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是誰？

　　“伊……洛……斯……”
　　渾身纏繞著漆黑氣息， 魔獸的喉嚨深處吐出斷斷續續的字語，臉龐上的皮肉擠動，居然擠出了壹個笑容。
　　這個笑容出現在壹頭非人的魔物臉上， 無比的違和與詭異。
　　更詭異的是，明明是第壹次相見， 它卻喊出了伊洛斯的名字。
　　伊洛斯神情不變， 衣袖之下， 手指微微壹緊。
　　下壹秒，他平淡如常地開口：“原來魔獸也會說話啊。”
　　“……”
　　林葉沙沙作響，魔獸身上， 那些湧動的黑氣忽然毫無征兆地消散，它也慢慢垂下頭顱。
　　再擡起頭顱時，這頭惡獸好像才註意到面前有壹個黑發金瞳的少年， 張開血盆巨口，發出壹聲高昂的吼叫。
　　“吼——！”
　　震顫的森林之中， 伊洛斯面沈如水。
　　就在剛才， 隨著那些黑氣的消失，這頭魔獸……好像從壹頭有智慧的類人生物，又變回了只知殺戮的野獸。
　　不過，伊洛斯絲毫沒有因為這樣突變的形勢而受到影響， 哪怕魔獸已經逼至自己身前， 少年金色的龍瞳依然鎮靜。
　　“烈焰。”
　　壹個敏捷的側躲避開魔獸龐大的身軀，灼熱的火光自伊洛斯指間劃開壹線， 升騰的炙熱空氣之中，烈火卷噬林葉， 焚燒魔獸粗糙的皮毛。
　　魔獸於火焰之中痛苦地咆哮， 滾動著想要撲滅身上的火。伊洛斯輕輕地打了個響指， 火焰瞬間爆開，盛大的火光之中，魔獸的哀嚎不過持續數秒，就已永恒地息止。
　　伊洛斯凝視這具焦黑的魔獸軀體，轉身。
　　壹絲漆黑的氣息，從魔獸體內飄出，鉆入伊洛斯心臟。
　　他的心口壹疼，五指抓住衣服。
　　砰、砰、砰。
　　伊洛斯聽見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之聲，仿佛被壹柄利劍貫穿，劇痛令他彎下了腰，也看見了自己身上，那些纏繞著的森黑氣息。
　　黑暗的，湧動的氣息絲絲縷縷鉆入他的體內，耳邊似乎忽然回蕩起了很多聲音，憤怒的，不甘的，嘶吼著，咆哮著……
　　似曾相識。
　　伊洛斯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被那些痛苦折磨得失去神智。片刻之後，漆黑的氣息完全消失於他體內，他緩緩直起腰。
　　少年表情恢復如常，繼續向森林深處走去。
　　圍觀席上，顧箋糾起的眉頭松開，他知道，伊洛斯已經過了剛才那壹關。
　　盡管光幕之中，看不太清具體發生的細節……但他隱約猜到了什麽。
　　“奇怪的魔獸，”斯黛雅略微沈吟，“難道，是某個變種？”
　　卻爾特起身：“我覺得，有必要現場查看壹下。”
　　斯黛雅原本也打算這麽做，沒想到這位紅衣主教會率先開口，顯然，那頭特殊的魔獸同樣引起了他的關註。
　　顧箋：“壹起過去吧，記得提醒其他老師，註意學生們的安全。”
　　他帶著普普離開了圍觀席，向那邊趕去。
　　魔法手鐲將原地等待的訊息傳給伊洛斯，他站在原地，沒過多久，壹道熟悉的身影就從森林上方落下 年臉龐還沾著魔獸的血，壹見到顧箋，毫不猶豫地飛快向他跑來。
　　顧箋接住小龍，仔細檢查壹下他的狀況，發現確實沒有受傷，微微提起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伊洛斯，”斯黛雅開門見山，“剛才妳遇到的，是不是惡煞魔獸？”
