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為
　　衛淵陰沈著臉色回到屋裏，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少女壹雙烏黑的眸子緊跟著他，忽地出聲問道：“侯爺，孩子……是不是沒了？”
　　衛淵忽地不敢看她那雙清澈如鹿般全心全意依賴他的眼，只能上前幾步走到她床邊，握住她涼滑的小手，想說些什麽，卻覺得嗓子幹澀異常，壹個字也無法從喉中擠出。
　　只是這事她終歸是要知道的，與其從其他人口中得知，不如讓他來講。
　　衛淵口中似是被硬塞下了壹把黃連，苦不堪言，幹啞著嗓子道：“妳還年輕，好好調養，孩子總會有的。”
　　他的話音落下，就見到她大而亮的杏核眼中壹下失去了焦距，緊接著壹顆顆晶瑩如珍珠般的淚滴斷了線般滑落。
　　她哭得很安靜，壹點聲音都沒有，只有淚珠落在枕頭巾子上時不時的輕微聲響，卻無端讓人更加心疼。衛淵的心臟像是被壹只大手緊緊攥住，難過得無法呼吸，對上她被哀傷和痛苦填滿的目光，恨不得替她承受了這壹切，但他只能盡力擁住她，笨拙地安慰道：“禦醫說妳身體底子好，精心調理壹段日子，就能再次受孕了。”
　　靠在他臂彎中的少女只是搖頭，散亂的發蹭了她滿臉的淚水，更顯可憐無助，“不是了，那也不是這壹個了……是奴婢沒保護好他……”她喃喃道。
　　衛淵見不得她這樣，心更是壹抽壹抽地痛起來，卻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麽，只能沈默地將她抱得更緊。
　　才得知孩子的存在壹個來月便驟然失去，這對男女緊緊相擁，壹室寂寥。
　　“侯爺，高禦醫開的藥煎好了。”屋門外半枝的話打破了這份沈靜的哀痛，濃郁的藥味隨著半開的門扇飄散進來。
　　“端進來罷。”
　　壹碗黑乎乎的藥汁被裝在梅花紋白瓷碗中，被半枝端在紅漆描金托盤上拿了進來。
　　“姑娘，吃藥了。”半枝將托盤放在床頭邊的小臺上，將青黛扶起來半靠在床頭上，給她後腰墊了個軟靠，便拿起那碗藥汁要餵她。
　　被人扶著才能勉強坐起來的孱弱少女卻盯著那碗濃稠的藥，輕聲問：“把這個喝下去，孩子就徹底沒了？”
　　半枝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避重就輕地道：“姑娘，這藥有調理身子的功效。”
　　“莫要欺我，我知道這藥喝下去我的孩子就沒了，我不喝！”她像是忘記了衛淵還在屋裏，連奴婢的自稱都忘了，滿臉戒備地盯著那碗湯藥，如真正的姑娘家般耍起了小性子。
　　“我來。”半枝正不知如何是好，邊上立著的男人忽然出聲，從她手中拿走了那碗溫熱的湯藥。
　　他在她床沿邊坐下，舀起壹勺藥汁，送到她的唇邊，可以看出他這伺候人的動作做得很不熟練，壹猜便知道是頭壹遭。
　　面容蒼白的少女用如泉水般清亮的眸子看著他，看著這個她壹直視為天神般的男人，眸中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祈求。
　　“侯爺，奴婢不想吃……”
　　衛淵對上這樣的眼神，那拉開數十石重弓都未曾抖壹下的手，竟有些拿不起那小小的湯匙，只是他知道孩子已經沒了，這藥吃下去才能把她的身子養好，硬是狠下了心腸，將湯匙抵到了她的嘴邊。
　　“乖。”他用低啞得幾乎聽不清的嗓音擠出這壹個字，帶著壹絲從沒在他語氣中出現過的哄勸意味。
　　她擡頭望著他，他說不清她眸中的情緒，仿佛含著千言萬語，卻壹個字都沒說，默默地將他送到嘴邊的藥給喝下了。
　　她肯乖乖喝藥，他卻高興不起來，壹勺壹勺機械地將壹整碗藥都餵得幹幹凈凈。
　　藥效很快便起了作用，她沒過幾刻鐘便躺在床上低低呻吟起來，身下早已變得黑紅的印子重新暈出新的紅艷。
　　半枝小心地瞟了壹眼壹言不發立在床邊的衛淵，硬著頭皮把他請出去，“侯爺，高禦醫交代，藥效起作用後，要給姑娘換洗。”
　　他似乎是才回過神，終於將目光從疼得縮成壹團的少女身上收回來，轉身壹步壹步退到了室外。
　　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她無助又痛苦的呻吟也是壓抑又小聲的，走到了屋門外便完全聽不見了，讓人無法想象她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壹盆盆血水從屋子裏端出來，那艷麗的顏色刺得他眼角發疼。衛淵轉身，去了讓高禦醫暫且歇腳的正廳。
　　正廳裏高禦醫正喝著茶水，見他出來了便站起來行了禮，衛淵讓他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道：“她是因何小產？”
　　在趕來文雲苑的路上，衛淵便聽丹平說了事情的經過，道是在進屋的臺階上摔了壹跤便見血了，詳細情況他肯定要再分別盤問這院子中的人。
　　高禦醫面色踟躕了壹下，衛淵便立馬知道其中有異，便沈下了面色，緩聲道：“高禦醫但說無妨，我只想求個真相。”
　　高禦醫擅婦科又常年在宮中行走，早已見識過這宮中府中的各種陰私，面上很快就恢復了常色，照實道：“這位姑娘想來是先食用了摻有麝香等活血功能的烈性藥物的食物，動了胎氣，又受到外力的撞擊，這才導致了小產。”
　　衛淵的眼神徒然壹厲，謝過高禦醫，給了他厚厚的封賞，念著天色已晚，便先讓衛勇送他回去，定好了明日再上門給青黛看脈。
　　待高禦醫離開，側室內的動靜已是停歇了，衛淵進去看了壹眼，少女壹張雋秀慘白的瓜子臉窩在錦被中，更顯小巧。他走上前，看了半晌她並不安穩的睡相，伸出手指撫平了她緊蹙著的秀眉。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眉眼間忽地壹凝，神色變得淩厲駭人起來，他定會抓到那個害了她的人！
　　衛淵收回手，轉身提腳走到西廂房，讓衛勇將文雲苑的下人壹個個分別抓來審問，他倒是要看看，是誰那麽大膽敢在他眼皮底下害人！
　　壹夜光陰悄然流逝，偌大的侯府中，註定有數人無眠。
　　衛淵壹夜未合眼，除了眼中多了些血絲外，瞧起來精神還行，他在軍中急行軍時，幾天幾夜不合眼都是常態，只是現下，他卻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疲倦。
　　在青黛昨日晚間的飯食中查到了有藥粉的殘留，正是藏紅花和麝香兩種藥物的混合粉末，而唯壹接觸過吃食的劉婆子也招了，說是蘇氏指使的。
　　這還不算，丹平的木珠手串的繩子斷口有利器割過的痕跡，沒在行刑中撐過幾下，她也招了，她是小林氏的人，壹直潛伏在文雲苑中等著機會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