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天乙貴人

隔著條條鐵柱，坐在禁閉室角落的錢五手裏把弄著壹枚硬幣，女王頭和字面在他指背間不停反復，他雙眼緊閉，那壹晚冷倉裏暴起的血雨和匆匆而去的背影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地回放，久久難以忘懷。

粗暴，血腥，迅猛，像在江面壹掠而過的魚鷹。

叫錢五心有戚戚的，不僅僅是那個不知名男子殘忍利落的出手，而是他隱隱能感覺到，壹股未知的，完全超過他想象的洶湧洪流，正悄然而至。

“錢五對吧，有人保釋妳，妳可以走了。”

錢五收起硬幣，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警察後面跟著壹名衣冠楚楚的男人，看打扮像是律師。

“是錢五元，錢先生麽？”

錢五頷首。

律師鞠了壹躬：“薛文海先生出了保釋金，他想和妳敘敘舊。”

“我不認識什麽薛文海。”

“這，我也不太清楚，不如妳和薛先生當面談。”

“好。”

律師帶著錢五上了壹輛黑色的凱迪拉克，汽車出了警署，直奔大吉祥酒樓。

“請。”

酒店的裝潢富麗堂皇，迎賓的紅衣女士微笑為錢五開門。

薛文海坐在主座，他大概五十歲多歲，國字臉，目光溫潤，給人壹種誠實可靠的感覺。旁邊坐著壹位明眸皓齒的年輕女孩，桌上擺著銅鍋涮肉，各色醬料油碟齊全。

冷鏈運輸行業門檻極高，能做這壹行的必然實力雄厚。薛文海祖籍廣東潮汕，在三年困難時期逃避饑荒來港，那時候香港的公共屋屯陸續建成，香港人民的生活質量提高。各種街邊冷飲開始流行，薛文海就是被壹家販賣雪糕冰沙的冰室老板收留，轉眼幾十年過去，薛文海搖身壹變成了幾乎壟斷大半個香港冷鏈物流的大商人，除了叫人感嘆世事神奇，也叫人對那個轟轟烈烈的年代心生向往。

至少表面是這樣。

“師弟，好久不見。”

他招呼身邊壹名青春靚麗的女孩：“叫五叔。”

“五叔。”

站起來打招呼的，是個膚色雪白，容貌俏麗的女人，十八九歲，眼中全是少女的靈氣。

“我幹女兒，薇薇安。”

錢五坐在薛文海的對面，自己給自己斟茶：“怎麽妳不姓蔣，改姓薛了麽？”

“這些年做生意，不太想再和風水界的人有來往，所以改頭換面。當初師傅給我起名四海，他老人家沒跟妳說過我本名叫蔣文海麽？”

薛文海笑著，把筷子伸進鍋裏。

“冷倉裏的屍體，是不是妳幹的？”

五叔突然發問。

“是。”

薛文海夾出壹片肥嫩的雪花牛肉在醬料碟子沾了沾，放進嘴裏，邊咀嚼邊點頭：“是。烏頭仔是我的人，壹直幫我看管冷倉。這次如果不是妳冒失闖進去，我過幾天還要運壹批柬埔寨的貨進去。”

他忽然壹拍大腿：“說起來師弟妳可真有本事，我拿冰和七星定魂封住那些煞神，可壹旦解凍煞神就會消融，那麽多怨氣十足的煞神湊到壹起，到時候壹定有瘟疫。可師弟妳呢，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術，整個冷倉的煞神都不見了，高！實在是高！”

“妳為什麽要這麽做？”

五叔滿臉的難以置信。

薛文海收斂笑容：“該我問妳了。陳正聰是怎麽死的？”

錢五半晌才壓抑住怒氣，冷笑道：“我在警察局說的就是全是實情，妳手眼通天，沒理由不知道我說了什麽吧？”

“那可真是大千世界，藏龍臥虎啊……”

薛文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色也慎重起來。

“師弟，明人不說暗話，妳肯出山，不再窩在大澳發黴，當師哥的我當然高興，我不計前嫌，妳來幫我。想要什麽統統說出來，我壹定滿足。”

錢五死死盯著薛文海的臉：“殺了別人的幹兒子，還有臉叫別人幫妳的忙，四海師兄，這些年妳變化真大，臉皮也厚了許多。”

“幹兒子，妳有幹兒子？”

“裴東升。”

薛文海沈思了壹會兒，才搖頭笑道：“妳說的那個裴東升，就是這兩年名聲鵲起的那個鐵板神算吧？師弟啊，妳眼光怎麽這麽差，那姓裴的這幾年依仗壹點本領招搖撞騙，***女。就算真的死於人手，也是因果報應。以妳的養氣功夫，不該為此大動嗔念啊。”

“不是妳？”

“不是，我冷倉壹百多條人命都敢認，還差這壹條麽？”

“好，我會查下去。”

錢五起身要走。

“師弟，這些年我難得有能吐露心裏話的故交，坐下來和我多說兩句話，好麽？”

“我跟妳沒什麽好說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妳好自為之吧。”

“妳那幹兒子，是桃花煞的命格。”

薛文海突然又提起了裴東升：“命中帶華蓋，及偏印之人，才是學道的璞玉。比如妳我，八字，大運，流年中有醜，未，戍，且財星受制者，也可學道。可身帶桃花煞的風水師，十有八九都是江湖騙子，就算有名師指點，也事倍功半。裴東升根本就不適合學道，他這身相術本領，又是從何而來？除非是，替天改命。”

錢五不語。

“師弟，妳我不合，由來已久。大家都學了十二卷《天髓敘命論》，師傅當初說的很明白，第十壹卷替天改命，能肆意收放命格，第十二卷萬會人元。能以命格煉就寶器，興國家，旺社稷。二者都是凡人難以學會的仙術，師傅壹輩子也沒參悟，只是囫圇教給妳我。想不到妳居然學成，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當含笑。更叫我欣慰地是，妳這個榆木腦袋也會開竅，我還真當妳是鍍了金身的無漏菩薩，端著寶術也不肯動用。這便對了！妳我聯手，大事可成。”

“妳從小比我天分高，我在冷倉看到煞神居然在石像裏，就知道是妳學會了萬會人元。我不是什麽無漏菩薩，但學道之人順應天命，我絕幹不出妳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薛文海臉上陰鷲之色盡露：“慢著，妳走可以，妳要再幫我壹個忙。妳不妨看看她是什麽命格。”

說著，薛文海指向壹旁的薇薇安。

他手指壹激，薇薇安腳下，湧現出璀璨的金色羅盤，錢五只看了壹眼就有些挪不開目光。

甲戊庚牛羊，乙己鼠猴鄉，丙丁豬雞位，壬癸蛇兔藏，六辛逢虎馬，此是貴人方。

四柱神煞第壹吉神，天乙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