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於漠01

　　“叮叮、叮叮。”
　　規律的玻璃敲擊聲， 清脆空靈。
　　植物燃燒過的煙味充斥鼻腔，淡淡的並不難聞，還有壹股花香。
　　於漠低著頭， 看見自己手中握著壹把銀色小刀。
　　他跪坐在地， 珍珠白的裙擺從他膝上鋪開， 散落在周圍石磚地面。
　　旁邊有壹個壓低的聲音帶著怒氣催促：“厄洛倫！這種時候妳還在發什麽呆！”
　　於漠正在消化系統傳來的記憶和部分劇情，聞言擡頭。
　　在他的正前方是壹張放滿了各種祈禱物的祭臺。
　　祭臺之後的圓形大鏡子裏，映照著祭臺上的瓶瓶罐罐、幹花蠟燭， 以及壹個頭戴半透明白紗， 穿著珍珠白長裙的“女子”。
　　也就是他。
　　男性穿著女性的裙裝， 多少都會有些違和。
　　但是這具身體身形清瘦， 面孔柔和，頭上戴著花環點綴珍珠，乍壹看確實像個美麗少女。
　　於漠的目光從鏡子裏的“自己”身上轉到壹邊， 那裏有個肥胖的中年男人，正警告地瞪著他，嘴唇蠕動：“該死妳還在幹什麽！別耽誤時間了！”
　　於漠收回目光，舉起手中的銀色小刀，慢慢紮進祭臺上的“祭品”身體裏。
　　那是壹只烏鴉，紅色的鮮血溢出來，詭異地往外流淌， 形成壹個血紅的圓圈，將烏鴉圈在裏面。
　　於漠平靜地看著， 按照原身記憶裏的祭祀月神活動，根據流程念出祈禱詞。
　　他來到的這個世界， 是壹個神明真實存在，人人都有信仰的世界。
　　信仰神明， 只要足夠虔誠，就能獲得神明的賜福，得到力量，可以使用魔法。
　　只不過，光輝帝國的主流信仰只有壹個，光明主神。在光明神殿裏還有幾位執掌豐收、健康、知識等等的副神。
　　但信仰月亮，在這個國家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原身和他的父親塞西爾男爵，就是暗地裏信仰月神的異端。
　　隨著那些熟悉的字句在於漠唇齒間念出，那面光潔的銀鏡上蒙起壹層霧氣，壹輪帶著淡紫色的圓月隱約出現在鏡子裏。
　　在於漠的眼中，那輪月亮越來越大，朝他緩緩靠近。
　　月亮的光輝帶著詭異的吸引力，讓人移不開眼睛，月光越亮，周圍的黑暗越濃。
　　刺骨的寒冷從身體的末梢開始凍結，於漠耳邊聽見了幻覺般的潮汐漲落，還有，模糊不清的囈語。
　　在某壹刻，這種感覺又迅速消退，鏡子還是明亮的鏡子，周圍的壹切都沒有變化，只有被銀色小刀紮透的烏鴉飛快萎縮，像壹團幹枯的心臟。
　　於漠覺得只過去了短暫的時間，但祭臺上擺放的蠟燭已經快要燒盡。
　　祭祀結束，於漠從地上站起來。
　　在旁邊等待許久的塞西爾男爵壹個箭步上前，揮舞著手杖罵道：“厄洛倫，妳剛才究竟在做什麽，差點就毀掉了這次的月神祭祀！”
　　他不再特地壓抑聲音，仍然顯得中氣不足。癡肥油膩的臉上全是不滿和後怕。
　　月亮是最詭異的神明，雖然賜給信徒強大的力量，但如果在祂的祭祀上出錯，祭祀的人很會可能成為新的祭品。
　　“有些累了而已。”於漠敷衍地對名義上的“父親”說。
　　塞西爾男爵憤怒不滿，但又拿他沒有辦法，只得嘴上怒罵警告幾句。
　　於漠走出祭祀月神用的地下室，根據記憶走回原身所在的臥室。
　　今夜是滿月，月光非常亮，亮到有些刺眼的程度。
　　於漠拆下頭上裝飾用的珍珠和花環，扯下白紗，不小心勾痛了頭發。
