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真要當陌生人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

　　火燒雲緩緩隨風流動，陽光從雲層間隙悄無聲息地下來。
　　頭發都在滴汗的少年仰面躺在草坪上，臉頰被染成了奇跡般的紅色，變得如同暮色般震撼人心。
　　鏡頭懟臉。
　　棲川唯盯著取景器裏的畫面，吩咐道：“表情再茫然壹點。”
　　多崎司緩緩閉上眼睛。
　　腦海中浮現出小可愛那間實用整潔的房間、窗簾和幾株番茄盆栽、熨衣板和讀了壹半的《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書裏夾著的禦守、他睡過壹夜的地板的氣味。
　　這壹年不留遺憾。
　　那以後呢？
　　睜開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大樓頂端飄浮的火紅雲絮，看它們逐漸褪色，天快要黑了。
　　時間流逝，操場看臺上的照明燈亮起，吸引來壹大群不知名的蟲子。
　　棲川唯心滿意足地關掉攝影機，兩人並肩離開操場，來到最近壹處洗手臺洗手。過後棲川唯回教室拿書包，多崎司在鞋櫃前等她。
　　拿了書包，關掉燈，教室與樓道都是黑漆漆壹片。
　　唯有感應燈會隨著腳步聲亮起。
　　金發少女拎著塞得鼓鼓的書包走下樓梯，來到鞋櫃換鞋。
　　多崎司倚著鞋櫃說：“剛才我被田徑部的人追的時候，看到妳笑了。”
　　“……”棲川唯平靜地打開櫃子，把裏面的白色運動鞋取出來。
　　“就是看到妳笑了，我楞了壹秒才會被抓住。不然妳以為就憑那幾個傻蛋能抓住我？”
　　脫掉平底鞋，放進鞋櫃。
　　棲川唯稍微用力地把鞋櫃門關上，眼神冷漠：“妳想說什麽？”
　　“多笑壹下嘛，妳有沒有聽過‘愛笑的女孩運氣都不差’這句話？”
　　“沒聽過。”
　　“現在聽過了。”
　　“壹樣算沒聽過。”
　　在多崎司戀戀不舍的目光註視下，棲川唯把被白色絲襪包裹著的小腳丫藏進了運動鞋裏。
　　兩人離開校舍。
　　校道旁的自動販賣機，發出廉價的燈光照亮躺在地上的胖橘。
　　壹男壹女朝著這邊走過來。
　　貓耳朵抖了抖，“沙丁魚”擡頭看過去。
　　男的它認識，很討厭的壹個人類。
　　女的第壹次見。
　　“喵~”
　　胖橘跳出去，在金發少女面前賣萌。兩人繞開它，徑直走出校門。
　　“喵？”
　　越來越靜謐的夜色下，“沙丁魚”陷入了對自身魅力深深的懷疑之中。
　　走下學校門前的坡道，像是傾倒了壹桶染料般，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無數盞街燈、霓虹燈，與川流不息的車燈合在壹起，讓整個四谷變成壹片燈光的海洋。吃罷晚飯的東京人，在街頭巷尾信步走動。有壹家老小、有情侶，有要好的朋友。
　　棲川唯在前面領路，多崎司在後面用手機和遠野幸子請假。
　　今晚星野花見讓他過去壹趟，只好忍痛放棄掉三個小時的工資。
　　兩人並肩步行了壹段時間，多崎司才如夢初醒般擡頭看了看四周：“這是哪？”
　　棲川唯默默走著。
　　多崎司從路邊的路牌得知，現在已經走到了禦茶之水。
　　從四谷出來，往北經過市谷，在飯田橋往右拐，然後穿過神保町，再來到現在的禦茶之水……
　　“棲川同學……”多崎司有些好笑地問，“妳帶著我繞了壹大圈，是想去哪？”
　　壹路上思考了七八種開口方式的棲川唯盯著路邊出租車尾燈：“我回我的家，誰帶著妳繞了？”
　　“司機呢？”
　　“想散步回家要妳管嗎？”
　　“我回去陪女朋友啦，再見。”
　　面無表情地走了會，金發少女回過頭，燈的海洋裏已經找不到多崎司的身影。
　　“唉……”
　　輕不可聞地嘆息壹聲。
　　棲川唯把壓得令人有些喘不過氣的書包放下來，休息片刻。
　　人行道壹側排列著商店、小旅館和餐桌擺上人行道的飯店，百葉窗的小窗口亮起柔和的黃色燈光，咖啡館淌出繾綣的歌聲。
　　駐足聽了壹會，她拎起書包，沿原路返回。
　　走過壹個長下坡，拐過禦茶之水女子大學校門前的壹個彎道。
　　倚著燈柱，十分鐘前消失不見的少年雙手插在兜裏，朝她看過來。柔和的燈光將他臉頰上的汗毛染成壹片金黃，煞是好看。
　　棲川唯有些走神。
　　“別忘了，妳家我住了十年。”
　　多崎司朝她走過來，笑著說：“從四谷出來往東穿過皇居就到妳家了，往北邊市橋走要兜壹個大圈。這可騙不了我，所以妳要怎麽解釋呢？”
　　棲川唯咬著下唇，倔強地搖了搖頭。
　　多崎司伸出手：“書包給我。”
　　略壹躊躇，她把書包交了出去。
　　多崎司轉過身，往皇居方向走去。金發少女跟在他身後，兩手空空，腳步變得輕盈了許多。
　　壹路沈默地往南，沿著皇居的護城河走到壹半，左手邊出現壹條上坡路，兩邊栽滿了杏樹，路口前豎立著【私人領地】的牌子。
　　坡道頂端，矗立著壹座古香古色的大宅子。
　　多崎司朝那邊看了眼，隨後把書包還給金發少女：“就到這了，明天見。”
　　“不進去坐坐？”
　　棲川唯目光閃爍了兩秒，便黯淡了下去：“當我沒說。”
　　“真的蠻佩服妳的……”多崎司說，“如果今天換成是我看著妳和別的男生聊天，我肯定忍不住。別笑，我就是那麽小心眼的人。”
　　棲川唯聳了下肩。
　　盡管壹向不將情緒表達出來，但她深藏的銳氣、傲氣與高貴的氣質又能讓人壹眼就察覺到。
　　“妳別滿臉無所謂的表情，又不是不知道妳心裏在想什麽。”多崎司學著她聳了下肩，“想讓我陪妳散散步就直說嘛，我又不會拒絕。”
　　“哦。”
　　“哦。”
　　“滑稽！”
　　“滑稽！”
　　多崎司停止鸚鵡學舌，認真道：“妳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熟悉的人，但不代表我會壹直有看妳的臉色的耐心。話我已經挑明了，該怎麽選擇是妳的事，這周末把答案明明白白告訴我就行。”
　　棲川唯雙手抱著書包，略微猶豫似的哼了哼鼻子。
　　“我陪女朋友去了。”
　　多崎司攔了輛出租車，從窗口探出頭留下最後壹句話：“提醒妳壹句，真要當陌生人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
　　車輛消失在拐角。
　　棲川唯站在路燈下思考了很久，才轉身走上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