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喜錢

　　鄭侯爺的眼眸，壹下子就亮了起來，隨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四娘。
　　不過，他沒問“是不是有了？”而是走到外頭，
　　喊道：
　　“範正文，進來！”
　　範家家主還在先前的位置上坐著，和屈培駱繼續品茶，這會兒被喊到，馬上就小跑著進來，半點不敢耽擱。
　　“本侯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妳給看看。”
　　“是，侯爺。”
　　範正文走到桌旁，對四娘道：
　　“夫人，請恕罪，讓下官為您把脈。”
　　四娘伸出手，範正文搭脈；
　　提手，
　　然後再搭脈；
　　最後，
　　範正文起身，向鄭侯爺道：
　　“恭喜侯爺，是喜脈！”
　　“喜脈？”
　　“絕對無誤，下官確認了兩遍。”
　　“好，好。”
　　鄭侯爺的聲音，都開始走調了。
　　範正文見狀，告退出去。
　　鄭凡則直接握著四娘的手，看著四娘的肚子，還是有些不敢置信道：
　　“真的？”
　　“是的，主上。”四娘回答道，顯然，她早就知道了。
　　“太好了，太好了。”
　　鄭侯爺下意識地目光環視四周，雙手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心裏頭，像是有壹團火在醞釀。
　　理智告訴他，不應該太過激動，得維系住形象；
　　但感性上，已經潰堤了。
　　外頭，
　　範正文坐回自己的位置，
　　道：
　　“夫人有了，侯爺很高興。”
　　“很高興？”屈培駱有些疑惑，畢竟，公主早就有身孕了，已經不是頭胎了，為何還要這般高興？
　　在正常大戶人家的認知習慣了，長子和嫡長子，才值得高興壹下，接下來，因為女人普遍多，孩子也就普遍多，除了年邁時再偶得的小兒子或者小閨女外，中間的這壹群，其實早就沒什麽情緒波動了。
　　“是，很高興。”
　　“有身孕的，是那位‘風先生’？”
　　“是，其實，我心裏壹直有壹個猜測，年大將軍落得那般下場，侯爺說是因為年大將軍先行做了人彘；
　　但我覺得，
　　很大可能是因為年堯被抓回來的那日於廳堂內，對風先生出言不遜，觸怒了侯爺，這才導致……”
　　範正文向下揮了壹下手掌，
　　“哢嚓！”
　　“這樣麽？”
　　範正文又摸了摸胡須，感慨道：“真要是這樣的話，其實更像是妳做的事才對。”
　　屈培駱搖搖頭，道：
　　“我是裝的。”
　　“那妳說侯爺呢？”
　　屈培駱道：
　　“侯爺沒裝的必要。”
　　而這時，
　　鄭侯爺已經走出了船艙，
　　對陳仙霸喊道：
　　“下令停船，本侯要登岸。”
　　……
　　船停了，
　　鄭侯爺登岸了。
　　樊力、阿銘也都被壹起帶上了岸。
　　船上，
　　瞎子走入了船艙。
　　“告訴主上了？”瞎子問道。
　　四娘點點頭：“告訴了，主上先前喊範正文來給我把脈，主上可能忘了，我的醫術可是比範正文要好得多。”
　　“主上這是高興壞了。”
　　“有麽？”四娘看向瞎子。
　　“妳能感覺得出來，除了最早在虎頭城時，已經有好多年沒再看見主上這般情緒失控了。”
　　“在虎頭城時，主上情緒失控過？”
　　“自怨自艾，容易觸景生情，也是情緒失控的表現，我猜猜，妳是在主上面前裝作自己要嘔吐的樣子是麽？”
　　“是。”
　　“妳看，以妳的體質，懷孕了也會孕吐麽？”
　　“為什麽不會？”
　　“那妳孕吐了沒有？”
　　“還沒到時候。”
　　“行，我們可以打個賭。”
　　“無聊。”
　　“嗯，我能看出來，主上是真的高興壞了，高興得，不能自抑。”
　　四娘不以為意道：“又不是沒當過爹，又不是沒見過自己的女人有身孕，哪裏會有妳說得這般誇張。”
　　瞎子點點頭，
　　道；
　　“好吧，我知道其實妳早就看出來了，但為了我親口說出來以增加妳的爽感而在這裏刻意地低調。
　　行，
　　我滿足妳。
　　是人，總免不了有私心，能做到事事公正的，那是聖人。
　　主上這次瞧他激動的，
　　偏心得很明顯。
　　這話說得可能對公主，有那麽壹點點不公平，但事實就是，在主上的認知和情感本能中，他最期待的，是和妳的結晶。”
　　四娘坐了下來，拿起葡萄，往自己嘴裏送，姿勢優雅。
　　嘴角，略有些弧度；
　　懶得攀比，不是說願意被比下去；不愛男人，不是說願意做個邊緣人；
　　“這是正式恭喜妳，有身孕了。”
　　“然後呢？”
　　“然後就是，其他那幾個，待會兒知道了後，也必然會很激動。”
　　“再然後呢？”
　　“妳肚子裏的，是妳和主上的孩子，但對於我們其他六個而言，其實也相當於是我們的孩子。
