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們不欠軍餉

　　或許在常遇春看來，寫三千字的總結，比起打這壹戰都要困難。
　　說實話，他對自己的表現只能用平平兩個字總結，最多沒有犯什麽明顯的錯誤罷了。
　　常遇春都不知道，此時的他有多欠揍。
　　能平平無奇指揮壹場戰鬥，不犯大錯，按部就班取得勝利，這是多麽困難的事情！也間接證明了壹點，朱家軍的確在各個方面，都要比張士誠強壹些。
　　而正是因為這壹點，累加起來，才有今日的碾壓局。
　　可以說除了水師之外，張士誠沒什麽讓朱家軍忌憚的了。
　　就在常遇春思忖的時候，王弼突然急匆匆過來。
　　“不好了，江面上出現了不少船只。”
　　常遇春壹怔，“是誰的？”
　　王弼道：“看樣子應該是張士誠的水師，在江陰周圍，如果所料不錯，必然是蠻子海牙的長江水師！”
　　竟是這位老朋友！
　　常遇春壹躍而起，跟著王弼，沖到了江邊，遙遙眺望……只見江面上船只往來，大元的旗號飄揚，旗號之下，是壹艘艘龐大的船只，巍峨偉岸，劈波斬浪，撲面而來。
　　常遇春瞇縫起眼睛，看了良久，突然道：“真是好船，要是能歸我們，該多好啊！”
　　王弼沒說什麽，蠻子海牙的船只能不好嗎？
　　這都是元廷的大船，全都按照海船的標準修建，極為堅固。
　　造船可不是三句話兩句話，弄個船廠，砍幾棵樹木，就能造得出來的……別的不說了，光是造船用的木材，就很麻煩，必須是好木頭，還要放置很長時間。
　　所以就算拿下杭州，想要造船，也是要很久之後，才能派上用場。
　　而元廷別的不行，海外貿易還是相當發達，尤其是不缺好船。
　　當初蠻子海牙靠著這些大船，橫行長江，讓老朱都十分無奈。
　　所幸有巢湖水師相助，這才順利渡江。
　　朱元璋奪取金陵之後，蠻子海牙沒了去處，就投靠了張士誠，他手下的龐大船隊也成了張士誠的壹張王牌。
　　這壹點常遇春知道，王弼也知道。
　　“蠻子海牙寧可歸順張士誠，也不願意投降上位，我看他不會投降的。”王弼低聲道，他想打消常遇春的異想天開。
　　但是常遇春顯然有著不同常人的腦回路。
　　“他上次沒有投降，已經錯過了時機，俗話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咱們再給他壹次機會，沒準蠻子海牙就投降了！”
　　王弼沒有伶牙俐齒，他只是覺得這事不靠譜。
　　“就算想勸降蠻子海牙，那也要派人過去，咱們這邊，也沒有那個人才啊！”
　　“誰說沒有？”常遇春笑呵呵指著王弼，隨後又掉頭指向自己，“我就是那個人才啊！”
　　王弼見指自己，已經嚇壞了，又看常遇春指他自己，王弼都要跪了。妳是主將，萬壹出了事，我們都跑不了。
　　想到這裏，王弼咬牙道：“我，我去！”
　　“妳去什麽？”常遇春嘲笑道：“就憑妳三腳踹不出個響屁，妳去了不是白給嗎！別忘了，我可是當過好幾年強盜，怎麽跟人打交道，我心裏有數。蠻子海牙是個蒙古人，他在張士誠那邊，處境絕對好不了。他的水師又多是南方人，也沒法返回大都。如今江陰落到了我們手裏。張士誠已經沒什麽路可走了，正是勸說蠻子海牙投降的好時機。”
　　王弼皺著眉頭，他還不敢說常遇春講錯了，但他依舊覺得不靠譜兒。
　　“這事要不要請示上位？我們不好做主啊！”
　　常遇春壹笑，“告訴上位是必然的，但是現在請示，等上位命令傳過來，我怕張士誠已經把蠻子海牙調走了。這樣吧……妳留下來，指揮兵馬，給我準備壹艘小船，再裝上幾壇子美酒，我去會會蠻子海牙。”
　　王弼還在猶豫，可他畢竟不是主將，只能把事情據實上奏。
　　“指揮使，妳可要小心應付啊！”
　　常遇春壹笑，“我這人命大，不滅了元廷，封妻蔭子，我不甘心啊！”
　　片刻之後，壹艘小船，十名士兵，還有五壇剛剛在呂珍住處繳獲來的美酒。常遇春壹手持盾牌，壹手提著鐵槍，昂然站在船頭。
　　小船快速向著蠻子海牙的船隊行駛過去。
　　常遇春的小船，跟對面比起來，連壹葉浮萍都不如，他這去跟飛蛾投火沒啥區別，王弼在岸上看著，都覺得頭皮發麻，要不要請人過來，給常遇春預備上吧！
　　見過不少的死法，還沒見過這麽找死的。
　　王弼越發後悔，要是攔著就好了。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眼瞧著常遇春臨近對方的大船，似乎船上有人射箭，常遇春揮舞盾牌格擋，還朝著對方大吼，終於，對方放下了繩索，常遇春攀著，輕松登上了對面的大船……王弼能看到的，僅此而已。
