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臨

純潔滴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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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王爺,救我

魔臨 by 純潔滴小龍

2021-9-6 22:00

  月停崗的東面,是渭河的壹條支流,原本那裏停著壹些船,此時這些船只正在被焚燒著,河對岸,楚人旌旗招展;
  河岸另壹邊,壹群騎士駐馬於此,看著那些船只上的火焰,表情不約而同,極為淡漠。
  梁程騎馬立於軍陣最前方,其身上的甲胄,已經有好多處破損了,不過好在他是僵屍體魄,甲胄的防禦就算破了,其本身的肉身防禦也是驚人,外加戰場廝殺,冷不丁地被來壹刀或者被來壹箭,也算是了不得了,基本不會給對方第二刀或者讓自己中第二箭的機會;
  再怎麽說,他也不是自家主上,騎著馬老遠地都能被投石機於雨天砸中。
  所以,梁程身上雖然有傷,但問題不大。
  河對岸正在焚燒船只的,是熊廷山所率領的皇族禁軍騎兵,數目不是很多,來時,也就六七千的樣子,和自己在渭河兩岸,玩了好些日子的貓捉老鼠遊戲。
  而在正南方向,已經壘起了壹座龐大的楚人軍寨,獨孤家的旗幟伴隨著火鳳旗,迎風飄揚。
  這是壹股極為龐大的壓力,但梁程卻並未對此有什麽擔心。
  自家主上不在,
  壹定程度上,也是壹種束縛的解開。
  雖然自家主上絕大部分時候,不會幹預自己的指揮,完全放權於自己,但自己做決定時,還是得顧及壹下主上的感受。
  比如,是否會讓主上覺得憋屈?
  比如,是否符合主上的審美。
  但真正的戰場,其實最容不得這些有的沒的東西,本質上,還是盡可能保存自己的同時,最大程度地消耗敵人。
  分兵時,梁程就四千騎,這麽多日子過來,現在還剩下三千騎出頭。
  損失,其實真不算大,但他起到的效果,卻極為可觀。
  “將軍,船沒了。”
  梁程身邊的趙琦開口道。
  是他從相好那裏得到的消息透露給了鄭伯爺,還幫著梁程拿下了這座楚人的馬場,而後,他就壹直跟在梁程身邊。
  這位遊歌班的班主,看似女人,但騎射功夫,還真不賴,同時,運氣也是極好,在沒有得到特殊照顧的前提下,壹直能緊跟著隊伍還沒戰死,甚至,身上連傷都沒壹處。
  梁程覺得,
  這種戰場上的運氣,自家主上肯定會羨慕到要哭。
  “沒了也就沒了吧,用不著了。”
  梁程顯得很平靜。
  趙琦又問道:“那……將軍,我們下壹步,該怎麽辦,該……去哪裏?”
  梁程伸手,指了指對岸的楚人騎兵,
  道;
  “這個,應該問他們了。”
  ……
  河對岸,熊廷山手裏拿著水囊,不時地喝著水,自打十多年前被父皇發配梧桐郡後,他就養成了個習慣,那就是喝水吃飯時,將壹天的量,壹次性解決。
  進食,不僅僅意味著麻煩,同時,也意味著疏於防範。
  這是他那些年和山越人在山林裏廝殺中得出來的經驗。
  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像壹個山林裏最正統的獵人了,若是褪去自己身上的甲胄和屬於王爺的蟒袍,臉上再塗抹壹些泥色,他能帶著老婆孩子在山林裏毫無阻礙地逍遙自在;
  但自從對上河對岸的那支燕軍,
  確切地說,
  是那支燕軍的主將,
  他忽然發現,
  這個世上,竟然還有比自己更為經驗老到的……獵物。
  如果,對方真的是獵物的話。
  從據羊城,他率部疾馳而來,哪怕後方傳來了據羊城被壹支燕軍圍困的消息,他也在收到旨意後沒有回撤,繼續向北。
  目的,就是為了收復荊城,重新打通糧道。
  他成功了,荊城很快就收復了,因為對面的燕人將領,根本就沒打算去守。
  而且,
  自己收復的也不是荊城了,
  城墻被拆卸,
  屋舍被焚毀,
  昔日繁華的碼頭之城,如今,只剩下烏黑的斷壁殘垣。
  而後,
  就開始了讓他壹開始憤怒,隨即冷靜,再之後無奈的壹段心路歷程。
  收復碼頭,只是第壹步,接下來,糧草的轉運才是關鍵,但對面那位燕人將領,卻以不多的騎兵,發揮出了極大的效果,對糧草轉運,進行了最大程度的壓制。
  他不是不讓妳壹粒糧食都運不到北面去,而是讓妳運得很艱難,運得很煎熬,運得效率極為低下。
  在熊廷山看來,
  合格的將領打仗,必然刻板且帶著教條;
  優秀的將領打仗,則像是做人壹樣顯示出壹種圓滑;
  而真正的極善用兵者,就宛若雕刻匠人壹般,有那麽壹股子巧奪天工的意味了。
  眼前那位和自己周旋這麽多時日的燕軍將領,就是第三種。
  壹開始,
  熊廷山還以為在對面和自己交手的,是那位大燕的平野伯。
  後來收到第二封聖旨後,他才知道那位平野伯居然在自己的後方。
  那麽,
  和自己對弈這麽多天的,又到底是誰?
