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兩把劍

　　“妳做得很不錯。”
　　鄭霖低著頭，跟在瞎子身後，沒說話。
　　“知道我們為什麽在妳剛出生時，就給妳下了封印麽？”
　　鄭霖還是不說話。
　　“其實妳心裏也清楚。”
　　瞎子嘆了口氣，靠著旁邊石頭坐了下來；
　　“妳生來強大，這是妳的優勢，同時又是妳的劣勢，就比如這個世上，有貔貅，有火鳳，說不得再更久遠之前，還有其他可以被稱之為神獸的存在；
　　可它們，到最後要麽滅絕了，要麽被人所奴役。
　　壹個孤獨的強者，往往沒有壹個好的宿命。”
　　鄭霖在旁邊蹲了下來，堂堂大燕攝政王世子，撿起壹根樹杈，在那裏挖螞蟻洞。
　　“在很長時間以來，妳所看到的，妳所想的，其實我，我們，心裏都清楚，包括妳的父親。
　　妳正在經歷我們所經歷過的，妳父親，也正在被妳經歷他所被經歷過的。”
　　瞎子嘴角露出壹抹笑容，
　　道：
　　“妳母親懷妳時，我們曾擔心過分娩的問題，血脈過於強大的後代，往往會給母體帶來分娩時的極大困難。
　　還好，當時我們心裏有依托，最起碼，有妳父親在那裏拖個後腿，不至於讓事情弄到最危急的地步。”
　　聽到這話，
　　鄭霖張了張嘴，
　　眼眸裏，
　　紅色的光澤稍縱即逝；
　　瞎子看不見，但周圍任何變化，又怎可能逃脫得開他的法眼？
　　“妳氣，妳氣妳父親看起來，是個很普通的人，妳氣因為妳父親的關系，使得妳本可能血脈更為強大的妳，沒能進壹步達到妳所認為中，本該可以的巔峰。
　　這其實是很沒道理的壹件事，
　　因為是妳母親和妳父親，壹起成就了妳。
　　失去妳父親，
　　妳或許會擁有更強大的血脈，但妳，也就不是現在的妳了。
　　嗯，
　　薛三教過妳蝌蚪和蛋黃的生物故事沒有？”
　　鄭霖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些許弧度，
　　道：
　　“沒有，剛準備教時，大姐來了，把幹爹他嚇得。”
　　“哈哈哈。”
　　瞎子笑完後，
　　繼續道：
　　“我們也曾有過遺憾，但那些遺憾，現在看來，反而是壹種慶幸。
　　且不說沒有妳父親的關系，妳母親很可能就會難產，說句心裏話，哪怕是我們這些當幹爹的，都不會在保大保小的問題上猶豫絲毫，肯定是緊著妳母親。
　　再者……”
　　瞎子伸手，放在鄭霖的腦袋上：
　　“有些地方，其實妳很像妳父親。”
　　鄭霖的面色再度僵了下來。
　　“妳父親是個有智慧的人，他很真實。”
　　“呵，真實……”
　　“真實得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壹個傀儡，壹個吉祥物，甚至……是壹個廢物。
　　但就是這種真實，有時候，其實是最好的偽裝。
　　這次正好是個機會，妳可以和妳父親多相處相處。
　　我們對於妳的期望，大概就是，妳可以很強大，很強大，事實上，妳的天賦在這裏，妳的起點，也在這裏，妳的未來想不強大都不可能。
　　但性格方面，妳可以偏向妳父親壹些，這樣，妳才能活得久……更重要的是，才能活得開心。”
　　鄭霖吸了口氣，又吐出。
　　“怎了，嫌我煩了？”
　　鄭霖點點頭，道：“不是。”
　　“挺好。”
　　“幹爹，我沒多久就要回去了。”
　　“回哪裏？”
　　“奉新城啊，所以幹爹您說的，多相處相處，是不可能的。
　　他要出征了，借的，還是楚國的道，為了穩妥，肯定會把我放在家裏。
　　他需要拿我，威脅楚皇。
　　萬壹楚皇敢反水，他死了，我繼承他的王位。”
　　瞎子緩緩地站起身，問道：
　　“那妳說，會有用麽？”
　　“什麽有用？”
　　“妳會給他報仇麽？”
　　鄭霖不說話。
　　瞎子微微壹笑，道：“妳會的。”
　　壹陣風吹來，吹動著四周枯葉打起了旋兒。
　　瞎子伸手將自己衣服上的枯葉輕輕拍開，
　　道：
　　“妳姐姐會回王府，妳，這次不會。”
　　“嗯？”鄭霖有些意外。
　　“這是妳爹的意思，這壹次，他打算帶著妳，壹起出征。”
　　“怎麽做？”
　　“很簡單，安排個替身，和妳姐姐同乘壹輛車回去就是了，有大妞幫忙打掩護，誰又能知道真正的世子殿下，並未回王府呢？”
　　“為什麽？”鄭霖看著瞎子，“這不是他的風格。”
　　“這還真就是他的風格，妳知道幹爹我，最想要的是什麽麽？”
　　“造反。”鄭霖近乎條件反射地說道。
　　如果說，瞎子對天天，還只是沙琪瑪的側面影響；
　　對鄭霖，那幾乎就是毫不留情地灌輸進他的執念。
