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門天沖

　　人體內有玉門，如橫架金梁，封鎖天地。
　　天地有靈氣，凡人卻無法感應，吸收，化用，只能被動接受，就是因為有這玉門存在的緣故。
　　若要修仙，便需先沖破這玉門，方可踏上靈臺，感應天地，故修仙第壹境便稱為靈臺境。
　　這也是修仙的第壹道大門檻。
　　沖破玉門需要有氣，由於凡人體內壹般不會有靈氣，因此很難通過自我努力沖破玉門，大多需要前輩施以外力幫助。
　　不過靈氣不是唯壹的沖門方式，血性豪氣在壹定程度上也可破禁沖門。
　　江湖每多豪傑，在血浴廝殺中突然暴起，力量增長，就是因為此類原因。
　　這壹類現象就叫做玉門天沖，意指在無人幫助下獨自沖開玉門。
　　不過玉門天沖只是聽其來不錯，並不代表就是好事。
　　靈臺玉門，門開九轉，指的是沖門期間玉門開啟的幅度。
　　靈臺玉門九重，就像是壹個九環靶子，每打開壹環就像是在壹環靶心中打出壹個洞，使得靈氣通過此洞進入修者體內。
　　門開壹轉，就是在靶心處開壹洞，若是三轉，那就相當於在七八九環三處壹起開出洞來。
　　門開越多，可通行的靈氣就越多，修煉效果也就越好。壹旦沖門完成，玉門就會徹底定型，因此對每個人都可說是壹生壹次的機會。
　　因此門開幾轉，在某種程度上也就代表了修仙者的資質。
　　玉門天沖雖不假外求，卻因自身力量有限而很難持續，導致玉門開啟幅度往往不大，有的人甚至壹轉都轉不了，只開得壹絲門縫，終究與踏上靈臺無緣。
　　所以說不假外求終究只是個聽起來很好的名詞，沒有外力幫助的玉門天沖，也終究只相當於幼兒園小朋友在沒有老師指導下自己畫出了壹幅圖畫。
　　這刻唐劫天靈華光直冒，正是玉門天沖之象。
　　而且看他體內靈光勁射，靈氣四溢，分明不是血氣上湧導致，而是靈氣入體並暴走的結果。
　　也就是說，唐劫此刻其實不是在沖門，而是他體內靈氣在失去控制後到處亂撞，順便沖撞了壹下玉門而已。
　　因此與其說這是玉門天沖，到不如說這是走火入魔。
　　沒修煉，先走火，唐劫也算修仙界古往今來，空前絕後的第壹人了。
　　也幸虧如此，虛慕陽要救他到也不難。
　　畢竟基礎低，好比小孩子能闖的禍都是有限的。
　　不過虛慕陽到是徹底不明白了，為什麽唐劫體內會突然有靈氣？
　　他急問：“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哪個修仙者突然過來在唐劫體內輸入了壹道靈氣，卻又不教他導引之法，害得他靈氣失控？
　　唐劫艱難回答：“虛……虛大哥，我剛才修行藏象經……”
　　藏象經？
　　聽到這個詞，虛慕陽徹底怔住。
　　這怎麽可能？
　　藏象經的效用他自是知曉的。
　　虛慕陽得到此功法後時，就發現這是壹種可以不經玉門就吸收靈氣的法門。
　　最初他如獲至寶，試想別人只能通過玉門吸收靈氣，而修煉藏象經者卻可以雙向吸收，其效率自是倍增，因此這就是壹門提升修煉效率的極品功法。
　　只可惜他練來練去，卻發現能夠吸收的靈氣都只有很少的壹絲，遠遠不如自己通過玉門吸收靈氣的效果好——別看唐劫體內靈氣狂漲到暴走，對虛慕陽而言，這點靈氣根本就是自己壹個呼吸就可完成的事。
　　而且他修煉藏象經時就連通過玉門吸收靈氣的效率也大大降低，導致綜合效果反而更差。
　　虛慕陽起初不以為意，只以為自己沒練到家，畢竟創此功法者乃是絕世大能，又被他鄭而重之的藏起，想來絕不會是無用之物，沒準練到以後就是齊頭並進，修煉速度大漲，因此依然每日研究不綴。
　　但隨著時日漸長，虛慕陽的藏象經依然沒有絲毫進展，他也漸漸有些心灰意冷，視之為雞肋，否則也不可能這樣輕易教給唐劫。
　　直到這刻看到唐劫體內靈氣暴走，玉門受擊，他的思路終於豁然開朗。
　　心中仿似有道閃電劃過，虛慕陽大叫道：“原來是這樣！藏者諸於內，像者形於外，形於外後而加諸於內，不假外力而自沖玉門……這藏象經根本就是九黎兵主為自己轉生準備的沖門之法！該死，我真笨，真笨，我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呢！”