　　伊洛斯：“不是。”
　　斯黛雅：“我想也是。”
　　眾所周知，惡煞魔獸只有通過光明魔法才能消除。
　　而他們也都通過光幕清楚地看見，伊洛斯殺死那頭特殊的魔獸時，使用的是火焰魔法。
　　“殺死那頭魔獸之前，妳好像和它對峙了壹會？”斯黛雅再問，“它有什麽反常舉動嗎？”
　　伊洛斯搖了搖頭：“沒有。”
　　魔法光幕可以傳輸景象，卻無法傳輸聲音。
　　卻爾特上前，手指落在伊洛斯額間。伊洛斯並不喜歡外人的觸碰，但他看看旁邊的顧箋，沒有移開腳步。
　　“的確，不是惡煞魔獸。”片刻後，卻爾特收回手，平緩地說。
　　斯黛雅知道這句話就等於定論，點了點頭：“還好不是，否則我就要懷疑，這些惡神的造物是不是又如數百年前那樣，進化出新種類了。”
　　“盡管如此，這片森林可能也潛藏著意外的危險。”顧箋說，“我建議暫時封鎖森林，待會我去探查壹下。”
　　斯黛雅：“我們壹起。”
　　這之後，他們探查了壹遍森林裏的所有魔獸，確認了剩下的都是普通的低等和中等魔獸，並未有其他的異常，也沒有學生再遭遇伊洛斯那種情況。
　　因為沒有造成額外的傷亡，這場事件被視為插曲。這之後，魔獸之中可能出現同類相食的異種這個消息由卻爾特傳播了出去，那頭魔獸的殘屍也被光明教會帶走研究。
　　壹年級的期末考核順利結束，伊洛斯以壹個遠超第二名的分數，毫無爭議地獲得了第壹。
　　安雅是伊洛斯之下的第二名，第三名則是他們晨星班的另壹個同學。
　　頒獎儀式上，斯黛雅親自將榮譽的徽章贈予伊洛斯手中。
　　“快看，那就是本屆考核第壹，今年的新生中最優秀的伊洛斯。”
　　“他才十歲，聽說，已經掌握了無咒的中級魔法。”
　　“無咒魔法？我的天，哪怕是很多比他大十幾歲的魔法師都不能做到，真是天賦驚人！”
　　少年站在頒獎臺上，無數道驚艷的目光，驚嘆的聲音，交織落在他的身上。
　　顧箋微微仰首，註視高臺。
　　當初被他撿到的那只可憐兮兮、害怕又脆弱的小龍，已經長成了眾人矚目的少年。
　　像是從許多道視線中察覺到了屬於他的註視，伊洛斯望向臺下，目光與顧箋交錯。
　　“伊閣。”
　　馬車裏，少年珍惜地將那枚金燦燦的徽章擦了又擦，捧到顧箋面前。
　　“送給妳！”
　　顧箋：“這麽珍貴的東西，要送給我嗎？”
　　伊洛斯：“嗯！”
　　“好吧，那我收下了。”顧箋彎了彎眼睛，將那枚徽章輕輕貼在胸口，“謝謝，我很喜歡。”
　　伊洛斯眼底亮亮的。
　　徽章亮晶晶，金燦燦的，他也很喜歡。
　　這是他收到的第壹份榮譽，所以，要給伊閣。
　　以後，他還有能收到很多榮譽，那些漂亮的，珍貴的東西，他都想給伊閣。
　　“明天是不是就放寒假了？”普普戳戳顧箋手裏的徽章，“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是哦，”顧箋道，“妳可以買些東西回去。”
　　普普：“好誒！”
　　回到家裏，普普歡快地跑去收拾東西，沒有其他人的客廳，伊洛斯想了想，開口：“伊閣。”
　　顧箋：“嗯？”
　　伊洛斯：“福珀斯是誰？”
　　顧箋目光壹動：“什麽？”
　　“森林裏，那頭特殊的魔獸說話了，”伊洛斯說，“它先喊了這個名字，然後，喊出了我的名字。”
　　“……”