  按情理來推測,那位應該是平野伯在拿下荊城後分兵於此的壹部,其將領,應該也是平野伯麾下的壹員。
  如果說,平野伯麾下壹個將領都能有這般驚人的本事的話,那麽,平野伯本人的用兵能力,又到底該有多驚人?
  火,還在燃燒。
  熊廷山的心情,也隨之略微平復了壹些,不管怎樣,在對方沒了船後,那種橫跨兩岸的騰挪,是再也做不到了。
  而此時,
  獨孤家的兵馬,已經重新在荊城舊址處,重新立下了營寨。
  到時候,自己向西,獨孤家向北,鎮南關壹處再加以策應,三面用兵之下,這支孤軍被圍殲,只是遲早的事。
  但殲滅不殲滅這支燕軍,已經沒多少意義了,因為在熊廷山看來,平野伯留下這支孤軍於此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
  鎮南關內外,數十萬楚軍每天的人吃馬嚼都是海量的數字,杯水車薪了這麽多日子,那邊的存糧,顯然將要告罄。
  糧道斷了這麽久,軍心還能穩固那才真叫見了鬼了。
  當然,
  還有壹個最為可怕的可能,
  熊廷山不願去想,
  也不敢去想。
  這位曾在梧桐郡裏廝混了十多年的皇子,
  原本自以為自個兒算是知兵事兒的,下能撫慰山越百族,上能締結帝心,天大地大,總歸得有離開梧桐郡後的他壹張椅子;
  但北上之後,
  真真實實地感知到來自那面黑龍旗幟所帶來的壓力,
  他忽然覺得,
  自己在大勢面前,
  仍然是那般的無力且蒼白。
  山越百族再難纏,那也是只是難纏;
  而那個國號為“燕”的帝國,
  卻有著徹底傾覆大楚江山社稷的恐怖實力。
  壹時間,
  熊廷山心裏忽然泛起了壹絲絲後悔,
  國勢艱難,
  早知道就不出梧桐郡了,就在山林裏廝混,
  似乎也不錯?
  搖搖頭,
  甩開腦子裏的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熊廷山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長刀向前壹指,
  道;
  “渡河。”
  ……
  “妳是姓熊還是姓獨孤?”
  獨孤家老家主獨孤牧冷冷的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自家子弟。
  他是,家族的驕傲;
  但在此時,獨孤牧卻真的有些無奈了。
  “獨孤家,還是不是大楚的臣子?”造劍師反問道。
  獨孤牧冷笑了兩聲,
  道;
  “妳想學田無鏡?”
  造劍師搖搖頭。
  “其實,就連我都很好奇,妳到底會不會殺人,眼下,妳我距離這般近,我年老氣衰,妳只要有四大劍客之壹五成,不,三成,甚至,只要壹成的本事,妳都可以抽出妳的劍,將我給殺了。”
  造劍師繼續搖頭,道:“我不想做田無鏡。”
  “但妳現在做的事,和田無鏡當年有什麽區別!”
  造劍師默然。
  “這仗,越打越不是味兒了,我算是品出來了,原本以為不至於,不可能,不應當,但現在,怎麽看怎麽都像是真的。”
  獨孤牧伸手指了指後方,也就是南邊,
  道:
  “告訴我,他到底有什麽依仗,敢借燕人的刀,來收他自己的皇權?”
  造劍師繼續沈默。
  “他就真不怕,這大楚的江山社稷,被他給坐塌了?
  說破了天,
  這大楚,
  是熊氏打下來的,
  但當年沒我們這些家的祖先陪著熊氏壹起賣命征討,又怎麽可能有如今的大楚?
