滅世”！
　　滅世仙術！
　　下壹刻，偌大幽冥仿佛是壹塊薄弱的糕餅，於巨力擠壓之下，裂痕縱橫交錯，空間瘋狂動蕩，似轉瞬之際，便將徹底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就在裴淩的雙眼即將完全睜開的時候，恐怖絕倫的死亡氣息，轟然彌散，彈指充塞整個幽冥。
　　死氣濃郁如實質，灰蒙蒙的大霧自四面八方蜂擁而至，轉眼化作滾滾黑雲，剎那遮住了所有瞳孔！
　　是幽冥之主出手！
　　裴淩面色不變，十指法訣再變，正要繼續施展仙術，忽覺渾身壹輕，原本的那種缺失之感，驟然完整，祂的魂魄，不復殘缺，卻是變得圓融完美，再無問題。
　　與此同時，勃勃生機自體內汩汩湧出，渾身上下，再無任何死氣糾纏。
　　分魂回來了！
　　龍後那邊，已然得手！
　　心念電轉之際，壹道宮裝高髻、氣度雍容威嚴的身影，在裴淩身畔浮現。
　　姒寒雍優雅高貴如舊，只不過，其滿頭濃密藍發，此刻皆化作無數蠕動的蛇虺，藍綠交錯的鱗片，在昏暗中仍舊折射出冰冷瘆人的光彩，雪膚蒼白若死，似有萬千重影交疊，隨時隨地，都將化作無法想象的存在，四散而噬。
　　幽冷、混亂、墮落、黑暗的氣息，似潮水翻湧，澎湃在龍後的眉梢眼角，幾欲爆發！
　　沒有任何遲疑，姒寒雍壹把抓住裴淩的手臂，語聲簡短：“走！”
　　話音方落，兩道身影，剎那消失不見。
　　※※※
　　幽都城。
　　巍峨寂靜的宮闕，此刻已然殘破不堪。
　　高柱橫七豎八，大半傾頹，漆黑蓬勃的枝葉，盡數化作飛灰，紛揚滿殿。
　　紅白交錯的靈花，亦雕敝如雨。
　　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層丹墀，如同倒塌的山嶽，連步梯的輪廓都模糊不清。
　　純黑寶座上的偉岸身影緩緩擡手，其袞冕齊全，只不過，旒珠皆在劇烈震蕩，金玉交錯間，泠泠之音，打破了此處長久的死寂。
　　蒼白手掌下，【生死冊】無風自動，迅速翻到最後壹頁。
　　卻見書卷之上，壹片空白。
　　裴淩的名字，已經消失不見！
　　旒珠後，幽冥之主眉頭微皺，但很快，便恢復如常。
　　龍族龍後，實力雖然不在巔峰，但畢竟仍舊是仙王……
　　還有那名人族，只不過是金仙之境，然其手段……縱然祂是仙王，也得好好應對！
　　可惜了……
　　剛才與龍後交手時，祂曾提議，與龍後瓜分掉那名人族的象征。
　　但龍後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放著唾手可得的成尊機會不要，還直接拒絕了祂……
　　這是祂與那名人族最後壹次會面。
　　錯過此次機會，便再無拿到“未來”象征的可能……
　　心念至此，幽冥之主緩緩合上【生死冊】。
　　已成廢墟的廣殿，忽然開始飛快的復原。
　　殿宇迅速恢復如常之際，整個幽冥，壹只只瞳孔迅速閉合、消弭，殘破的虛空、被毀壞的地勢城池、大變的虛空……盡數復原成原本的模樣。
　　“滅世”的氣息，逐漸散去。
　　很快，幽冥恢復了原本的死寂安靜……
　　※※※
　　洪荒。
　　水晶宮。
　　碧波浩浩，長風如梳，於微瀾間梳理出鱗片般的紋路。
　　倏忽，兩道身影，出現在內殿之中！
　　正是裴淩與龍後。
　　壹回到此地，姒寒雍立時壹步踏出，展裙落座，其端坐寶座間，除卻湛藍眼眸平淡如舊，整個軀殼，皆在緩緩蠕動，仿佛化作無數蟲豸、蛇虺、觸須、豎瞳的匯合，即將分崩離析，又即將融合成難以想象的怪異存在……
　　陰冷、混亂、墮落……的氣息洶湧澎湃，令寶座、丹墀、繡帳、明珠等陳設，亦開始不安的戰栗，似承受不住如此浸染，轉眼便要墮化成千奇百怪的物事。
　　見狀，裴淩立時問道：“龍後娘娘可是受傷了？”
　　姒寒雍聞言，卻是微微搖頭，語聲平淡道：“幽冥之主，還傷不到本宮！”