　　很有趣，也覺得很不現實；
　　我們之中，
　　居然有人真的擁有自己的血脈，
　　這是壹種認同，也是壹種傳承。
　　好好養胎，回去後，我盡量多幫妳分擔壹些侯府衙門的事情。”
　　“我沒那麽矯情。”
　　“其實，我們和主上之間，雖然早就有了羈絆，無論是進階上還是生死上亦或者是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情感上；
　　但這些，都是後天出現的。
　　而妳的這個孩子，將自出生那壹日起，直接成為我們七個人的，真正的在意。
　　壹定程度上，比付出如此艱辛努力的主上，要更為純粹和自然。
　　因為他生來，就是我們自己人。”
　　四娘伸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道：
　　“妳在我眼睛裏，看見母愛的光輝了麽？”
　　“恕我直言，沒有。”
　　“我已經努力在嘗試了。”
　　“在這方面，沒必要勉強自己。”
　　“但看到他這麽高興，我也想和他壹樣的高興，妳知道的，哪怕是裝，我也想更自然壹些。”
　　“這不現實。”
　　“我會努力變成現實。”
　　“好吧，這是妳對生活的要求，對了，主上登岸了。”
　　“我知道。”
　　“太激動了，所以不知道要做什麽，但總之，這種喜悅之情，需要宣泄壹下。
　　也是巧了，
　　後頭正好跟著壹幫護送的楚軍。”
　　四娘聞言，走到窗戶邊，打開簾子，看著岸上，平西侯爺的大旗已經立了起來，岸上原本護衛船隊的騎士在此時也都紛紛調轉了馬頭跟在自家侯爺身後，追隨著自家侯爺向後方的壹支楚軍沖鋒而去。
　　瞎子也走了過來，繼續道：“所以，趙九郎當初的那壹出，妳還真不能說他錯了，興許當時靖南王，也和眼下的主上反應壹樣。
　　我覺得，這孩子是壹個契機，當他生下來後，主上會願意為他做任何的事，同時，也包括我們。”
　　“瞎子。”
　　“嗯？”
　　“雖然現在說這話還太早，但我還是想提前警告妳壹下。”
　　“妳說。”
　　“不準和我以後的孩子講什麽沙琪瑪的故事。”
　　……
　　綴著鄭侯爺這支北上兵馬的楚軍，本就不是什麽精銳，連傳統意義上的“軍隊”也稱不上。
　　燕人過境，走過他們的地界，毫無反應，似乎不合適，這樣也可能會被以瀆職的罪名而治罪。
　　故而，各個縣城軍堡都派出了自己的駐守兵丁，大家夥，妳壹團我壹團，就這麽意思意思地跟在後頭。
　　燕人忙著趕路行進，也沒心思和他們牽扯什麽，大家算是相安無事。
　　這樣壹來，燕人的路，走得順暢，自己這邊，也能往上報個捷，說自己從燕人手中收復了多少失地雲雲，膽子再大壹點，可以說自己將燕人擊退出了自己的防區。
　　總之，主動挑釁開戰是不可能的，也就只能跟在後頭做做樣子罷了。
　　黃定遠是昭氏的女婿之壹，原本是靠著自己妻子家的關系到這裏來鍍金歷練的，但壹來因為他距離昭氏實力核心實在是太遠二來楚國貴族本就開始式微，話語權和影響力壹日不如壹日，這就導致，沒人再能顧得上他了，原本的鍍金歷練之所，很可能要變成他下半輩子壹直蹉跎的地方。
　　所以，黃定遠想要抓住這次機會，大層面上，燕人在範城那兒擊敗了楚國正規軍，黃定遠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且再加上自己軍堡的這些歪瓜裂棗也不可能做出什麽大事兒，但這種白蹭的便宜白不蹭，黃定遠就主動領著自己麾下這兩百來號人，其中半數連正兒八經甲胄都沒有軍堡士卒，“追擊”得最得力，距離也最近。
　　黃定遠認為，在大楚又壹次戰敗之後，急需壹個小小的勝利來鼓舞軍心，自己不就是麽？
　　然而，
　　燕人忽然像是發了失心瘋壹樣，停船後，主動自那邊策馬向這裏沖鋒了過來。
　　原本互相保持著密切距離的其他各路兵馬見到燕人這個動靜後，馬上開始後撤，他們這些地方兵馬，戰鬥力本就不行，而且還是壹群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連統壹指揮都做不到又該如何去抵抗燕人發動的攻勢呢？
　　在黃定遠部距離最近，逃跑來不及，且周圍其他各路兵馬都避之不及壓根沒誰想過來拉壹把手的前提下；
　　黃定遠身邊的士卒被直接擊潰了，黃定遠本人更是被樊力壹把掀翻下馬，直接成了燕人的俘虜。
　　“侯……侯……侯爺……”
　　黃定遠很沒骨氣地跪在了那位騎著貔貅的男子面前。
　　鄭侯爺則揮揮手，
　　道：
　　“來人，把俘虜都放了，壹人發壹吊喜錢，讓他們也沾沾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