  只不過他熊氏坐在那個位置上罷了,
  就理所應當地覺得,
  這大楚,
  就是他壹家的了?
  憑什麽,
  為什麽,
  還要臉不?
  是家族給了妳自小的衣食無憂,是家族給了妳用之不盡地材料讓妳去造劍,是家族給妳找了無數珍貴的劍譜;
  妳,
  若是生在貧民之家,妳整天只能為了生計為了那壹口吃食而忙碌,哪裏有什麽機會去造劍去做妳想做的事?
  妳吃著家族的用著家族的,享受著家族給妳的各種好,現在,居然想著拿家族當鞋底,來拔高妳自己的家國情懷?”
  造劍師開口道;
  “他說,會給我們壹個體面,他不會學姬潤豪。”
  “皇帝的話,妳也信,妳是造劍把自己腦子也造傻了麽?
  沒有兵,
  沒有封地,
  只是頂著壹個貴族的名號,
  那他這位皇帝,豈不是想怎樣揉捏就怎樣揉捏我們?
  這般的貴族,
  說是貴族,
  還真不如壹富家翁瀟灑!”
  也難怪獨孤牧會生氣,
  原本,獨孤牧是想先去解據羊城的圍的。
  結果,攝政王的旨意到達,讓他去渭河布防,重新打通向北的糧道。
  這是深明大義之旨,
  不惜繼續讓自己身處險境,也要為大局著想。
  但獨孤牧是什麽人,那是活成精的老祥瑞。
  他本能地就猜測出了此間的問題,攝政王,就是大楚的皇帝,說句不好聽的,鎮南關丟了,都沒攝政王丟了對大楚的打擊更大。
  “您想如何做呢?”造劍師問道,“像現在這般,遲遲不讓主力過河?”
  “不讓主力過河,是因為後頭有燕軍,後方不穩,如何過河?老夫來都來了,肯定是想好如何打好這壹仗,揣著心思再打仗,這是取死之道!”
  “是。”造劍師點頭。
  沈默,
  良久,
  獨孤牧開口道;
  “體面,會有的吧?”
  造劍師開口道;
  “燕人來了,我們是壹點體面都沒有的,所以,各家才會這般拼命,至少,面對這位,您還能問壹聲:
  的吧?”
  “呵呵……哈哈哈……”
  獨孤牧伸手,拿起自己的帥印,放在造劍師的面前,
  道:
  “體面不體面,是給人看的,算賬,也是得看行情才能算出來的;
  妳說,
  可不可以,
  他熊氏既然想借刀殺人,
  那我獨孤氏,為什麽不‘棄暗投明’?”
  獨孤牧幹咳了壹聲,
  繼續道:
  “趁著,咱們手上本錢還足的時候,商量壹下,把自個兒先賣出個好價錢?
  反正橫豎都要被賣,
  價高者得,
  不對麽?
  他姬潤豪固然馬踏門閥,帝王之斷酷烈至極,但那是對他燕國,他不馬踏門閥沒辦法去實現他的野心。
  現在,
  且不說他的年歲,也不說他燕地晉地現在的局面,就說壹直傳聞著的他身子骨的問題。
  怎麽著,
  棄暗投明,
  不至於待差了的吧?
  柱國是沒的想了,
  但司徒家能封壹個成親王,晉國余脈能封壹個晉王,咱們獨孤家不求封王,封個國公,可以吧?
  對了,對了,他燕國吝嗇爵位,行吧,封個侯?
  壹世富貴,幫其鎮守楚地,也不虧吧?
  這種帝王,他的心可以很小,但同樣,他的心,也可以很大的。
  嗯?
  妳笑什麽?”
  造劍師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最後,
  好不容易才止住下來,
  道:
  “我也曾這般對他說過。”
  獨孤牧楞了壹下,問道:“那他,怎麽說?”
  “他說,為何選擇您作為諸家貴族最後領兵出征的壹位?”
  “為何?”
  “因為,您愛大楚。”
  “……”獨孤牧。
  “您愛大楚的音律,您愛大楚的辭賦,您愛大楚的華服翩躚,您愛大楚的風華浪漫。
  為了這些,
  您都不會降燕,
  讓燕人的粗蠻,
  毀掉我大楚的八百年華美!