　　再往下他也沒有辦法了，只能返回江陰，焦急等待結果，他實在是無法想象，常遇春能有什麽辦法，說服蠻子海牙？
　　要知道對方可是蒙古人，跟朱家軍不能說心意相通吧，也可以說是不共戴天。
　　常遇春這人到底是怎麽想的，他怎麽就覺得蠻子海牙能投降朱家軍？
　　王弼是百思不解。
　　常遇春卻有壹番道理，他在強盜堆裏，待了好些年，壹直充當打手的角色，不是沒人讓他當老大，只是常遇春覺得太麻煩了。
　　試想壹下，壹千多人的山賊，每人每天二斤糧食，就要差不多二十石糧食……這幫東西還要喝酒，還要吃肉，還要賭錢，還要女人……
　　真當那些富戶都是面捏的？
　　在這個亂世，還能活下來的地主富戶，幾乎沒有壹個老實人。
　　那些無能的廢物，早就被淘汰了。
　　剩下的都是奸猾之徒，狡詐之輩。
　　他們彼此聯絡，互相幫忙，手下又有壹幫打手。別看富戶對老百姓是取之盡錙銖，但是在保護自己安全上，那是用之如泥沙。
　　大凡是個有錢的地主，他手下人的裝備都差不了。吃飽喝足，武器精良，打壹般的山賊土匪，就跟玩似的。
　　所以不要覺得是個山賊就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金銀有的是，錢財隨便花……這麽說吧，九成五以上的土匪，日子都不好過。
　　他們甚至要在山寨裏面，自己耕種土地，收獲糧食，維持生計。
　　占山為王可不是什麽浪漫的事情，而是實實在在的柴米油鹽。
　　宋江為什麽想要詔安啊？
　　看看地圖就知道了，他們鬧騰的地方，也就是魯西南的壹塊而已。
　　朝廷可以敗壹百次，他們只要敗壹次，那就完了。
　　常遇春盤算再三，他覺得此刻的蠻子海牙不會比壹個強盜頭子好到哪裏去？
　　跟山賊打交道，他幹得多了，勸降對方，也很平常，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這不，常遇春登上了蠻子海牙的大船，見面之後，兩個人還真坐下來，喝了起來。
　　蠻子海牙是個蒙古人，酒量不用說。
　　常遇春這家夥也是個老酒蒙子了，朱家軍管得太嚴，打仗的時候，又沒法喝酒，因此把常遇春憋壞了。
　　這次是過來勸降，是正事，可沒有違背軍規！
　　“俺冒昧打擾，沒有別的，先自罰三碗！”
　　說著常遇春就給自己倒了三碗，轉眼就喝光了。
　　蠻子海牙咬了咬牙，妳敢小覷咱的酒量？
　　我也喝！
　　這兩位沒有打架，竟然先鬥起酒來。
　　常遇春痛飲了十來碗，臉色泛紅，湊到了蠻子海牙的面前，笑道：“俺過去是山賊，山賊不是刀光劍影，打打殺殺。大家夥都是壹條爛命，就是惜命怕死，才落草為寇，又怎麽願意丟了性命？山賊之間，更多的是吃吃喝喝，是人情世故！”
　　“譬如咱們，我是上位手下大將，奉命攻打江陰，我打贏了。妳是蒙古大將，後來歸順了張士誠，現在又來找俺的麻煩……俺琢磨著，能不能跟妳講講人情世故，跟妳聊聊！”
　　蠻子海牙怪眼圓翻，突然抓起酒碗，痛飲了壹大口。
　　“常遇春，妳敢來見我，我佩服妳的勇氣。我們蒙古人最重英雄好漢，我不會為難妳。壹會兒妳就下船回去，我奉命而來，這壹戰是必須要打！”
　　常遇春低著頭，沈吟半晌，突然擡頭問道：“老兄，妳能透個底兒不？張士誠為了讓妳出兵，給妳多少錢？”
　　蠻子海牙勃然變色，“妳，妳怎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聽到清白這倆字，常遇春都想笑了。
　　“清白？妳們元兵什麽德行，我會不知道？不趁著出兵之前，狠狠敲壹筆，平時哪來的軍餉？”
　　“妳，妳不要胡說！我現在是張太尉麾下，張太尉待人很好，蘇杭又是富庶之地……”蠻子海牙酒水上頭，滿嘴都是“為國盡忠”“安貧樂道”壹類難懂的話語，甲板上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常遇春突然伸手，壹把揪住了蠻子海牙的腕子，他先是壹楞，卻也沒有掙脫，而是責備道：“這是可是我的船，妳不想活著了？”
　　常遇春呵呵道：“我想活著，而且還想活得更好……老兄，妳聽我壹句勸，投了吧！我們這邊，不欠軍餉！”
　　蠻子海牙冷笑道：“常遇春，我會在乎自己的那點軍餉嗎？笑話！”
　　常遇春道：“妳可以不在乎，但是下面成千上萬的弟兄不能不在乎……萬壹弄出嘩變，只怕對老兄不利啊！”
　　常遇春湊到了蠻子海牙近前，笑瞇瞇道：“也先都能活著，妳怕什麽？投了吧！不然妳可真沒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