　　虛慕陽拍著腦袋哀號起來。
　　也難怪他想不到，古往今來，修仙界從無人去創這沖門之法。
　　壹來這不經玉門吸收靈氣的方法本來就不好創，二來能夠創造此功法的也已經不需要此功法。
　　至於後代子孫，自有自己為其直接灌輸靈氣打開玉門，根本沒必要浪費時間精力去做這種無意義的事。
　　千百年來的固定思維，使得虛慕陽完全沒往這方面想，因此才會把它當成提升壹倍修煉速度的至寶苦練。
　　他這刻發現問題大為興奮，又想到自己多日來苦練的竟是壹門對自己毫無作用的沖門之術，立時又心灰意冷。
　　他這邊心情患得患失，起落不定，唐劫那邊卻是已快要承受不住了，躺在地上苦苦哀號：“虛大哥……虛大哥……”
　　虛慕陽被叫聲喚回神來，這才意識到唐劫還處在生死邊緣。
　　他看向唐劫，眼神中竟有幾分復雜。
　　他伸出手，對這唐劫身上壹指，那些暴亂的靈氣立時安穩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橫沖直撞，只是還停在唐劫體內，雖讓他不好受，卻比之前又好了許多。
　　然後虛慕陽說：“妳是不是很想修仙？”
　　“是！”唐劫大聲回答。
　　事到如今，他終於大聲地把自己想要的說了出來。
　　他大聲喊道：“我想要學，所以我跟著妳，我學習藏象經，就算明知道沒有心法指引很危險，我還是要學！”
　　“為什麽？”
　　“為什麽？”唐劫大笑：“好男兒誌在四方，本就當頂天立地傲視蒼穹，豈能滿足於蠅營茍且，虛度壹生？有仙當求就需求，哪需要什麽理由！”
　　在唐劫眼裏，人們想修仙，就跟人們想升官發財壹樣。
　　想升官發財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
　　那麽修仙也不需要理由，不想修仙才需要理由！
　　虛慕陽聽得怔然：“這就是妳的解釋？”
　　“還不夠嗎？”唐劫笑問，他此刻靈氣雖然被虛慕陽削弱許多，卻依然痛苦難當，卻始終堅持著笑。
　　他看著虛慕陽，終於用盡所有力氣喊道：“那我再給妳壹個理由如何？因為……因為我不想再像小河村的村民那樣，成為被人宰割的魚肉啊！”
　　這壹吼，吼出了他壓抑在心底多日的郁結情懷，吼出了他對那毀他家園親人的所有憎恨，更吼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念頭。
　　虛慕陽微微點頭：“那麽……妳果然是小河村最後壹個村民了……好，好得很，我竟是讓壹個12歲的小子給騙了。”
　　以唐劫如此悲憤的回答，他若再聽不出來，就真是傻到家了。
　　唐劫卻是絲毫不懼地看著他：“是，妳不是也猜到了嗎？！這就是妳不願意收我的原因嗎？”
　　虛慕陽不是笨蛋，他壹開始或許能被唐劫騙過，但日子長了，自然會發現問題。
　　只是隨著相處漸深，虛慕陽對唐劫也頗為喜愛，有些事其實已不願計較，因此對唐劫到底是不是小河村村民更不願多想多理會。
　　這刻聽到唐劫的說話，虛慕陽卻搖了搖頭：“妳雖然騙了我，我卻不想怪妳。不管怎麽說，當初妳救過我總是真的。而且這段時間，妳照顧我頗多，照理傳妳壹些修煉心法，也沒什麽。我不收妳為徒，其實是不想害妳。妳可知……仙路兇險！”
　　唐劫咳著血大笑：“這世界有哪裏不危險了嗎？小河村村民有何罪孽卻被滿村殺光？”
　　“小河村的村民不幸，不代表人人都不幸。但是走上仙途者，個個都是與天奪利，與人爭鋒，從此永無寧日！”
　　“那就更不差我壹個了！”
　　虛慕陽終於無言了。
　　想了想，他點頭道：“妳想學，我可以幫妳，不過妳得先回答我壹個問題。”
　　“妳想知道我是怎麽積起靈氣的？”唐劫已問道。
　　“是。”虛慕陽點點頭：“藏象經十二式，每壹個動作都無比復雜，通過諸多手法集合而成，而每壹個行功式又都有對應的修煉口訣。妳掌握的藏象經口訣並不完整，甚至連順序都是散亂的，妳是怎麽憑借這不完整的口訣讓自己體內有靈氣的？”