　　這壹頭黑色長發原身留了十幾年，因為留著這壹頭長發，看上去更像個女孩子。
　　塞西爾男爵的獨子厄洛倫，因為生有怪病，從小就住在城外的莊園裏不見外人。
　　實際上，厄洛倫很小就在塞西爾男爵的要求下信仰月亮，每隔壹段時間都要進行祭祀。
　　厄洛倫的黑發黑眼不受主流光明神系的青睞，卻很能得到月亮的眷顧。
　　神明沒有性別，但月亮在許多的信徒眼中都是女神。
　　據說純潔的少女最受月亮喜愛，因此厄洛倫每次祭祀月亮，都會穿上裙子戴上鮮花和白紗，扮做女性模樣，以求得到更多饋贈。
　　受到月神眷顧的厄洛倫，已經是壹位魔法師。
　　塞西爾男爵依靠他制作的壹些特殊魔法藥劑，私底下討好那些大貴族，才能在貴族遍地的王城立足。
　　也因此，哪怕他並不喜歡這個生有怪病的兒子，也不敢太過逼迫得罪他。
　　“系統，我來到的這是個特殊高危世界，對嗎？”
　　[是的，於漠先生，因為某些原因，妳隨機到的是特殊世界。]
　　系統沒想到這位宿主不用解釋就自己提到了這件事。
　　“我記得當初簽約的時候，附加協議裏面有壹條，壹同簽約的關聯宿主任務完成度會影響其他人，如果導致劇情變動太大，會被投放至特殊世界，提高難度，對嗎？”
　　系統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宿主會看完那份長達十幾萬字的簽約合同。
　　而且附加協議在右下角那麽小的壹行字，需要點開，壹般都會被忽略。
　　就連系統，幹了這麽多年，也很少需要用到附加協議裏面的內容，這個宿主竟然看了！
　　[是的！]
　　“所以，之前世界劇情線變動太大，導致我來到這種地方的，是於樂吧。”
　　於漠語氣篤定。
　　幾個弟弟裏面，要說誰壹眼沒看住就想幹壞事，無疑就是小五於樂。
　　就連去給弟弟開家長會，也是於樂惹事最多。
　　高貴冷艷的二哥，除了對於樂的班主任，從沒對人那麽低聲下氣過。
　　系統延遲了壹會兒才回答：
　　[於漠先生，為什麽會覺得只有壹個世界發生了意外呢。]
　　於漠竟然在系統的聲音裏聽出了人性化的幽怨。
　　他壹頓，擰眉：“於厭也亂來了？”
　　系統又說：
　　[於漠先生，為什麽會覺得，剩下那個弟弟就沒有問題呢。]
　　這次系統的聲音裏已經隱隱帶著哭腔。
　　於漠：“…………”
　　於漠轉了壹下頭，也順便淡淡轉開了話題：“我需要監察反派，對嗎？”
　　系統哽咽說：
　　[於漠先生，鑒於之前世界的意外，您有壹份新的任務需要查收。]
　　他本來只是個反派監察系統，聽起來很高大上，但其實只是個沒什麽用的輔助系統。
　　壹般來說，他的宿主只負責在世界線裏當個路人，盡量在主角的高光裏幫忙遏制壹下反派的過度成長，監測壹下反派的危害值就行。
　　做得到當然好，做不到才是常態。
　　他之前簽的宿主都是這樣的輔助型，大多成為了反派的某個小下屬、主角團裏的小夥伴。
　　但於家兄弟幾個，讓它的職業生涯出現了新的挑戰——不斷被主角組和劇情組投訴。
　　現在，竟然還收到了新增任務。
　　[在本世界中，男女主角最後成為了光輝帝國的皇帝與皇後，現在要求您不能改變主角的既定命運。]
　　於漠點開那份新增任務通知看了眼。
　　[請協助男女主角麥金和夏莉成為光輝帝國的帝後。]
　　男主角麥金，現在只是個平民，還是個街頭混混。
　　而女主角夏莉，是塞西爾男爵的養女，也就是他如今名義上的妹妹，今年才十六歲。