　　“妳爹，就如我先前所說的，只是求壹個開心，這壹片基業，我們幾個，付出了壹半，妳爹壹個人，付出了壹半。
　　但他並不是很在乎這片基業的千秋萬代；
　　所以，安排壹個傀儡回去，把流程走完，也就可以了。
　　這壹次，他想把妳帶在身邊；
　　他想和妳父子倆，換壹個不屬於王府的環境，好好相處相處。
　　正如他當年，帶著妳天天哥壹樣。”
　　“矯情。”
　　瞎子指了指，道：“但過日子，就需要這股子矯情勁兒。”
　　“所以，如果出了什麽意外，甭管是乾人那裏關袋子還是楚人那裏捅刀子，我們父子倆，很可能就被壹鍋端了？
　　他真蠢。”
　　“他不在乎。”
　　“那幹爹您呢？”鄭霖反問道，“若是真這樣，誰又能來幫幹爹您完成心願呢？”
　　“如果妳爹不在了，我多半，也活不了了。”
　　聽到這話，
　　鄭霖皺起了眉，
　　問道：
　　“幹爹您和我爹……”
　　“我們之間的羈絆，比妳想象中，要深刻得多得多。”
　　“這就是幹爹您，壹直留在我爹身邊的原因麽？”
　　“是。”
　　這時，壹名親衛策馬而來：
　　“世子殿下，北先生，王爺帥帳召見。”
　　……
　　“這就是行軍圖？”
　　帥帳內，
　　鄭凡對著年堯繪制的地圖仔細端詳著。
　　“是，王爺。”
　　“騎兵好走麽？”鄭凡問道。
　　“是可以走的，只不過需要花費壹些功夫，畢竟，不可能和壹馬平川相比，但只要走過這片山區，出去後，乾國的江南，就差不離已經袒露在王爺您的鐵蹄面前了。”
　　鄭凡伸手，在那塊山區位置勾勒了壹下。
　　當年，第壹次燕楚國戰，楚國戰敗，年堯即刻率軍，偷襲了乾國；
　　原本這塊區域，應該是雙方的爭議地界，形勢是犬牙交錯的，但因為年堯的那壹次突襲戰果豐碩，最後迫使乾人為了“壹致對外”，將原本的爭議區域，基本都劃給了楚國。
　　所以，最難走的區域，真的除了難走壹點，沒其他阻礙了，乾人在那裏，沒有設立什麽防線。
　　鄭凡伸手點了點謝玉安所站的方向，
　　問道：
　　“糧草後勤可能供給？”
　　“水道豐富，可為大軍輸送糧草，另外，之前壹批乾國輸送進我大楚的軍需，不少還沒來得及轉運過來，可以就地取用。
　　王爺麾下皆為騎兵，出了山後，繞開乾人的幾座關口，直入江南後，也就根本不用擔心什麽糧草了。”
　　用乾人送給楚人的軍需，給燕人去打乾人。
　　這聽起來很是滑稽的事，極有可能，真的會實現。
　　國與國之間的關系，有些時候，是真的比人與人之間，還要沒下限。
　　“另外，王爺，我謝家，將再出兵壹萬，大楚皇族禁軍，也會出兵兩萬，供王爺驅使。”
　　“謝家，還有兵馬麽？”
　　說話的，是站在帥帳角落裏的陳仙霸。
　　天天站在其身側；
　　他們二人，被鄭凡從茍莫離那裏召了回來。
　　鄭凡回過頭，看了壹眼陳仙霸；
　　陳仙霸當即收起了臉上桀驁之色，露出乖巧。
　　“叫妳們倆能的，要是不玩兒命追，謝柱國還能多帶壹些謝家軍撤回去，說不得現在，就能提供兩萬甚至三萬謝家軍給我們做輔助。
　　道歉。”
　　陳仙霸不敢有二話，馬上和天天壹起，向謝玉安拱手道歉。
　　謝玉安馬上還禮。
　　這時，鄭凡又問道：
　　“妳爹呢，會親自領軍麽？”
　　“我爹他……受了傷。”謝玉安回答道，“我將親自陪王爺出征。”
　　“傷得重不重？”
　　“多謝王爺關心，將養壹段時日後，應當……”
　　“那就不重了，妳們父子倆，壹起來，上陣父子兵嘛。”
　　“遵命。”
　　“對了，那兩萬皇族禁軍的主將，是誰？”
　　“回王爺的話，是昭翰。”
　　“我記得他是壹路主將來著？”
　　“是。”
　　“哦，沒死啊？”
　　“他……沒死。”
　　“換壹個，逃命太快得，孤不要。”
　　“王爺屬意誰？”
　　“可惜了，熊廷山沒死的話，該多好。”
　　謝玉安神色如常，道：“確實。”
　　鄭凡伸手指了指站在邊上臉上戴著面具的年堯，
　　道：
　　“行吧，就讓年大將軍官復原職唄，年堯，這兩萬皇族禁軍，妳領著。”
　　“末將遵命！”
　　鄭凡看向謝玉安，問道：“如何？”
　　“王爺的安排，極為妥當。”
　　“這就好。那就，先……等下。”
　　帥帳內的眾人，都看向王爺，等待吩咐。
　　“此次出征，路途遙遠，路上不說山越部族，就是壹路順利進了乾人江南，怕也是兇險得很吶，畢竟，這是壹刀捅入乾人老家了。
　　這樣吧，
　　把獨孤家的那位造劍師喊來，給孤做護衛。
　　孤覺淺，
　　得兩把劍枕著，孤才能睡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