　　語罷，其接著又問，“妳剩下的兩個願望，是什麽？”
　　裴淩頓時沈默，眼下姒寒雍已經為祂尋回分魂，完成了第壹個要求。
　　至於剩下兩個願望……
　　嗯……
　　直接這麽說出來，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而且，龍後若是不同意……
　　這個時候，見裴淩遲遲沒有開口，姒寒雍話音冷肅：“本宮現在，確實出了壹些問題，都仍舊是仙王！”
　　“妳毋需擔心。”
　　“本宮現在的實力，足以完成給妳的回報！”
　　裴淩立時回過神來，正要開口，卻見姒寒雍軀殼驀然壹陣動蕩，九十九根慘白觸須，自其背後轟然展開！
　　密密麻麻的豎瞳睜開在每壹寸觸須上，冰冷死寂的目光，望向四面八方。
　　與此同時，整個內殿，如墜冰窖，墮落、黑暗的氣息，濃郁若實質！
　　裴淩眉頭壹皺，姒寒雍現在的狀態，明顯不正常！
　　而且，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想到此處，祂迅速說道：“剩下的兩件事情，以後再說。”
　　“龍後娘娘身上，到底出了什麽事？”
　　“要如何才能恢復娘娘的象征？”
　　姒寒雍聽著，仍舊是搖頭，其似心念壹轉，忽然語聲平緩的說道：“從現在開始，本宮喚妳‘夫君’，妳則喚本宮‘寒雍’。”
　　聞言，裴淩微微壹怔，反應過來之後，頓時心中大喜。
　　很不錯！
　　既然龍後娘娘這般主動，那麽……
　　於是，裴淩直接走上前去，同樣於寶座上落座，同時壹把摟住姒寒雍的纖腰，非常高興的說道：“寒雍，妳現在身子如何？”
　　“哪裏痛？夫君幫妳揉壹揉……”
　　祂現在心情極為愉悅，龍後娘娘早點這麽說，祂剛才哪裏用得著那麽裝？
　　眼見裴淩忽然如此直接，姒寒雍壹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但很快，祂便恢復平靜，語聲淡淡道：“夫君，本宮現在很好。”
　　說話間，姒寒雍沒有任何掙紮的意思，隨著祂話音落下，其“混沌態”轉眼散去，純美卻不失威嚴的形貌，迅速穩定下來，完美氣息，流轉充塞。
　　與此同時，其氣息明顯恢復，不復之前的動蕩。
　　望著這壹幕，裴淩正心生詫異，卻聽姒寒雍語聲肅然，正色說道：“本宮違背了‘今’，所以，在‘今’掌管的歲月之中，本宮便失去了所有的‘象征’。”
　　“正常情況下，本宮會直接從歲月之中消失，爾後由另壹位仙王，取代本宮的位置，坐鎮洪荒！”
　　“那位新的仙王，會擁有跟本宮壹樣的修為、壹樣的‘象征’、壹樣的名字還有壹樣的樣貌……”
　　“如此壹來，夫君之前攀登建木的時候，那位仙王，必定出手。”
　　“接下來，人族想贏，夫君也必須跟著出手……”
　　“最後所有的壹切，都會重新回到那兩位的棋局……”
　　聽到這裏，裴淩立時想到了青丘九尾狐族的族長，“媨”！
　　【青丘論道】那場棋局，九尾狐族真正的族長“媨”，便是被其所謂的姐姐取代！
　　而且，這件事情過後，整個青丘，所有的九尾狐族，都沒有感到任何的不妥。
　　就好像，九尾狐族的族長，本來就是現在的那位壹般！
　　眼下龍後的狀態不對，便是因為遇到跟“媨”壹樣的情況？
　　是了……
　　祂當時攀登建木，最重要的壹點，便是龍後不能出手！
　　龍後不出手，浮生棋局，“舊”便會直接落入下風！
　　作為仙尊，“舊”不可能這樣無動於衷。
　　於是，其便直接修改“過去”的歲月，從整個時間線上，將姒寒雍這位仙王換掉……
　　只不過，“舊”為何沒有成功？
　　正思索之際，卻聽龍後繼續說道：“不過，本宮現在，不僅僅存在於‘今’掌管的歲月之中，還在壹段違逆天綱的歲月裏存在過。”
　　“在那段違逆天綱的歲月裏，本宮有著完整的‘象征’與經歷。”