　　對上伊洛斯的視線，顧箋神色微微變化。
　　同類相食的魔獸本就是前所未聞，會說話的魔獸更是如此。
　　最重要的是，那頭魔獸居然喊出了伊洛斯的名字？
　　壹瞬間，顧箋的思緒沸騰起來。
　　魔獸，歸根結底是惡神的造物，力量與惡神同源。而伊洛斯，正是惡神的後裔。
　　福珀斯……難道，是惡神。的名諱？
　　赫利俄斯，光明神的尊名，福珀斯，被光明神封印了數千年的惡神……
　　惡神想對伊洛斯做什麽？
　　種種思緒之下，顧箋開口：“有可能，是惡神。”
　　“……”
　　伊洛斯歪頭，表示不解。
　　顧箋知道，這只小龍對於惡神抑或光明神其實都沒什麽概念，亦或者，是他並不在意。
　　現在貿然地說出妳其實是惡神後裔啊以後可能要毀滅世界啊什麽的顯然不太好，伊洛斯才十歲，他並不想讓這只小龍在這個年紀背負太多。
　　“不必擔心，”顧箋說，“不管怎麽樣，我會保護妳的。”
　　伊洛斯點點頭：“我不擔心，而且，伊閣也不用為我擔心。”
　　“我也會變得很強，”少年的眼眸堅定，“強到可以保護伊閣。”
　　顧箋笑了笑。
　　就算惡神真的存在，祂也的確被光明神封印於大陸背面，對於大陸正面的影響，應該並沒有那麽大。
　　也許遲早有壹天，他們要與傳聞中的神明對峙，但是……他並不畏懼。
　　王城下了壹場薄雪，期末考核結束後，就是皇家魔法學院為期兩個月的寒假。
　　伊洛斯向米凱爾騎士告別，顧箋也和斯黛雅他們打過招呼，踏上回到魔法塔的馬車。
　　普普坐在車窗邊，撥動銀色弓箭的弓弦，藤蔓織成的無害弓矢射向廣闊的原野，穿過茂密的森林。
　　林葉搖曳，灑下淺碎光屑，魔法塔高聳立於森林深處，壹如之前。
　　伊洛斯來到魔法塔四樓，從書架深處，找到壹本封面漆黑的魔法書。
　　黑暗魔法。
　　四年前，這本書曾無端從書架掉落，砸中了他。
　　那之後，伊洛斯其實壹直有個心結，而現在……
　　他翻開了魔法書。
　　“……ΛΔεΕΗΔΛΙΖ……”
　　晦澀的符文，仿若源於古老時代的語言，漆黑森冷的焰火無聲燃起，並未帶來光明，反而令藏書室的燭光黯淡，幽冷的氣息蔓延而開。
　　伊洛斯睜眼，金色的龍瞳於昏暗的藏書室內亮起，如不熄的明燭。
　　張揚的黑焰躍動著，蜷服於他的指間。
　　伊洛斯壹言不發地低頭。
　　他的力量，與那些黑暗……有所共鳴。
　　“……我到底是誰？”
　　伊洛斯凝視魔法書頁之上，那些詭譎的符文。
　　“妳們會給我答案嗎？”
　　魔法書靜靜地攤開，沒有任何回應。
　　少年燦金的龍瞳森寒如冰，凝視指間的黑焰，仿佛透過那冰冷的森黑，與某種存在無聲對峙。
　　“伊洛斯？”
　　藏書室外，顧箋正在找不知去哪了的小龍。
　　“人呢？吃飯了。”
　　啪。
　　伊洛斯飛快合上魔法書，隨手往角落裏壹丟，起身，頭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
　　黑暗魔法書緩緩滑落，翻開數頁，昏暗的角落裏，那些書頁上的符文自動流淌、凝聚……
　　組成壹個憤怒的表情。
　　作者有話說：
　　魔法書： （▼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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