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小技巧

　　此田豐非彼田豐，不是三國裏面的那個，他是元廷的義軍萬戶，手下掌握壹堆千戶所，實力不俗。後來投降了劉福通，再後來毛貴攻擊山東，並且由此北伐，田豐也配合毛貴用兵，攻城略地，立下了不少功勞。
　　但田豐和毛貴之間，或者說田豐這種人，又怎麽可能真正忠心韓宋呢！
　　“在下見過張相。”
　　田豐躬著身軀，面帶討好，仰視著張希孟。
　　“田將軍，妳先坐，有話咱們慢慢說。”張希孟保持了淡然和風度，他讓田豐坐下，隨即請人奉茶。
　　田豐則是誠惶誠恐，屁股只敢坐三分之壹，馬步功夫了得，不愧是元廷舊人出身，就是比那些草莽會媚上。
　　“田將軍，用不著緊張，想必妳也知道我們大明的壹些主張，我們壹向是以北伐恢復為重，壹向以廣闊的胸懷，面對壹些誌同道合之士。”
　　張希孟的開場白讓田豐略感欣慰，但他卻不敢絲毫大意，依舊誠惶誠恐。
　　“回張相的話，在下早些年雖然在元廷為官，卻也知道元廷倒行逆施，傷天害理，只是苦無門路罷了。隨後紅巾軍興起，在下便投身義軍，餓立了壹些功勞。只是近些時候，在下頗為失望，覺得小明王和劉太師昏聵不明，前途渺茫。又見大明蒸蒸日上，非同凡響，故此，故此萌生棄暗投明的心思。想，想請大明收留！”
　　田豐說著，雙膝跪倒，匍匐張希孟面前。
　　張希孟笑了笑，“田將軍，妳還是起來吧！”
　　最後張希孟不得不親手把他拉起來，讓田豐坐下。
　　“田將軍，妳心向大明，自然是好事，我是十分歡迎的……但是事關重大，咱們能不能先聊聊，把事情說清楚了。”
　　田豐慌忙點頭，“在下恭聽張相教誨。”
　　張希孟道：“談不上，就是隨便聊聊……妳對元廷的認識很深刻，元廷不只是皇帝昏聵，官吏貪鄙，而是自上而下，由裏往外，全都爛透了，無藥可救。妳能斷然投靠義軍，這是順應大潮，是有功之舉。”
　　田豐忙道：“多謝張相贊許，在下誠惶誠恐。”
　　張希孟笑道：“我說了，我們大明以滅元為主要使命，當下妳要是投靠過來，會不會造成山東義軍崩潰，進而威脅整個抗元大局？”
　　田豐頓時壹楞，這話怎麽有點不對勁兒？
　　“張相，在下並非反復無常……只是如今的大宋朝中，烏煙瘴氣，劉福通挾持天子，威福自專，下面的人離心離德，更加上壹群世家書生，搖唇鼓舌，挑撥離間，不用說別人，就連毛平章都備受攻訐，內外交困。在下確實是沒有辦法，還請張相明察啊！”
　　張希孟壹笑，“妳說的都對，但是我想請妳想想，如果妳現在投靠過來，大明也接納了妳，山東的紅巾會怎麽樣？”
　　“這個……怕是會有亂子，只是……”
　　張希孟擺手，打斷了他，繼續問道：“那接下來呢？韓宋和小明王又會怎麽樣？”
　　田豐頓了頓，無奈道：“察罕帖木兒大軍壓境，四面圍攻開封。小明王陛下全指著山東援軍，如果山東兵馬不至，怕，怕是會支持不住。”
　　張希孟再度點頭，“這就是了，這麽壹來，不等於拱手將中原之地讓給了察罕帖木兒？說到底，損失的都是抗元義軍啊！”
　　田豐怔住了，這個道理是沒錯，可問題是妳不是大明的丞相嗎？
　　妳擔心韓宋的死活幹什麽？
　　這不是迂腐嗎？
　　讓劉福通和察罕帖木兒同歸於盡，不是挺好的事情嗎？
　　“田將軍，妳有心歸附我們，這是好事情。但是在當下這個時機，我認為是不合適的。”
　　張希孟耐心道：“如今我們和劉福通是盟友，跟毛平章之間，更是通力合作，壹起抗元……我以為在當下，察罕帖木兒攜著擊敗北伐軍的威風，大軍南下，多達幾十萬人馬，從太行到河南，從山東到關中，皆有元軍。如果在這時候，放任他們拿下開封，吞並中原，甚至掌握山東。到時候再想北伐，就千難萬難了。”
　　田豐越發錯愕，他傻傻看著張希孟，道理是沒錯，可我帶著好幾萬人馬投靠，妳竟然執意反對，妳到底是大明的宰相，還是韓宋的臣子啊？
　　妳的想法，我萬難領會！
　　“田將軍，我認為事情有主有次，當下抗元是主要的，我們和劉福通的分歧是次要的。當下最需要擱置爭議，將心力放在對付元軍之上。我們已經出兵南陽，隨即還要給毛平章提供助力，又要北上抗元。”
　　張希孟道：“田將軍有心歸附，我們可以彼此派人，互相交往。讓貴軍了解我們大明的主張，知道我們的壹些策略。先交朋友，然後才能成為壹家人。到了那時候，田將軍再歸附大明，也會方便許多。”