　　說到這裏，姒寒雍目光如炬，灼灼望向裴淩，語聲壹下子緩和下來，“夫君是那段歲月的關鍵！”
　　“只要夫君不曾隕落，只要本宮不去否認那段歲月……”
　　“‘今’，便無法徹底將本宮抹去！”
　　聞言，裴淩立時明白過來。
　　姒寒雍所說的那段違逆天綱的歲月，便是人族胡編的那個故事！
　　而這個故事，現在已經在“厭墟”仙尊的力量之下，成為現實！
　　這是“厭墟”仙尊的權柄！
　　“舊”不是無法將姒寒雍這位仙王換掉，而是被“厭墟”仙尊擋住了路！
　　四位仙尊之間的爭鬥，並非是“厭墟”仙尊與“離羅”仙尊壹對壹；“舊”與“未”壹對壹……
　　怪不得……
　　此次祂從見到姒寒雍開始，姒寒雍便壹直無法維持原狀，不時的進入“混沌態”……
　　思及此處，裴淩望著已經完全穩住原本容貌的龍後，頓時面色壹僵。
　　對方剛才忽然主動提出要與祂夫妻相稱，原來只是為了借用“厭墟”仙尊的力量，並不是……
　　呃……
　　裴淩幹笑兩聲，摟住姒寒雍纖細腰肢的手臂，依依不舍的收回。
　　姒寒雍面色略緩，緊接著，又問道：“夫君剩下的兩個心願是什麽？”
　　裴淩回過神來，稍作遲疑，很快便說道：“這兩件事情，可以以後再說。”
　　“卻不知道寒雍妳要我做的三件事情，又是什麽？”
　　姒寒雍微微點頭，說道：“好！”
　　“本宮要夫君做的三件事情，第壹件，便是本宮的長子‘潛芒’，忽然失蹤，本宮要夫君為本宮尋回‘潛芒’。”
　　聽到這話，裴淩眉頭微皺，不解的問道：“寒雍妳乃是仙王，此方世界的壹切，在妳眼中，都沒有秘密。”
　　“‘潛芒’殿下失蹤，若是連妳都無法尋到，我卻如何能夠找到祂的蹤跡？”
　　姒寒雍搖了搖頭，解釋道：“仙王，能夠使用壹方世界的所有仙職、‘本源’、法則、秩序……”
　　“但，仙王並非無所不知！”
　　“此次‘潛芒’失蹤，便是如此。”
　　“本宮已經使用青丘的‘觀天’仙職，遍尋諸天萬界，可都沒有找到祂的蹤跡。”
　　“眼下的情況，唯壹的可能，便是‘潛芒’已經不在這段歲月！”
　　“夫君也不屬於這段歲月！”
　　“故此，等夫君回到原來的歲月之後，煩請為本宮找到‘潛芒’。”
　　聽到這裏，裴淩頓時有些奇怪。
　　就算祂回到後世歲月，真的找到了這位龍族太子……這對姒寒雍來說，有什麽意義？
　　將龍族太子再送回洪荒歲月？
　　嗯……
　　還是將姒寒雍壹起帶到後世歲月更好……
　　想到這裏，裴淩立時點了點頭，說道：“等我回到原來的歲月之後，會為寒雍妳尋找‘潛芒’。”
　　姒寒雍面色平靜無波，又說道：“本宮在這段歲月的‘象征’，已經被‘今’抹去。”
　　“壹旦本宮出事，‘窈悠’與‘窈玥’，定然也會跟著煙消雲散。”
　　“又或者，亦被替換成另外兩個，長相壹樣的龍族……”
　　“因此，本宮要夫君做的第二件事情，便是為本宮帶走這兩個女兒，好生照顧。”
　　帶走“窈悠”與“窈玥”？
　　裴淩壹怔，反應過來之後，頓時心中狂喜。
　　“窈玥”還是幼年龍族，也還罷了，但“窈悠”……
　　其是天生的正仙！
　　容貌生來完美無缺，身段婀娜窈窕，金眸金發，且還擁有龍族最為純正與強大的血脈……
　　咳咳……
　　別說龍後親自托付，就算不是看在龍後的面子上，這個忙，祂也壹定要幫的！
　　心念電轉，裴淩頓時義正詞嚴的說道：“絕對沒有問題！”
　　“我壹定會好好照顧‘窈悠’以及‘窈玥’兩位公主殿下。”
　　“還請寒雍妳莫要擔心！”
　　說到這裏，祂總覺得，似乎還少了什麽，認真壹想，很快便道，“對了，行宮中的鮫人女仙‘詩沁’，以及蛟龍‘希琸’，都是‘窈悠’的至交好友。”
　　“為了更好的照顧‘窈悠’，不若讓我將‘詩沁’跟‘希琸’也壹起帶走。”
　　“如此，‘窈悠’也正好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