　　唐劫回答：“我掌握的口訣的確不完整，但別說不完整了，就算是已經掌握的，其實我也有許多不明白。在誌為思，藏營舍意什麽的，我完全不懂，但是不懂的，我可以不理會，先去理解懂的。氣行百脈通達無礙，這句話的意思我還是明白的。修仙者，修的不就是這天地靈氣嗎？既然要氣行百脈，那就先得有氣。我記得妳有說過，遙感氣穴，氣息自通。那也就是說，氣是從氣穴這裏開始的……”
　　唐劫壹個字壹個字艱難地說著，虛慕陽卻是已聽得有些傻了。
　　唐劫的方法很簡單，就是跳過壹切自己不理解的，然後按自己理解的去嘗試。
　　運行百脈也要有順序，既然是從氣穴開始，而氣穴又屬於足少陰腎經，那麽對應的線路就是足少陰腎經這條線了，所以接下來就是四滿，中註等壹個個穴位沿著經脈上去，這樣唐劫就自然理清了壹些口訣的順序，哪怕是壹些遺漏的，他也能通過推理暫時補上。
　　此外，藏象經的十二個行功勢也極為重要，每壹個動作都與行氣口訣有極大關聯。
　　唐劫註意到這第壹個行功勢最大幅度的打開身體手少陰心經的所有脈絡位置，正與手少陰心經相對應。
　　那麽以此想來，第二個行功勢自然也有對應的脈絡。
　　人體十二主脈，正對應了藏象經的十二行功勢，於是唐劫很順利的就找到氣行百脈的順序，將虛慕陽隨口道來的那些零散口訣給串聯了起來，竟然就這樣壹路行了下來。
　　唐劫出身中醫世家，雖沒真正從過醫，但醫生這職業，是知識儲備重要過技術儲備的。家境熏陶再加耳濡目染下，唐劫對人體的了解卻是不少，也才能搞出這麽壹樁事來。
　　虛慕陽卻是聽得目瞪口呆，他從沒想到過還有人能用這種方法來修煉，喃喃道：“妳可知妳這麽做有多危險？”
　　靈氣不是好玩的東西，修煉更不是可以隨意腦補的，每壹種功法，每壹句口訣，都是前人用無數血汗寫就的。
　　唐劫能用自己腦補的藏象經修出靈氣，與其說他是天才，到不如說他是運氣，因為感應與吸收靈氣本來就是藏象經的基本功能。
　　但是氣行百脈，壯大靈氣這麽復雜的事，就不是他腦補能補得過來的了，各種跳躍與腦補的結果就是走火入魔，如果沒有虛慕陽，這會兒他已經爆體而亡。
　　“當然，我知道。”唐劫痛苦的擠出壹個笑容：“可是我沒的選擇。虛大哥，我想修仙！”
　　我想修仙！
　　這句簡單卻飽含了唐劫全部追求的說話讓虛慕陽心中微顫。
　　此情此景竟是如此熟悉，遙想當年，那個面對父親不改誌氣的少年，也說過類似的話語……
　　唐劫無意中的壹句話，在虛慕陽心中掀起巨大波瀾，良久，他長長嘆口氣道：“罷了，罷了。既然妳意誌堅定，那就看看妳的造化吧。妳現在體內靈氣暴走，正是沖擊玉門的關鍵時刻，壹旦得成，仙路可期。我現在傳妳藏象經完整心法，妳依心法自行運轉體內靈氣，沖開玉門。”
　　說這他手指對唐劫壹點，這壹指下去，正點在唐劫後頸風府穴上。
　　唐劫身上剛剛平穩的靈氣竟是再度暴走，痛得他正要叫出聲來，虛慕陽已厲聲道：“別喊！凝神，閉氣，引靈氣入風府，持勇猛精進心方可沖玉門，登靈臺……”
　　隨著虛慕陽的說話，唐劫硬是咬牙沒有吭聲。
　　沖門以氣為力，哭喊則瀉靈氣，沖勁不足，玉門難開，畏痛則縮鬥誌，經脈不暢，行氣遲緩，事倍功半，就算開了也往往只得壹二轉。
　　所以沖門者需以無畏鬥誌，無懼痛苦，勇猛精進。
　　當然，過度的勇猛也不可行，人體有極限，壹旦超過受限，靈氣逆沖靈臺，很容易導致靈臺受損。
　　壹旦發生這種事，輕則全身受損，元氣大傷，中則靈臺被毀，仙路斷絕，重則五內俱焚，身死當場。
　　所以仙家弟子在沖門時，非但要做好防範措施，更要有先輩守護，隨時督導方可施行。
　　這刻在虛慕陽那壹指之下，唐劫只覺得壹點靈光已從他頸後風府處進入，引領著他壹路上行，眼前已出現壹個用言語無法形容的世界，唐劫覺得自己仿佛正置身雲端，雲端之上，壹座九環玉門高聳其上，中央處不住旋轉著，現出壹個詭異黑洞，將唐劫的心神都牽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