  他也曾問過我,願不願意當大楚的田無鏡;
  我說,我不願意,我幹不來那種事兒,受不得那種苦。
  他說,
  沒事。
  他又說,
  如果大楚還有壹個人願意的話,
  那就是,
  您。”
  獨孤牧咬了咬牙,
  最後,
  “噗通”壹聲,
  坐在了帥座上。
  “呵……”
  “呵呵……”
  “呵呵呵……”
  獨孤牧猛地攥緊了拳頭,
  其身前的帥桌直接崩斷,
  這氣象,
  哪裏有絲毫年老氣衰的意思?
  獨孤牧近乎怒吼咆哮道:
  “老子珡妳姥姥先人!!!”
  ……
  鎮南關內外,依舊靜悄悄,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仿佛他們所阻攔的燕軍,依舊在他們的北面。
  而在鎮南關的南面,
  各路燕軍以壹種近乎囂張到無視楚軍的跋扈姿態,肆意縱馬。
  幾路燕軍停留在鎮南關南面,仿佛就在等待著,等待著鎮南關內的楚軍自己出來。
  他們不是在阻攔,只是在警戒。
  但神態上,卻像是荒漠上的蠻子放牧時看著前方在繞著圈圈的羊群。
  得益於事先做到了最為精細地分工,所以各路燕軍在繞過鎮南關進來後,每壹路都有自己的目標,大軍雖然龐大,卻絲毫不顯得臃腫。
  當然,
  上谷郡,只是大軍駐留整頓的壹個場所,因為接下來,大軍必然會繼續南下。
  否則,
  大軍的給養從何處而來?
  百年前,初代鎮北侯大破乾國北伐軍後,馬踏乾國三邊,裏面就有壹個極為重要的原因,堅壁清野後的銀浪郡,已經沒糧可就了。
  自家沒糧,要想不餓死,那就只能端著碗去鄰居家吃飯。
  王旗之下,
  田無鏡騎著貔貅,眺望著已經位於自己北面的鎮南關。
  年堯的安靜,他不意外,但這般過於安靜,則稍稍出乎了他的預料。
  因為,
  年堯不是自己,
  自己可以無視來自後方朝廷的壹切壓力,當然,也沒有壓力可言。
  年堯不同,
  他是奴才,
  他敢這般悶著頭,連壹聲叫都不發出來?
  田無鏡的目光裏,帶著些許思索,卻沒有絲毫憂慮。
  兵強馬壯,在自己這邊;
  自己只要占著這壹條,
  那麽,
  楚人無論有什麽謀劃,有什麽盤算,
  無非就是個在頹勢之下,求壹個最劃算的折中罷了。
  本王,
  不想去猜妳們到底在謀劃什麽。
  因為,
  妳們也不會知道,
  本王到底想做什麽。
  這時,壹隊騎兵通過外圍的防衛,來到了王旗之下。
  來人,正是梁程。
  熊廷山部渡河了,
  梁程沒去選擇半渡而擊,
  因為沒那個必要了。
  躲貓貓的遊戲已經結束了,接下來,是孩子調皮不聽話,該打屁股嘍。
  雖然主上不在,
  但梁程依舊在為自家主上盡可能地保存壹些以後的家底子,所以,在和李富勝部接洽後,梁程馬上就親自趕赴王旗下。
  靖南王是認得梁程的,
  未等梁程向自己參拜,
  靖南王直接問道;
  “鄭凡呢?”
  “稟王爺,我家伯爺在拿下荊城焚燒糧倉後,獨留末將領壹路兵馬在這裏挾持楚人糧道,伯爺則為吸引楚人註意為王爺大軍南下做掩護,親自率軍繼續乘船順著渭河向南,去往了楚地京畿。”
  田無鏡聞言,
  微微頷首。
  不可否認,雖然每次讓鄭凡去做什麽,他都壹副很不情願的樣子,但壹旦他真的去做了,他總會給妳驚喜。
  田無鏡開口道:
  “傳令,其余各部按原方略行事,靖南軍本部壹鎮,二鎮,三鎮,隨本王即刻出上谷郡南下。”
  軍令傳達後,
  靖南王壹邊伸手隨意地抓了幾把胯下貔貅的鬃毛壹邊問道:
  “鄭凡可曾留什麽話給本王?”
  梁程猶豫了壹下,
  最後,
  點點頭,
  因為,主上確實給他留了壹句話,但,這話,梁程是真不想轉述,只是田無鏡既然問了,他只能道;
  “回王爺的話,有。”
  “說。”
  梁程深吸壹口氣,
  道:
  “王爺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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