　　要讓這兩個人成為帝國的帝後……
　　“系統，妳不覺得這個新增任務，比我原本的監察反派任務更加困難嗎？”於漠問。
　　[於漠先生，如果這次世界劇情線再次變動過大，最後於光先生穿越的世界會很糟糕的。]系統提醒說。
　　於漠：“……好吧，我會做到。”
　　系統忍不住說：
　　[其實，只要於漠先生妳不過多幹預，男女主角就會按照既定命運成為皇帝和皇後，只要妳不突然和他們作對，不搶走他們的劇情，也不殺他們就可以了！]
　　於漠差不多猜到自己的冤種弟弟之前究竟做了些什麽了。
　　“我明白了。”於漠說。
　　。
　　貴族們早上都起得很晚，除了需要去光明神殿聆聽聖音和沐浴祈福的特殊節日，通常都是在快接近中午時才慢悠悠起床。
　　如果早上醒得早，會有女仆送上茶和點心，甜膩的甜點就是貴族老爺的早餐。
　　住在城外塞西爾莊園裏的厄洛倫少爺，今天破天荒地早早起來了。
　　這個少爺就像壹個鬼魅的影子，莊園裏的人白天很少能看見他。
　　只有沒有太陽的陰天雨天或者太陽落山之後，他才偶爾會出現在大廳、走廊還有外面的花園裏。
　　因為這位少爺生有壹種怪病，他只要被陽光照射壹會兒，皮膚上就會綻放出大朵的紅色，深深淺淺好像花壹樣的痕跡。
　　仆從們私底下說，黑發黑眼的厄洛倫少爺是不被光明神眷顧的人，或許是惡魔轉生，帶著不詳。
　　所以塞西爾男爵才把他養在城外莊園裏，不允許他去王城府邸內生活。
　　因為這樣的猜測，莊園內的仆從們都有些害怕厄洛倫少爺，平時也不敢親近他。
　　恰好厄洛倫少爺也是個孤僻的人，他總是壹個人待在房間，或者那間神秘的地下室裏，不喜歡被人打擾。
　　所以，這樣陽光明媚的清晨，在餐桌旁看見他，所有仆從們都感到驚訝。
　　“給我壹杯茶。”看起來和往日有些不壹樣的厄洛倫少爺這麽說著。
　　將茶和甜點端上來的女仆，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仍然是少見陽光所以蒼白的臉，整整齊齊束著頭發，穿著最普通的襯衫馬甲和長褲靴子。
　　究竟是哪裏不壹樣呢？
　　發楞的女仆對上那雙沈靜的黑眼睛，突然毫無緣由地起了壹身的雞皮疙瘩。
　　沈默寡言的厄洛倫少爺，從來不會和他們對視。
　　但今天的厄洛倫少爺，看著她們的目光，平靜沒有壹點波動。
　　拿著托盤恍恍惚惚回到後廚的女仆，突然間明白了廚娘大嬸們曾經說過的話：
　　黑色的眼睛是惡魔的眼睛，它們通向地獄深淵。
　　是的，看壹眼好像就會墜落進去。
　　於漠喝著不怎麽樣的茶，甜品淺嘗了壹口就放下了。
　　在這個早晨，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老四於實。
　　在老四來到於家之前，他們家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
　　做飯的大哥或許更適合去煮豬食，那種東西只會吃得他營養不良暈倒。
　　而他，討厭做飯。
　　至於老三，如果把他壹個人放在家，他寧願餓上三頓。
　　老四來到家裏之後，小小的年紀，不知不覺就開始照顧他們幾個哥哥，並且做的非常好。
　　於漠放下手中的茶杯。
　　老四也好，其他兩個也好。在這個世界，再沒有人會叫他二哥了。
　　“哥哥……？”少女柔軟的嗓音從身後傳來。