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希夷

　　那白臉小廝走路輕飄飄的，敷著白色粉底的臉上嘴巴微張，舌頭片鮮紅。壹身青色皂衣，紮著黑色腰帶。帶著紅纓氈帽。
　　李閻面無表情，他背對著櫃臺，壹口又壹口把嘴裏的醬黃瓜咬得稀碎。
　　白臉小廝擡頭看了壹眼瞇眼的掌櫃，又指了指壇子裏頭黃瓜，藕片，銀苗菜伴在壹起的八寶榮，作了個揖，軟聲細語：“我家鄧姥姥那老三樣，掌櫃的，有勞了。”
　　那掌櫃笑了壹聲，“我說賈二，妳家刀把子沒跟來，我就是給妳包上，妳也帶不走啊。怎麽著，要不妳把妳那鬼玩意脫了
　　？”
　　這話聽得李閻眼睛壹瞇。
　　“瞧您這話說的，刀把子跟來了，跟來了。”
　　賈二陪笑著，門坎後頭，壹條黃皮老狗搖著尾巴跑了進來，看，這就是兩人所說的刀把子了。
　　好大壹條黃狗，站起來怕不是快壹人高，皮毛斑駁，兩只眼睛是瞎的，脖子上有壹道長久的勒痕。
　　刀把子嗅了嗅，兩只爪子壹扒櫃臺，舌頭壹吐，銀聲清脆，兩枚大錢落在桌上。
　　賈二連連作揖，掌櫃的瞥了瞥嘴：“等著。”
　　那掌櫃金進到裏屋，大概幾分鐘，提著壹個黃色醬包走了出來，掛在大黃狗的脖子上，把桌上的大錢擦了擦，收進袖子。
　　“刀把子，這兒！”
　　賈二壹拍巴掌，嘴裏叫著黃狗的名字。那瞎眼黃狗壹個激靈，搖著尾巴往外走，竟然毫無阻礙地穿過了賈二的身體，壹前壹後出了門口。
　　掌櫃眼瞅著壹人壹狗離開，嘴裏不清不楚地嘀咕著什麽。
　　丹娘眼珠壹轉看向李閻，李閻把嘴壹抹，手掌壹搭梁野的脖子。
　　“別吃了，走。”
　　黑漆漆的夜路下，名叫賈二的白臉小廝腳步沒有壹點聲息，老黃狗昂著頭，脖子上掛著黃油紙的醬包。
　　驀地，老黃狗鼻頭聳動，兩只前腿壹住，耷拉著的耳朵立了起來。
　　小廝開始沒有察覺，自己往前走了好壹會兒，才發覺刀把子沒有跟上。
　　拐角的陰影裏頭，壹只白色絨毛爪子輕輕探了出來。
　　但見此獸額頭王字黑色長斑，兩只鈴鐺大小的眼睛爍爍發光，是壹頭白色幼虎。
　　大明官制五品官服圖案為熊羆，李閻身具飛騎尉的武勛，又擔衛所鎮撫，兩者都是從五品的官職，可是總不能帶給李閻兩只熊羆之相。而四品的金錢豹，李閻又夠不上。
　　現實是，李閻的龍虎氣所凝結的走獸。是壹只周身潔白的幼虎。
　　幼年的虎，明代稱為彪，本來是六品武將的官服圖案，可六品的彪是是普通的黃色，而李閻的龍虎氣凝結出的彪，則潔白無比。
　　老黃狗凸起的脊背抖著，滿身狗毛炸起，齜著滿口的尖牙，對著陰影狂吠不止，尖利的牙齒咬合在壹起，涎水滴落，看著怕人。
　　賈二滿頭汗水，啞著嗓子叫了好幾聲，名叫刀把子的老黃狗卻無動於衷。白虎是別顆果實龍虎氣幻化，燕都午夜下的怪異們看不見，與之相對應的，大明官身的龍虎氣，也管不到這四九城裏的劊子手。
　　所以賈二只看見自己家的老狗停下，卻註意不到陰影中凝視著自己的白色幼虎。
　　白虎從陰影中冒了出來，算上尾巴也夠不上壹米，它歪了歪頭，朝刀把子打了個哈欠，奶聲奶氣的，露出兩顆幼小的尖牙。
　　刀把子腦袋壹晃，把油紙包甩在地上，兩只強健的前肢撐地，後腿壹蹬，猛地朝白虎沖了過去！
　　微不可查的摩擦聲音響起，兩只手掌扯住了刀把子的尾巴，是賈二。
　　他喘著粗氣，腳底下是暗紅色的腰帶，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整個人鮮活了很多。
　　”妳這發潑的畜生，我看妳是皮癢了！”
　　他不幹不凈地罵著，壹腳踹在黃狗的背上。刀把子被主人拉住，也就不再往前竄，身子弓起與陰影對峙，賈二壹腳踹上去也紋絲不動。
　　賈二有些緊張地左右看了兩眼，索性自己拿起油紙包，又去撿那條腰帶，不料刀把子嗷嗚壹聲，張嘴咬向自己。
　　賈二壹屁股坐在地上，叱罵已經到了嘴邊，眼角卻發現自己的腰帶不翼而飛，頓時嚇出了壹身冷汗。
　　“壞~”
　　雪亮的劍影在黑夜中壹閃而逝，人頭拋飛到空中，大犬兇猛地撕咬過來，被李閻壹腳踹飛。
　　屍身落地，血泊浸透開來。
　　賈二人頭落地，卻口吐人言：“妳！”
　　李閻手裏拿著壹束暗紅色的腰帶，低頭盯著怒目圓睜的賈二人頭，壹劍劈了過去。
　　刀把子撞了上來，張嘴去咬李閻的小腿，環龍弧線壹變，刺進黃狗的後背。
　　“好狗。”
　　李閻進腕壹劃，環龍深了壹尺還多，老黃狗哀鳴壹聲，就此氣絕。
　　“是妳？是妳！”
　　人頭落地的賈二不住怒吼，那張蒼白的人臉面容扭曲。
　　李閻去看手裏的腰帶。
　　【慎刑司皂帶（夜）】
　　品質：？？？
　　殺豬下三濫，殺人上九流。
　　陰司刑典的標誌，系上這條腰帶，將成為“希夷”。
　　不可帶出本次閻浮事件。
　　【希夷】：只能接觸同為“希夷”狀態的事物，閻浮行走保留基本衣物，但是無法使用任何兵器。無法使用印記空間。
　　人死作鬼，鬼死作聻，聻死作希，希死作夷。
　　——《幽明錄》
　　李閻把這條腰帶收了起來，環龍點著賈二的眼睛，語氣陰冷：“妳是拿砍頭當飯碗的，妳來告訴我，我這壹劍水準如何？”
　　賈二面容扭曲。幾乎說不出話來。
　　頓了頓，李閻又說道：“我做事公道，妳們婆姨砍了我三顆人頭，我如數奉還，妳砍了頭能不死，是妳的造化。我不會再動手。”
　　說完李閻不再理會他，轉頭往菜市口的方向去。
　　倒地的無頭屍身伸手抓住李閻的腳脖子，李閻下意識低頭。
　　賈二白森森的牙齒壹露，臉色由白轉黑，怒張的紫黑色血管扭曲如同小蛇，人頭彈射如離弦之箭，甩著長辮子往李閻脖頸咬了過去。
　　環龍錚鳴飛挑，劍光如同乍破銀瓶，頃刻間將人頭絞成漫天骨肉。
　　零落血肉落下，李閻的臉上飽蘸戾氣。
　　“當了幾天兵，真拿老子不當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