　　田豐大吃壹驚，“張相，妳的意思是，要派人到在下這邊？這，這怕是會打草驚蛇吧？”
　　張希孟笑著搖頭，“這個請妳放心，我們肯定會安排妥當，絕對不會輕易暴露身份。對於妳的安全，我們也會全力保障。如果確實有安全之虞，這邊肯定會有人保護妳的，這點請妳放心！”
　　田豐更加詫異，下意識道：“張相，莫非在劉丞相身邊，有人？”
　　張希孟自信微笑，“我沒法告訴妳具體的事情。但我可以肯定地說，我們大明並不是那種靠著高官厚祿，金錢美女收買人的山賊土匪，衰朽王朝。我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張。對待大局上，我們主張驅逐胡虜，恢復中華。在經濟民生上，我們主張均田均賦，四民壹致。在選才用人上，我們是量才錄用，在我們的朝堂上，甚至還有不少女官。”
　　“當然了，我們最看重的還是壹個人的想法，理念，關鍵是要認同我們的主張……這也是我希望派人過去，或者妳也可以派人過來，我們彼此交心，這是最好不過的。”
　　田豐聽到這裏，心中微微壹動，神色依舊謙恭，姿態更加老實，可言語之中，熱情卻是少了那麽壹丟丟兒……
　　“張相，在下部下皆是壹群沒讀過什麽書的混球，只怕不懂什麽高深的道理啊！”
　　張希孟壹笑，“用不著多高深的，我們就是講老百姓的生存道理，他們沒讀書，可以學。我們軍中就有很多先生，從識字開始，實不相瞞，眼下軍中識字的人超過十萬，這些將士可是大明的壹筆寶貴財富啊！”
　　“士兵認字，懂了道理，知道為什麽而戰，勇氣百倍，所向披靡，這也是我們橫掃南方的法寶，田將軍，世上無難事，只要妳有心，全都不會成為障礙。”
　　張希孟盯著田豐，宛如壹個和善的師長。
　　可田豐越發覺得不自在，他偷眼看看張希孟，想了想才道：“張相，既然需要雙方了解，能不能讓我回去和下面人商議壹番，再做出決斷？”
　　“可以！”張希孟道：“妳這壹次是代表毛平章而來，我會給妳提供五萬石軍糧，另外還有壹批兵器，再加上三百張大弩，算是禮物吧！”
　　田豐急忙千恩萬謝，隨後才躬身離去。
　　等他壹走，張希孟的目光漸漸凝重，臉上只剩下些許訕笑。
　　郭英不知不覺站在了張希孟身邊，俯身道：“張相，這個田豐不是真心投靠？”
　　張希孟笑道：“待價而沽罷了！他私心還是太大了！”
　　“那，那要不要對他下手？還有，那些軍糧兵器？”
　　“給！這是給北伐軍的，妳要讓兵部那邊知會毛貴壹聲。至於田豐這人……咱們不要下手，也不方便下手。人家想投靠，我們把事情說清楚了，他愛來不來，如果我們隨便下手，這就違背了妳們做事的準則，把自己變成了賊匪，懂嗎？”
　　“懂！”郭英連忙答應，“只是我擔心田豐這人投靠不成，會另外生出別的心思？”
　　“妳用不著擔心。”張希孟眨了眨眼睛，笑道：“他這人必然會這麽幹的，如果我沒猜錯，他多半會同時派人聯絡察罕帖木兒。”
　　“啊！”
　　郭英更是壹驚，“張相，如果田豐投靠了察罕帖木兒，那，那山東紅巾豈不是要完了？毛貴岌岌可危啊！”
　　張希孟笑著點頭，“那妳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麽不願意立刻接納田豐嗎？”
　　郭英渾身壹振，似有所悟，情不自禁給張希孟伸出了兩個大拇指！
　　田豐這種人，兩面三刀，首鼠兩端，接納他，也不過是壹個不那麽可靠的走狗。可毛貴不同，此人有才幹，有操守，又相當認同大明的主張。
　　只是礙於身份，不願意轉投大明。
　　可若是田豐投敵，這時候大明出手挽救山東紅巾，毛貴就必然投降！
　　得到毛貴，勝過壹萬個田豐！
　　高！
　　都讓張相高完了！
　　“張相，接下來是不是要把田豐的舉動，告訴毛貴？”
　　張希孟繃起面孔，“怎麽能叫告訴呢？是下面人不小心泄露了消息……然後再讓禮部和兵部駁斥，聲明我們絕沒有挖墻腳的打算，壹切流言蜚語都是假的。”
　　郭英忍不住笑道：“明白，下官明白。只要兵部否認，這事情就實打實，確鑿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